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雨歆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身邊沒個人陪著，又被醫生通知了這麽讓人難以承受的消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一手抹著眼淚，一手抓著醫生的衣袖，哽咽著道：“醫生，我、我舍不得，我的孩子，已經七個月了，你看它把我的肚子撐得這麽大，肯定都有人形了，我再想想，我回去想想……”

  醫生也沒多說，隻點了點頭：“好，希望你回去能認真考慮。”

  羅雨歆失魂落魄地出了醫院，方向感都沒了，也忘了打車，隻拖著仿佛失去知覺的兩條腿，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一邊走一邊哭，入冬氣溫更低了，眼淚剛滑到臉上時還是滾燙的，不過一瞬間就幾乎結了冰，刀鋒一樣剮蹭著皮膚。

  她開始隻會麻木地傷心，傷心她的孩子沒有健康的身體，然後單一的悲傷情緒中漸漸又生出一種自責，邊走邊念叨：“都是我不好，我沒保護好孩子，我、我總吃不下去飯，孩子營養跟不上，還總勞累，總操心，情緒總是低落，所以孩子才會這樣……都怪我……”

  羅雨歆越想呼吸越急促，腳步也越來越快，眼前似乎已經看不到路，隻有腳在機械性地邁著步子。

  不知道哪裏響起了刺耳的汽笛聲，羅雨歆嚇了一跳，頓在原地，視線中一輛大貨車呼嘯而來，她驚呆了，忘了動作。

  “雨歆！”

  伴隨著一聲驚呼，羅雨歆腰間被緊緊抱住往路邊帶，她聽出聲音是喬依依。

  “雨歆，你幹什麽啊，不要命了？”喬依依彎著腰，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高聲斥責她：“你考慮考慮自己現在的情況，你不是一個人，得小心啊！真出事了怎麽辦？一屍兩命？”

  羅雨歆崩潰地大哭出聲，一把抱住喬依依，將腦袋埋在她肩膀來回蹭著，聲音斷斷續續，“依依，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有問題，醫生說，他心髒有問題，很嚴重，讓我、讓我不要留……依依，怎麽辦啊？我舍不得……我不想打掉……”

  喬依依乍一聽這個消息也無比震驚，若是因為這個，羅雨歆的舉動倒解釋得通了。可她也是女人，還是羅雨歆好朋友，得知這個消息她心裏也難受極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隻一下下輕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羅雨歆開始還能斷斷續續地蹦出一兩個詞語，後來傷心過度，氣都喘不勻了，隻能抱緊喬依依大口喘息。

  喬依依眼眶發酸，看了眼冰天雪地的周圍，覺得這環境實在不適合久留，於是將羅雨歆扳正身子，拉著她的手慢慢朝路邊一家咖啡館走去。

  咖啡館暖氣很足，咖啡香氣飄散在各個角落，氣氛很溫馨。

  但羅雨歆卻無暇顧及這些，她抓著喬依依的手，滿臉無助，卻無法形容出自己的感受，隻無聲地落著淚。

  喬依依重重地歎了口氣，對羅雨歆說出了她經過深思熟慮的話：“雨歆，我覺得……為了你自己身體著想，這個孩子、我們就先不要了吧。你還年輕，還可以再要一個對不對？再說醫生既然都說孩子有問題，就算把他生下來，也是讓他徒增痛苦，說不定一輩子都離不開醫院了，不能像正常小朋友一樣蹦蹦跳跳，你忍心嗎？”

  羅雨歆聽完她的話，將頭深深垂了下去。醫生和喬依依的話都沒錯，她現在心裏很亂。宋瀾不知道去哪裏了，不過她剛得到消息，說他為了追蹤上市藥物的相關經手人員去了鄰市，一時半會趕不回來。

  見羅雨歆半天沒反應，喬依依忍不住又輕聲問了句：“你在聽我說話嗎？雨歆。”

  羅雨歆抬起頭，扯出一抹虛弱的笑：“我都聽到了，依依，你說的有道理，我累了，想先回家休息了，順便跟宋瀾商量商量。”

  聽她提到宋瀾，喬依依鬆了口氣，起碼還有宋瀾能陪著她，於是點了點頭，對她道：“那我送你回去。”

  羅雨歆已經站了起來，“那你送我坐上出租，難不成你想跟到我家打擾我倆的二人世界？”

  聽到羅雨歆略帶玩笑的口吻，喬依依總算是鬆了口氣，想來她情況也不是太糟，於是拉著她的手往外走，在路邊替她攔了輛出租車，看著她進到車裏跟自己告別，才敢離開。

  羅雨歆回到家就開始收拾行李。她騙了喬依依，家裏根本沒有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北方冬天太冷了，她想往南走走，去海邊放鬆放鬆心情，順便考慮清楚，該如何對待肚子裏的孩子。

  所幸她定居的地方離分界線下的南方並不算遠，跨了一個省就到了，十幾個小時的車程。

  到達當地之後，她又打車直接去了海邊，先在旁邊的酒店裏訂好了房間，然後丟下行李，一人往海邊去了。

  海邊陽光不算毒辣，很暖，巨大的氣溫差異一開始給羅雨歆帶了一種不真實感，看著沙灘邊成群結隊拖著遊泳圈往海裏走的人，她深吸了口氣，也挺著大肚子緩步朝海邊走去。

  沙灘踩著很軟，細小的顆粒往腳趾縫裏鑽時，帶來一陣輕微癢意。羅雨歆將腳從沙子裏抽出來，抖了抖上麵的沙粒，又重新埋了進去。這個動作重複了好幾次，樂此不疲。

  玩兒夠了這個無聊的遊戲後，她又朝海邊走去，因為一直低頭專注看著腳下，她並沒注意到大批遊客已經開始往回跑了，因為漲潮了。

  同行的人流都朝著一個方向往岸邊湧，她一個逆行的夾在中間也並不顯眼，等腳下的涼意讓她回神時，她才驚覺自己究竟身處何方，連忙拖著有些笨拙的身子轉身，背後突然多了一股力道，猛地將她推向海浪中。

  羅雨歆驚叫著呼救，奈何浪潮太大，岸上的人離得遠遠的，無一不在感慨大自然的壯麗景觀，她拚盡全力的喊聲和震耳欲聾的驚濤拍岸聲相比實在太過微弱。

  於是誰都沒注意到，巨大的浪花是怎樣將兩條生命卷走，吞進了旋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