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雨歆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挫敗，是那種丟棄了盔甲導致遍體鱗傷的慘敗，整顆心仿佛被泡在一盆涼水裏。傅熠辰甚至沒給她個解釋的機會，就那麽不管不顧地離開了。

  但她也沒有立場責怪傅熠辰，沒處理幹淨傅衍笙對自己的感情是真，寧菲錄下來的那段話也確實出自她的口，即使那是有目的的。

  隻是眼下結果已經造成，她除了努力追補和挽救，實在沒有任何辦法。

  這個風波四起的夜晚冗長而冰冷，空氣中氤氳的寒意刺骨入心，羅雨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抱緊雙腿，將下巴磕在了膝蓋上，發型早已不複當初的精致優雅，淩亂地糊了滿臉。

  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雙黑色皮鞋，她滿懷期待地抬頭望去，在看清來人容貌時神情又瞬間降到了冰點。

  傅衍笙一身煙色風衣，筆挺如鬆地立在她跟前，見她抬起頭後，微微笑著朝她遞出右手，說道：“我扶你起來。”

  “不用了。”羅雨歆淡淡回絕，她臉皮還沒厚到上一刻不管不顧在他麵前醜化自己、這會兒就厚顏無恥地接受他的好意的地步。

  “不用什麽不用，你自己起得來麽？”傅衍笙見她實在太擰了，輕蹙著眉俯身強行將她拉了起來，讓她靠著自己穩住身形。

  羅雨歆現在對這位小少爺避之不及，可也悲催地發現自己沒了旁人攙扶還真寸步難行，隻能別扭著搭著他的手腕借力，站穩後又伸手輕推了他兩下，同他拉開距離。

  傅衍笙很善良，她隻能想到這麽一個形容詞，在聽到她那樣一番話後，還願意一種奇異的包容心態回來找她，這讓她覺得煎熬又難堪。

  最終她被傅衍笙強行扶著離開了晚宴，又聽他沉聲開口道：“我送你去醫院吧，你腳腫得太厲害了，我怕傷到了骨頭。”

  “不用去醫院，就是看著嚇人而已。”羅雨歆連忙搖頭否決，“這種小傷回家擦擦藥酒揉一揉，第二天就沒事了。”

  “哪兒有你說得那麽輕鬆，多少病根都是人們不注意時落下的。”傅衍笙見她不聽勸，隻得放軟了語氣：“今天是我將話說重了，我向你道歉，別鬧脾氣了。”

  “你沒說錯，我就是你想的那樣，所以不用道歉，趁早遠離我才是明智之舉。”羅雨歆不想再給他期待和幻想，毫不猶豫地說道，滿心想著早點兒打車回家，好跟傅熠辰解釋一下錄音的事。她生怕再晚一分鍾，回到家等著自己的就是一份擬好的離婚協議了。

  傅衍笙被她連珠炮一樣咄咄逼人的話語堵得啞口無言，默不作聲地攙扶著她走到了路邊，正要打電話叫自己的司機來接人，轉頭卻發現羅雨歆正眼睛發亮地盯著什麽。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那輛車他認識，是傅熠辰常開的黑色邁巴赫，臉色一時有些難看。

  羅雨歆用力掙開他的手，拖著毫無行動力的左腳踉蹌地朝那輛轎車行去，幾乎是以蹦跳代替步行。

  等她終於撲到那輛車的車窗前時，額頭已經蒙上了一層細汗，她也顧不上擦，借著剩餘的體力拽開車門猛地奔了進去，將整個身體重重砸到座椅上。

  傅熠辰對她視若無睹，還冷著臉往旁邊移了移，生怕會被她碰到似的。

  羅雨歆察覺到他的動作，舔了舔被風吹得有些幹裂的嘴唇，扯著唇角苦澀地笑了下，小聲道：“我摔了一跤，確實跟在地上打了個滾差不多，一身塵土。”

  傅熠辰一言不發，目光中有很多難以形容的東西，沉重而充滿壓迫感，若是細究起來的話，應該有氣憤、自嘲、懷疑，還有幾乎微不可察的憐憫。

  司機小張見車內氣氛實在太過壓抑悶人，忍不住開口調解道：“傅總，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您是了解太太的，她看起來傷得很嚴重，不知道會、”

  “閉嘴！”傅熠辰麵色不善地低聲嗬斥，“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可以，不然大可辭職別幹。”

  小張被他吼得意怔，立馬閉緊了嘴巴，片刻後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傅總，那現在……開車嗎？”

  傅熠辰斜睨著羅雨歆，唇角已露出譏諷的笑意。

  羅雨歆被他毫不遮掩的嫌惡和厭棄傷得心口發疼，卻是緊緊抿唇死命扣著安全帶，堅定地道：“我不下車。”

  傅熠辰不為所動，眼底的譏嘲更明顯了，僅用眼神就讓身旁的女人不安起來。

  羅雨歆一下子有點兒底氣不足，眼眶倏地紅了，濕氣慢慢匯聚，即將凝結成珠滾落下來時，又被她無所謂地一仰頭倒了回去，再次堅定地重複道：“我不下車，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即使故作堅強，聲音也隱隱帶了哭腔。傅熠辰神色微動，視線從她的臉上移到腳下，看著那隻又紅又腫的腳，隱隱想起之前有一次她也是這樣受了傷，還是在同一位置，心裏一時紛亂不堪。

  他對前排戰戰兢兢的小張說道：“走吧。”

  小張鬆了口氣，連忙應答：“好的，傅總。”

  羅雨歆也如釋重負地偏頭靠在了椅背上，對著車窗的方向，在傅熠辰看不到的地方緊咬著唇瓣，將下唇磨得泛起了青白色。

  她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眼皮艱難地包裹著兩汪澀意，心中無可避免地將傅熠辰的心軟歸結為憐憫，覺得自尊實實在在被人踩在腳底玩弄了一番。

  她不說話，傅熠辰亦無開口之意，小張更沒膽子打破這讓人覺得難堪的寂靜，隻能猛踩了下油門，讓汽車的噪音蓋過了車內壓抑的氣氛。

  半路上羅雨歆好幾處想開口解釋，都被他各種動作無聲打斷。

  她隻好暫時將話憋在心裏，但心中裝著事，將這段回家的路顯得格外漫長，她覺得無比煎熬，估摸著快到別墅時，再次鼓起勇氣輕聲道：“傅熠辰，今天我……”

  “咳、咳……”傅熠辰手握成拳頂著嘴唇，劇烈地咳嗽了半天。

  羅雨歆隻好將話重新咽回肚子裏，擰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他。

  傅熠辰沒接，卻意外地止住了咳嗽，車子很趕巧地停了下來，他神情終於有所鬆動，打開車門大步走進房子裏，全然不記得車裏還有一個傷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