驚濤拍岸，卷起千層雪浪，碧海晴空，水光天色相連。

  海岸礁石上，一道白色的身影傲然而立，腳下浪花翻卷，飛蕩而起的水浪沾濕了衣角，但來者並不在意，望著天邊相連的海天，平淡的眸中泛起道道漣漪。

  拋出手中的兩儀扇，兩儀扇在空中打了一個旋，隨後，一道太極道印出現在半空中。一閃而出之後，天邊也出現了一個太極道印。

  唇角微微泛起一絲笑意，悟春秋身形微動，進入結界之中。

  天波浩渺，地如其名。

  但悟春秋此行不是來看天波浩渺的景色的，他來此的目的簡單，隻為見蒼。

  “玄宗六弦之首，蒼？”悟春秋知曉端坐在亭中身著玄服的男子的身份，卻還是明知故問地問了一句。

  蒼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陌生男子，玄宗用來聯絡的秘術，通常會挾帶使用者的武功屬性氣息，他見過道隨心使用，也記得那專屬於他的特殊氣息，原本以為那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氣息，沒想到眼前這名男子使用時，竟會產生與那人相同的屬性氣息。

  “正是。先生何人？來此何事？”蒼淡淡地開口。

  “道隨心。”悟春秋沒有解釋，隻是淡淡的吐出一個人名。

  而這一個名字，足以解釋說明一切，

  聽到這個名字，蒼微微沉默。封雲山封印解除之後，他也有翻閱了解苦境曆史，但關於道隨心的記載卻是極少，若不仔細翻閱，根本找不到任何相關的記載，仿佛這個人，不屬於苦境一樣。

  “在下寰宇為客悟春秋。”說出那個名字，不過是希望減少蒼對自己的戒心與懷疑。

  “請入座。”蒼抬手一引，同時為他倒了一杯茶水，“先生是為道隨心而來，還是為蒼？”

  “難道不能兩者皆有？”悟春秋端起茶杯，輕泯一口，才緩緩地開口說了一句。

  “自然可以。但不論是對道隨心，還是對吾，先生總該將目的說明道清才是。”蒼垂眸淡漠地說了一句。

  “說的有理。”悟春秋微微點頭，“弦首可知，汝那兩位同修最後的結果？”

  蒼目光微動，靜待悟春秋下文。

  “道門最擅觀天命，他們兩人的命星雖然消失了，但，吾相信，以弦首的能為，想要從中看出不同之處，並非難事。”悟春秋輕笑一聲，有些事，暫且不能說的太過詳細，道隨心與道境玄宗雖然牽扯頗深，但那也僅限於他與玄宗，玄宗眾人對他的了解，不過最為淺顯的一部分罷了。

  蒼靜靜地看著悟春秋，手指輕輕摩擦著茶杯邊沿，靜默許久後，才緩緩開口，“先生為此付出了什麽？”

  悟春秋雙眼微亮，清淺一笑，對於蒼的問題，一點也不意外，“付出什麽並不重要，吾不需要補償，而汝，也補償不了吾。”說到這裏，悟春秋稍微頓了頓，視線微微轉向海麵，“他此時並不在苦境，否則那些事又何須吾來做？”

  蒼知道悟春秋口中的他指的是誰。與他第一次的相遇，初見他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他，與眾不同。所以那個時候，一直抱著一個期望，即便猜到他的來曆，即便知曉他不會幹涉。

  “然而，他與玄宗的牽扯，太深了。”悟春秋輕歎一聲，有了交集，又掛念在心，如何做到無動於衷？“他活在當下，卻誤入曆史洪流，三渡道境。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

  蒼低眉不語，或者說，在這一刻，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如果說，是因為那副畫卷而跨越時空，一次就夠了。”悟春秋注視著蒼臉上的神情變化。若隻是一次也就罷了，可接二連三的發生，要讓人不多想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那個時候，道隨心幾乎是明白地告訴蒼，他從未來而來。“可惜卻不是。雖然，第二次入道境的時候，他也很意外，但他卻沒有放在心上，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第三次進入道境，因為那個時候，異度魔界已經侵略道境了。”

  蒼麵上的神情如水，無波無瀾，就連心中也是一片平靜。

  “不管他多次前往道境的原因為何，道境因為異度魔界而毀，如今，異度魔界出現在苦境，企圖侵略占領苦境，而他卻無故消失了，蒼心中就不覺得奇怪嗎？”

  蒼沒有急著說話，而是起身走出亭子，抬首看著天際流動的浮雲，眸中流光轉動，許久之後，才看著悟春秋道：“你想說什麽？”

  “其實在蒼的心中已經有了猜想不是？”悟春秋淡淡一笑，有些事，他做起來並不方便，還不如想辦法把人弄回來。

  “那對你而言，傷害更深。”

  “可卻能活的更久。”

  “若吾不同意，你又待如何？”蒼微微頓了一下，問道。

  “那就換一個人，隻是解釋起來會麻煩一些罷了。”悟春秋並不擔心蒼會不同意，從他來找蒼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認為蒼會拒絕自己的提議。見蒼似乎還有一絲猶豫，悟春秋淡淡地說了一句，“吾救了汝兩位同修，不該收點報酬嗎？”

  “這並不能相提並論。”

  “可汝也沒有拒絕。”

  蒼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悟春秋，他心中明明清楚這樣做有些欠妥，但拒絕的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口，最後，蒼一臉平淡地問道：“吾要準備些什麽？”

  “什麽都不需要做，隻要不抵抗就好。”悟春秋輕緩地搖了搖頭，手中兩儀扇輕輕展開。

  叫喚淵藪上，道隨心一人靜坐，眺望天際星辰，這一次，他在過往的時間中逗留了太長的時間。前不久，綺羅生刀道小成，便背著一個小包袱離開叫喚淵藪，綺羅生離開之後，意琦行便開始閉關，而一留衣卻是不知所蹤。

  “唉。”輕歎一聲，道隨心也不是沒有想過回去的辦法，可惜每一次都失敗了。就在道隨心想著回去之法的時候，天際閃動的星辰忽然有了一絲細小變化！道隨心見了，雙眼亮起一瞬又暗了下去，要讓星辰變動，可不是誰都能做到，至少在道隨心認識的人中，尚無這樣的能人。

  看著那不斷加劇的變化，道隨心心中雖有疑惑，卻不妨礙他一探究竟。

  就見道隨心雙眸中銀色光芒不斷閃動，在天際星辰變動的軌跡足以用肉眼看清時，道隨心忽然一揮手，一股無形力量擴散而出，指尖一道光芒直射天際，不過眨眼一瞬，天際星辰再無變化！

  “真是有夠傻的。”道隨心輕歎一聲，單手一抬，一架古琴出現在他的手中，動作輕柔地放在盤起的雙腿上，食指輕輕搭在其中一根琴弦上，隨後，手指輕輕一抹，一聲，傳萬裏，一音，憾天地！

  天波浩渺之中，蒼盤膝坐在地上，雙目緊閉，兩儀扇在蒼的上空不斷飛旋著，道道靈光落在蒼的身上。

  悟春秋一心一意施術，不想，蒼的體內突然爆發出一股玄力，席卷四周，頓時飛沙走石，海浪翻卷，就連悟春秋都不得不後退兩步！

  “這……”一臉驚訝地看著被震飛插入亭柱中的兩儀扇。

  悟春秋心中驚訝，蒼的內心同樣不平靜。

  叫喚淵藪上，道隨心一曲奏畢，抬眼望著站在虛空之中的蒼的虛影。

  “先生。”蒼看著道隨心那張永遠留不下歲月痕跡的麵容，動作從容，處變不驚地行了一禮。

  “蒼之定力，永遠讓人側目。”道隨心輕輕一笑，在見到蒼的一瞬，他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明了其中的緣由。不等蒼答話，接著道，“幫我一個忙如何？”

  “先生請說。”

  “我會回去，但不是現在，他勿需為我做什麽，一切順其自然便是。幫我將這句話傳給他。”

  “嗯。”蒼輕輕點頭。

  道隨心看著蒼，心中感慨良多，沒想到再度見麵，他們依舊不在同一時空之中，唯一不同的是，他在當下，自己卻在過往。

  “那之後，一切都好麽？”像是想到了什麽，道隨心開口詢問。

  “玄宗，出了叛徒，死傷慘重，到最後，卻是不得不封印以自保。”想起那些已經逝去的同修，想起昔日同修的背叛，蒼的情緒有些低沉。

  “在那一刻來臨的時候，恨嗎？”

  恨嗎？那個時候的自己應該是恨的吧？蒼目光複雜地看著道隨心，但很快就恢複平靜，“那你，可悔？”

  “悔，卻也無可奈何。”道隨心無奈一笑，在過往的時間裏，他什麽也做不了，更何況，那是一界的命運，不是他說改便能改的，“說句實話，我現在特別無力，因為我被困在此地，找不到回去的路。”道隨心收起碧海丹心，緩緩起身，“你該回去了，在這裏逗留的時間太長了，不好。”不等蒼說什麽，道隨心輕輕一揮手，將蒼送回。

  天波浩渺。

  蒼睜開雙眼，盯著床頂發了一小會呆。待他看清周圍那些熟悉的擺設，便明白這是在自己的臥室。豁然起身，就看到悟春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盯著手中的兩儀扇，不斷地研究著。

  “先生？”

  “回來了。”聽到動靜，悟春秋抬頭看了一眼蒼，又繼續研究手中的兩儀扇。

  “嗯。”聽到那個回字，蒼就明白悟春秋知曉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後起身下床，沒有多問什麽，而是淡淡地開口，“他要我傳一句話給你，他會回來，但不是現在，你勿需為他做什麽，一切順其自然便是。”

  “吾知道了。這把兩儀扇就暫時交給汝保管了。”悟春秋淡淡點頭，將兩儀扇放在一邊的桌子上，起身準備離去。

  “吾以為你會問。”在悟春秋打開房門的時候，蒼突然冒出一句。

  “沒必要。”悟春秋沒有半分猶豫地回了一句，隨後消失在房門外。

  蒼看著被悟春秋留下的兩儀扇，輕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