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波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1-12-17 11:37      字數:4353
  夜裏宿在麟趾殿,清晨的時候,安瀾剛要撐起身子給明帝係扣子,明帝便一把把人按住了,“瀾兒隻管睡,夜裏辛苦,早晨要多睡會兒。”

  她這話說得一本正經,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戲謔,然而安瀾想起夜間的情形,一張神仙般的俊顏仍舊是飛滿了紅霞,“陛下說什麽呢,可真是越來越不正經了。”

  明帝已經下了榻,自己係好了中衣的扣子,聽聞這話,立刻回過頭來,吻上自家皇後那神仙難及的容顏,在人的耳朵邊膩膩歪歪地道:“朕怎麽不正經了?朕夜裏可是正經得很呢,一點讓瀾兒為難的事都沒做。”

  她夜裏並沒有需索無度,方才那般說,不過是故意營造旖旎的氛圍,眼下皇後如此說,她就忍不住要為自己辯訴一下了。

  安瀾初始很是享受這清晨的親密,聽到後麵,就生了警惕,睜著蘊滿了最美的朝露的眼眸問她道:“陛下想要做什麽?有什麽事是陛下想做而沒能做的嗎?”

  明帝用指腹撫撫人眼睛上緊致細膩的皮膚,感受了一下那細密的睫毛撲在指尖上的美妙觸感,掩飾地一笑:“沒什麽,朕不過說說罷了,朕回去洗漱了,瀾兒再睡個回籠覺。”

  她想做的當然有很多,可是她家皇後不是個百無禁忌的,這也是在他的寢殿,她既得照顧他的接受度,也得注意給他留麵子,不能什麽事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

  安瀾微有些不安,他知道女子們成親久了,就會不滿足於普通的妻夫恩愛,會想要玩些花樣,尋找些新鮮的體驗。他原以為明帝有十個後宮,趙玉澤董雲飛個個都是年輕嬌俏的,明帝光寵幸他們,都忙不完,不會有尋常女子那般對於新奇之事的向往,現在看來是他想得天真了,女子們這種想要尋覓新鮮感的想法,隻會推遲,不會徹底不來。

  “陛下”,他在明帝即將邁出內殿雕花門洞的一刹那,出聲喊住了人。“月兒”,他在明帝轉身看向他的時候,咬著花瓣般的朱唇艱難卻又堅定地道:“月兒你想要做什麽,就從瀾兒這裏開始吧。瀾兒不想你委屈自己,更不想你隻與別人體驗新奇。”

  明帝一怔,心裏頭大為感動,瀾兒真是愛她愛到極致,這種就算是她要跳懸崖他也要陪她一起跳的全心全意的愛,也就是年輕男兒才會有吧。她與他明年就要一起攜手走過三十歲了,她居然還能聽到他這麽奮不顧身的話,當真是難得至極。

  隻是她家寶貝說得這麽英勇無畏,這是以為她想要做什麽呢?她砸了砸舌,衝著人黠然一笑:“寶貝說的話,朕記住了喲,回頭朕會讓寶貝兌現的喲,寶貝可不能食言喲。”

  她說完還故意擠了擠右眼,表示她的確有記在心上。

  安瀾耳朵尖都紅了起來,卻仍然堅持著把話說得清晰又完整,“臣侍不會食言的,陛下放心好了。”

  明帝隔空送了個飛吻:“那朕走啦,瀾兒今天好生休息,改天朕再過來。”

  有了安瀾這句話,明帝的腳步都比平日輕快了些,她幾乎是哼著小調出的殿門。

  安瀾臉上紅霞未散,也有些擔心倘或明帝玩得過了頭,他是不是能夠接受,但聽到她嘴裏哼出來的歡快的曲調,他就不後悔方才同她那麽說。

  他想要永遠做她的皇後,他想要與她毫無隔膜,他想要同她做所有親密的事,他想要跟她從青嫩走到盛年再一起度過壯年麵向晚年,他想要她的全部人生都有他的參與。好的也罷,壞的也罷,他不想做她閨閣探索的局外人。

  得了皇後這麽一句深情款款的許諾,明帝就像偷吃到了雞腿的小狐狸,高興得唇角的弧度一直保持在上揚的狀態。倩兒過來接駕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個喜氣盈盈的天子,倩兒猜測明帝這是在安瀾這裏受到了良好的款待。按說這不關他一個侍兒什麽事,可是他偏要借著稱讚安瀾來讓明帝更加厭惡董雲飛和林從,他先是向著明帝臉上看了兩眼,輕聲道了句:“聖上今個兒滿臉喜色呢,看來還是皇後主子懂得如何服侍聖上。”

  明帝沒有接話,雖然倩兒說到她心上去了,可是她和安瀾之間相處的情形,沒有必要跟一個侍兒講論。

  倩兒小心地觀察著明帝的動靜,見明帝不接話,卻也沒有明確的製止他的意思,他便在玉輦啟動之後,小聲地道了句:“皇後主子真是個難得的,奴才進宮當差足足有兩年了,從沒有聽說皇後主子有違逆聖上的時候,皇後主子家世是極好的,人也美得跟仙子似的,卻還是要賢惠能賢惠,要恭順能恭順,不像別的主子,動不動就使性子,頂撞聖上。”

  明帝前麵都聽得極為入耳,聽到後麵覺得有些不對味兒,但她沒有意識到這倩兒是故意捧一個貶一個的,朝臣的爭鬥她從小看得多了,可是男兒的傾陷手段她見識的並不多,她的後宮全都是大家公子正派男兒,沒人在她跟前這般詆毀別人。她以為倩兒隻是稱讚安瀾的時候想起了不那麽恭順的幾個君卿,順口說了這麽一句,因而她隻是輕聲教導他道:“皇後是極好的,天下男兒罕有其比,不過每個人性情不同,不能強求一致。”

  倩兒聽了,立刻就做出了個恭聽教訓的姿態來,響亮地答了聲:“聖上教導的是,奴才記住啦。奴才以後一定向皇後主子學,做一個賢惠恭順的好男兒。”

  明帝見這倩兒能夠知錯就改,也就沒再扯住這件事不放,隻問他康兒的情況:“那個小孩子叫什麽,康兒是吧?他燙傷好些了沒有?你昨個兒去給他敷藥了麽?”

  倩兒細細地答了,明帝便也就不再說什麽了。同一個侍兒,她也沒什麽可聊的。倩兒倒是很想再繼續說點什麽,但他怕說得太多了,反倒引起明帝的警惕,便隻簡單向明帝奏報兩件事:“康兒身上有傷,暫時不能給聖上端熱水了,奴才想著皇儀宮這邊缺人手,就找怡卿主子把他殿裏極為得力的鷳兒調過來了,也跟內侍省那邊說了,讓她們再給怡卿主子補一個侍兒。”

  “聖上的早膳,以往都是從禦膳房直接拿過來的,奴才想著天氣已是極冷了,就算把早膳裝在盒子裏,這一路走過來,膳食多少有些涼了,奴才昨個兒跟內侍省的人說,讓她們送個爐子溫鍋過來,膳食拿來了,先在溫鍋上溫一溫。”

  這兩個都不是什麽大事,也都在皇儀宮副主管的職權範圍之內,明帝沒有在意,道了一聲:“甚好。”

  倩兒見明帝不反對,暗暗歡喜,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把兆兒弄進來,可是已經把鷳兒要過來了,再調這兆兒過來做事得有個名目,這給聖上燒爐子就是個不容易引人懷疑的名目。因為這燒爐子不是什麽好差事,很容易弄得滿頭滿臉都是炭灰不說,不會燒的人還有可能嗆著,原本在紫宸殿伺候的侍兒多半不會來搶這個差事。

  到得紫宸殿,林從已經在殿前平地上候著了,明帝瞧著在寒風中著了一身輕盈冬裝俏然站立的青年男子,心中甚是憐愛,手一揮把玉輦停了下來。她自玉輦中邁步出來,拉著林從的手問道:“從兒今個兒怎得來的這般早?”

  她昨個兒在安瀾殿裏洗沐之前,打發安瀾身邊的小侍兒夢兒去熙和殿門口哨探了一下,夢兒回來說薛趙林三位主子都在熙和殿裏玩木牌,她心裏便以為林從今個兒又來得早不了了,豈料林從一早就穿得整整齊齊地過來了。如此恭謹,甚合她的心意。

  林從看了一眼站在玉輦旁邊的倩兒,“臣侍怕來得晚了,又有人要搶臣侍的差事了。”他說著話狠狠地瞪了倩兒一眼。昨個兒趙玉澤和薛愷悅聽完他講倩兒對他陰陽怪氣的事,兩個一致跟他講,要他防著點這個倩兒。

  薛愷悅道:“他眼下已是皇儀宮的副主管了,雖不是什麽高官要職,可是天天能夠見到陛下,若是他今個兒說你一句壞話,明個兒說你一句壞話,那陛下便是不生你的氣,疼愛你的心也必然有所減淡了。咱們倒是不能夠完全小覷了他。”

  趙玉澤還要求他盡量起早一些:“你既接了早上服侍陛下梳洗的差事,還是要把它當回事,陛下雖是個好脾氣的,可若是你太怠惰,陛下也不會高興的。”

  原本林從還想著明帝夜裏宿在安瀾殿裏,他今個兒不用早起了,可是趙玉澤卻跟他講:“陛下隻要不派人給你傳話,說讓你無需過去,你就得過去伺候。便是陛下果然在皇後殿裏梳洗了,你撲了空,下回抱怨陛下兩句也就是了。可若是陛下沒在皇後殿裏梳洗,你又沒去,那可就貽人口實了,不說你驕矜,也得說你懶惰。”

  林從記著他二人的話,就叮囑了旌兒今個兒無論如何要把他早早地叫起來。可憐旌兒知道上次喊主子喊得遲了,夜裏一夜沒敢合眼,差一刻不到卯時就把他喊起來了,他迅速地洗了臉換了衣裳就一路小跑到這皇儀宮裏來候著。天子不在寢殿,以諾兒為首的侍兒們也不敢貿然給他開殿門,隻招呼他往偏殿中去避風,他在偏殿裏坐了一刻鍾,看看時辰到了卯時二刻了,便不肯再坐著了,站在台階下的平地上,又等了一刻鍾,明帝方才過來。

  倩兒聽得林從影射他了,在明帝跟前,他不敢表現出憤怒來,他眨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向明帝的方向,低聲下氣地道:“果君主子這話,奴才聽不大懂,奴才隻想服侍好聖上,沒想過搶不搶差事的事,果君主子應該是誤會奴才了吧?”

  嘿,這人居然自己往槍尖上撞嗎?他都沒有挑明是他,他非要自己挑明,這是什麽意思?林從有些忍不住,壓著聲量喝了一聲:“本宮說你了嗎?你接什麽話?”

  倩兒聽他這麽一喝,立刻瑟縮了一下,雙手握成拳頭舉上肩膀,整個人都往後退了一步,仿佛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小倉鼠,怯怯地道:“果君主子莫生氣,奴才再也不亂接話了。”

  自己有這麽凶神惡煞嗎?這人裝成這麽楚楚可憐的模樣給誰看呢?林從心裏頭大為鬱悶,剛要再開口,便聽得明帝道:“從兒,同朕進去了。”

  明帝說完便攜了他的手直接往台階上走,走到殿門口的時候,方才用很不經意的語氣對倩兒道:“讓你果君主子服侍朕,你且下去休息吧。”

  她連頭也沒回,並不是看著倩兒說的,但倩兒卻心領神會,知道天子這話是對自己講的。他喜滋滋地往偏殿來,吩咐手底下的小侍兒去蘊珂宮給兆兒傳話,讓兆兒到皇儀宮來當差。

  明帝同林從進了內殿,先一把抱住了人,在人猶有著怒火的精致小臉上親了一口,笑著道:“不過是個侍兒,也值得從兒生氣?以後朕貼身的事全由從兒來做,從兒不來朕就不梳洗。”

  她今個兒心情很好,又滿意於林從一早過來候著,語氣比昨個兒要溫柔得多。

  林從聽她這麽說,心裏頭略微好過了一些,在她的臉頰上回吻了一下,這才小聲解釋道:“陛下不知道,臣侍同這個倩兒有矛盾。”

  這話有點出乎明帝的意料,明帝剛要問是什麽矛盾,卻聽殿門外麵鷳兒奏稟道:“啟稟聖上,淨麵的熱水來了。”

  侍兒們要過來了,明帝便沒有再問,隻捏了捏林從有著薄薄槍繭的手指,輕聲道:“晚上講給朕聽。”

  這意思便是要夜裏翻他的牌子了,林從的心情好了一些,此時鷳兒端著水盆,另一個侍兒拿著羅帕一起進來了,他也就隻管服侍明帝漱口洗臉了。

  明帝在林從的服侍下梳了頭洗了臉,同林從一道用了早膳,早膳後林從又給她端著杯子漱了口,末了給她穿上鳳袍戴上皇冠,目送她上了玉輦,她叮囑林從回去補覺,又衝人笑了笑,方才去上朝。

  到這個時候,一切都還挺美好,算得上是一個愉快的早上,豈料她才在朝堂上宣布了對楚昀、鄭嵐、越州知州、杜方娜幾個的安排,沒等楚昀離開呢,刑部尚書關鳴鸞就奏報說,昨個兒下午才到刑部赴任的刑部員外郎謝希然有入職奏折要他代為奏上,她這才反應過來謝希然自十三日被她砸了額頭,到昨個兒二十八日正好十五天了。一想到這個難搞的謝狀元,她就有些頭疼,還沒等她決定要不要接這個折子,關鳴鸞卻已經把謝希然的奏折當眾讀了出來。

  謝希然一封奏折彈劾了三個人,一個是工部副尚書林征,一個是大理寺卿葉衡,一個是德親王世女蕭霽月。

  關鳴鸞讀完了,恨不得把謝希然從刑部即刻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