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微明時，羅雨歆才醒了過來，初醒的人意識都是朦朧的，她像新生兒一樣睜開眼適應光亮，意識漸漸清醒後，滿臉瞬間被絕望和難以置信覆蓋，又自欺欺人地緊閉上雙眼，淚珠不由自主滑落隱入鬢發裏。

  傅熠辰一夜未眠，也第一時察覺到她的動作，伸手無聲地將她眼角的淚水擦掉，然後安靜地注視著她。

  她不主動開口，他也不出聲。

  羅雨歆翻了個身側躺著，將臉埋入被子中，片刻後傳來細小的抽噎聲，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傅熠辰又沉默著輕順她的後背，不知等她平靜了多久，聽到她沙啞的嗓音：“我媽她……她是意外嗎？”

  傅熠辰微怔了下，隨即答道：“現在還不清楚，一切得等驗屍結果。”

  羅雨歆不再作聲。

  傅熠辰訂了早餐，起身要去洗漱，一動才察覺到大腿傳來的劇痛，像被滾燙而密集的火星不停迸濺，泛著細密而無法讓人忽視的灼痛。

  他咬了咬牙，撐著床站起來，順手夠到床頭櫃的藥膏，艱難地向衛生間走去。

  等他收拾好自己，早餐也到了，是熱騰騰的八寶粥和羅雨歆最愛吃的小籠包，配幾樣可口的小菜。

  他伸手輕按了幾下被子裏的鼓包，低聲道：“起來吃點兒飯。”

  羅雨歆紋絲不動。

  傅熠辰又伸手去拉被子，得到了更大的反力。

  他不敢硬扯，怕不小心連人帶被子一起拽下床，隻好坐在床邊同她耗著。

  痛失至親的滋味他體會過，當初奶奶離世，他頹喪墮落並沒比羅雨歆強到哪兒去。羅月華一直以來就是羅雨歆一切行動的出發點，是她事事優先考慮的人。她努力了那麽久，受了那麽多苦，可能最終也隻是想治好母親，陪她度過安靜溫馨的晚年生活而已。

  現在羅月華突然離世，她的所有計劃都沒有了繼續進行的意義，心理上的缺失感更是無法填補，這樣的傷痛不知多久才能走出來。

  傅熠辰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天已經大亮，醫院早已恢複平靜，過於頻繁的生死讓這個地方顯得冷酷無情，對生命的消逝更是毫無反應。

  他又試探著叫羅雨歆，“起來吃個早飯，難受的話吃完再睡，飯都快沒溫度了。”

  羅雨歆依舊毫無反應。

  傅熠辰強硬地扯她的被子，好像正逮著了羅雨歆放鬆警惕那一會兒，輕鬆扯開被子後，她哭得紅腫的雙眼就這樣闖入視線。

  傅熠辰心裏又驀地一軟，蹲在她跟前輕聲問：“想吃什麽，我買了好幾樣，一會兒拿出去給你熱熱。”

  羅雨歆搖頭，蹭著被子轉頭避開他的視線。

  他本想再哄哄她，但白澤的連環電話催命似的打，他知道公司有緊急情況，一方麵擔心羅雨歆，一方麵又懷疑公司的狀況會與這個突發事件意外相關，再三權衡決定先去公司看看情況。

  於是他彎腰貼到羅雨歆耳邊，低聲道：“我先回公司一趟，你自己吃點兒飯，別讓我擔心。”

  羅雨歆微不可察地點了下腦袋算是回應。

  傅熠辰輕歎了口氣，按鈴叫來個小護士交代了幾句，然後才去對麵的空病房裏取他的輪椅。這次倒不僅僅是為了偽裝，而是他的腿確實真有些行動不便了。

  他回到公司發現自己的擔心並非全無道理，羅雨歆的猜測也是對的，莫豪那些話還是被有心之人聽到了，正在以一種隱秘的方式在生意場上傳播，當然這也不排除他自己將信息散播出去以造勢的可能。

  傅熠辰臨時開了個會，讓劉傲作為主要負責人，重點做信息攔截，順便多方考察，提前給有受風言風語影響、有終止合作勢頭的客戶喂顆定心丸。

  其餘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少，等他都處理完時，已經到晚上下班的時間了。

  忙了一天沒來得及吃飯，卻還是一下子想到羅雨歆，饑腸轆轆地開車趕往醫院，進病房卻發現他早上買的早飯還原封不動地放在桌子上。

  “你沒吃飯？”傅熠辰緊擰著眉毛問。

  羅雨歆似乎在床上躺了一天，甚至他離開之前是什麽姿勢，現在仍是什麽姿勢，聽他問話隻悶悶地答：“不餓。”

  “你現在情緒低落，所以感覺不準，心裏不餓，但身體是餓的。”傅熠辰耐心地跟她講道理，又劃到外賣界麵，“晚上想吃什麽，我再訂點兒。”

  “隨便。”

  雖然她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但好歹是給了回應，傅熠辰倍感欣慰，零零散散下單了很多東西，然後坐到床邊跟她一起等著，不時伸手將她額頭的碎發攏到一邊，安慰她：“這件事我已經讓我的人去查了，除了法醫那邊的堅定，我們這邊也會有結果。”

  羅雨歆緊閉著眼睛，也不知是睡著了還隻是眼睛酸痛。

  傅熠辰有些苦惱，他確實不太會安慰人，而且親人離世的痛苦，要怎麽安慰才能緩解？應該是沒辦法的吧。

  外賣送到後，他一一拆好擺在桌子上，正要拉羅雨歆起來吃，手機鈴又響了。

  看了眼來電顯示後按了接聽。

  “喂，老板。”

  “說。”傅熠辰麵露不耐。

  “你讓我查的那件事，有一點兒消息了。”

  “等等。”傅熠辰看了眼羅雨歆，對她輕聲道：“我出去一會兒，回來要看到你在吃飯，不然我就來硬的了。”

  羅雨歆睫毛閃動了下，似乎聽到了。

  等傅熠辰走出去後，她拖著疲軟的身子爬了起來，看了眼豐盛的飯菜，仍是胃口全無。

  她勉強挑了塊看起來油光閃閃的排骨，夾起來塞到嘴裏，故意吃得滿嘴油，忍著胃裏的惡心勁兒咽了下去，然後挑了幾樣菜和一碗飯，倒進一個塑料袋裏，拎著走到衛生間衝進了馬桶。

  傅熠辰回來時，正看到羅雨歆正乖巧地在桌子前坐著，滿嘴都是油，而她麵前擺著好幾個空碟子，不禁有些驚訝。

  羅雨歆伸手抹了抹嘴，淡淡地道：“我餓壞了，吃得急，現在吃飽了，困。”

  傅熠辰手裏拿著紙巾伸過來，將她嘴角的油漬擦掉，溫聲道：“那你先睡，我吃完陪你。”

  羅雨歆默不作聲地躺回床上，隔了一會兒又拚命喝水，壓下嘴裏讓人不適的油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