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花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1-10-23 07:21      字數:4118
  慶壽宮柳太君的壽宴就是個最大的消息集散地,董雲飛樂嗬嗬地坐在椅子上聽從宮外來的命夫們講各家各戶的趣聞。

  他原本對這些不感興趣,但這一年負責巡視處的經曆,讓他知道有時候閑談碎語最能透漏真相,想要對男兒們的事有深入的了解和掌握,那就不能讓自己隻在宮中做高高在上的君卿。

  換句話說他若是與任何人都不交往,隻在有線索的時候到各地去一遭,那所能了解的消息十分將是十分有限的,當然像今日的壽宴,前來祝壽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外命夫,大家所談論的內容,都是京城官宦人家的事,用來破地方上的案子用處不大,但用來了解京城男子們的處境,卻是很有效的。

  因而他此時此刻聽得十分認真,並且在腦海中把對他有用的信息迅速地做了個分類。

  第一類信息是關於那個如君堂的。如君堂這段期間發展得越發迅猛了,不僅拿下了戶部倉部司郎中宋海春,還拿下了刑部郎中任薔,眼下正在謀劃著拿下吏部副尚書羅幻蝶和工部副尚書林征,這樣猛烈的勢頭令京城世家豪門的正室們憂心忡忡。

  “宋大人的那位如君,我也見過,人真的是嬌媚,把宋大人迷得不要不要的。”說這話的是禦史中丞陳語陌的正君。

  “若是羅大人也被拿下馬了,那如君堂可就真是所向披靡了。”說這話的是大理寺卿葉衡的正君,這位正君的聲音中有著濃濃的擔憂,顯然對這件事很是憂慮。

  “聽說如君堂派了個極妖嬈的男兒去往西境勾搭林大人,不知道林大人能不能堅持住。”說這話的是康和皇子沁雅,他的聲音清清涼涼的,對這件事是純粹的看熱鬧的心理,談不上有多擔心。

  “這個如君堂,用下三濫的手段培養男兒,教他們勾搭早已有夫侍的女子,引得別人家宅不和,還有沒有人管了?”說這話的是秦國公秦瑛的正君陳語和,陳公子語氣中有著勃然的怒氣。

  “也是,自從那位如君進了門,任大人家裏就一直鬧家務,任大人這陣子經常借酒澆愁。”說這話的還是大理寺卿葉衡的正君。

  “聽說秦夢菲秦大人也和一個如君堂男兒勾扯不清呢,如果秦大人也淪陷了,那如君堂就更囂張了。”說這話的還是陳語陌的正君,看來有個禦史中丞的妻主的好處,就是小道消息十分靈通。

  對於這一類,董雲飛沒打算管,那個如君堂不殺人不放火,隻是往各家大人府中送侍夫小郎,可是再怎麽送,笑納不笑納,關鍵還是在這位大人本身,作為女子,如果立得端持得正,那如君堂再怎麽動歪腦筋,也無濟於事。再說他也不是誰家的正君,雖然瞧著這些正君們把如君堂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無法感同身受。

  第二類信息是關於那個藝蘅館的,禮部副尚書高瑩的陸正君母家被彈劾查辦,憂心母家還來不及,沒有心思再天天去藝蘅館了,藝蘅館現在處於關閉的狀態。

  這話是陳語和問康和皇子沁雅的時候,康和皇子講的,“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重開,陸正君心裏亂糟糟的,哪裏有功夫做這個?”

  “不是有很多男兒交了銀子來學習的嗎?你們這學堂關了,他們交的銀子可怎麽辦呢?”說這話的是安遠侯的正君嶽曄,嶽公子今個兒一直比較沉默,到了此時方才問了一句。

  “這倒不是什麽事,我們的賬目都是最清楚不過的,若是再過幾日,陸正君還是不得功夫,我們便把銀子退於他們。”康和皇子大大方方地一擺手,臉上的笑容矜持而得體。他小時候是個不曾為銀錢發愁的王子,長大了因為為國聯姻,被封皇子,如今的妻主慕哲瑜原本也是北境有名的望族,他手頭不缺銀子,並不把賠銀子這件事放在眼裏。

  “這麽說,陸正君多半是得到消息了,看來他妹子的罪行不小呢,也是,母家壞了事,他哪裏還有心情出門教導公子們呢?”陳語陌的正君小聲接話,他的聲音雖然小,聽見的人卻很是不少。男子們雖然都很機智地沒有回應他,但作為官家正君一個個對官場的升沉起伏都是極為留心的,你給我使個眼色,我看你一眼,每個人流露出來的意思都是讚同這陳家正君的。

  這個消息,董雲飛也沒打算管,他也沒有親戚兄弟要學著做什麽淑男,隻要這藝蘅館不吞男兒們的束脩銀子,他就不必找他們的麻煩。隻是,他腦海中,猛地想起一點,這藝蘅館關門大吉了,男兒們沒有了學琴棋書畫的地方,是不是就會去學著練武了呢?這一層他得空了倒是要提醒薛愷悅和林從,讓他們重新把武館開起來。

  第三類信息是世家豪門的人事變動,嶽家的旁支小姐嶽思喬因病辭官了,可不知道怎麽回事,天子接到她辭官的奏折,金口玉言,讓她此生居於海島休養,至死不出仕,至死不還京。

  “她連個正君都沒有,又不做官了,一個人跑去海島,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呀?”坐在壽星柳太君邊上的嶽太君聽了工部尚書嶽飄正君的話,很是替這個遠房外甥女發愁。

  “她家裏頭還是有些銀兩的,便是不做官也不愁吃穿的,太君不必擔憂。”嶽飄的正君已經打聽過了,知道這嶽思喬是因為勾連西境賊人陷害江澄,才被天子判了革職圈禁永不敘用,他唯恐這嶽思喬連累嶽飄,哪裏敢替嶽思喬鳴不平?

  “她以前又不是沒正君,她自己把人家阿遙給打跑的,又跟西境賊人勾連,差點害死陛下和各位殿下,不把她判個斬立決,都算是聖上法外開恩了。”韓凝冷冷地接了話,那日趙玉澤三個一回去給他慶生,說到東境那邊的內應有個好姨媽,他們幾個就猜測這人多半是指的嶽思喬,都對這嶽思喬竟敢勾搭西境賊人陷害江澄的事,氣憤不已,眼下見嶽太君居然還很有可憐嶽思喬的意思,忍不住就懟了兩句。

  那嶽太君是個老年人了,不管外界是非,聽韓凝這麽講,也隻是看了韓凝一眼。嶽飄正君和嶽曄公子卻都有些坐立不安,但韓凝根本不理會他們,自顧自地拿湯勺舀湯喝。

  這個消息是董雲飛感興趣的,他決定今晚就讓人給楚遙送信,再給高敬也寫封信,把這件大快人心的事,好好分享出去。

  第四類信息是世家豪門的家長裏短,安家的安玟小姐,想要娶個正室,皇後安瀾的嫡父在坐席上與各位正君談論誰家親戚中有品行端莊的年輕公子,“家裏頭國公大人說了,男兒家裏便不是豪門也無礙,隻要品行過得去,容貌見得人就行。”

  這個話題是正君們關心的,紛紛獻言獻策,熱情洋溢地推介自己熟識的公子們。

  這不是董雲飛感興趣的話題,不過他知道這位安玟小姐是才剛納了冷清泉的侍兒沃兒的,他還是仔細地聽著,看安家正君打算定誰做甥女婿。

  安家正君聽了眾人所言,心中屬意兩個人選,一個是沈家二公子沈知弱,一個是陳語陌正君的母家弟弟,這兩個一個家中有銀錢,一個家中有貴戚,對於安家來說都能起到幫襯作用。當然他麵上說的模糊:“這樣的大事,還是要回去稟報了國公大人,侍身不能強行做主的。”

  然而董雲飛聽了,卻已然知道最終多半會落在那位與陳家有親的公子頭上,倒不是沈家不如陳家的親戚,而是沈家知弱公子一心為未過門的妻主守節,應該是不會嫁人的。

  他正思量著,便見一個小侍走到他跟前對他言道:“聖上在宣德殿,請嘉君主子過去。”

  董雲飛微覺奇怪,明帝這會子傳他去做什麽?但是天子既然吩咐了,他也不能不去,當下悄悄地離開了宴席,往前廷宣德殿趕來。

  宣德殿一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熱鬧,殿前的院子裏有一方高大的歌舞台,台子上太樂坊的藝人們正表演著精彩的歌舞。院子兩側各有十個小隔間,每個隔間都設了三個座位,柳笙、秦瑛、徐淳、關鳴鸞、楚昀、錢文婷、陳語陌、葉衡、楚晗、羅幻蝶、蘇澈、趙湘、關誦、沈芙、吳歡等人都在隔間中坐著。吳歡瞧見他,還衝他招了招手,他回了個微笑。

  讓他好奇的是,在一堆熟悉的麵孔中有個陌生的年輕女子,這女子就坐在沈芙旁邊的隔間中,既沒有穿官服,看神情舉止還挺村氣。

  他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此時那領路的宮侍道:“嘉君主子請隨奴才往這廂走。”他聽了,也就不再琢磨了。

  明帝並沒有在宣德殿的正殿內坐著,董雲飛在宮侍的帶領下,七拐八繞,繞到了一個小小的院子中,這院子隻有五間不起眼的正房,房前種了一株太平花,此外再沒裝飾。

  那宮侍給他打起簾子,房間內傳來明帝的聲音:“雲兒進來。”

  他連忙走了進去,卻見明帝在屏風後頭的坐榻上斜躺著,見他進來便向他招了招手。

  “陛下怎得在這裏躺著,可是不舒服嗎?”他走過去,不待明帝吩咐,便坐在榻沿上,抬手握住了明帝的手,輕聲詢問。

  明帝雙眸含笑,手腕一抬,反抓住人的胳膊,略一用力,將人帶在她身上,“朕想雲兒了,出來跟雲兒膩歪一會兒。”說話間,她就尋到了人的唇,欺了上去。

  她夜裏睡的少,中午又在宣德殿中與親王貴戚文武大臣一同飲祝壽酒,此刻酒意上湧隻想歇一會兒,卻又不願意一個人歇午,這才讓人宣了董雲飛過來。

  天子口中身上全是濃濃的酒氣,董雲飛連忙往一邊躲。他自己雖然是個愛酒的,卻也不願意被滿是酒氣的人親吻,然而明帝卻是必要吻了他才能踏實,用力箍著他的後腦勺不許他逃離自己,口中還道:“寶貝不許躲朕,再躲朕,朕就要生氣了。”

  他難道怕她生氣不成?董雲飛隨口問她:“陛下生氣會怎樣?”

  明帝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人的唇片上,像嚇唬小孩子一般地道:“朕生氣了,就要跟著雲兒姓董了。”

  董雲飛隻覺腦袋中有根弦斷掉了,不待明帝再說,他就主動覆上了她那飽滿的紅唇。

  明帝又困又醉,根本懶得去搶主動權,由著董嘉君捧著她的臉親了又親。

  董雲飛直到把明帝親得雙眼迷離了,方才停了下來,再瞧瞧明帝臉頰上的酡紅,便心疼地問天子道:“陛下可用了醒酒湯嗎?臣侍去給陛下傳醒酒湯吧?”

  明帝拽著人的手不許人走:“不用,雲兒陪朕睡一會兒就好。”

  “那臣侍給陛下按一按吧。”董雲飛說著話,就自己去了鞋子,跪坐在榻沿上,把溫涼的手指放在明帝的兩個額角處,力道適中地按摩起來。

  明帝本就有些疲乏,酒意上頭又得他這麽按著,沒多大一會兒就睡著了。

  董雲飛瞧著酣然入睡的天子,哪裏舍得離開?把榻尾的被褥給人蓋在身上,自己坐在榻沿上,靜靜地守著。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外響起宮侍的聲音:“啟稟聖上,安遠侯有要事稟奏。”

  明帝沒有醒來的意思,董雲飛悄悄地走出去,問那宮侍道:“陛下睡著呢,安遠侯有何要事啊?”

  那宮侍道:“奴才也不知,安遠侯就在院門前外頭候著呢,嘉君主子要不要問問她?”

  董雲飛想了想,便往院門口走,果見趙湘同著那個陌生女子躬身垂首地站在八角門外頭,他是天子君卿,雖然在巡視處做事,仍舊不方便直接見外女,當下他走到八角門裏麵,就不再往前走了,隔著八角門詢問趙湘道:“請問安遠侯有何要事?”

  趙湘是認得董雲飛的,當下更不敢抬頭了,恭恭敬敬地道:“微臣旁邊這位江相的妹妹江桃,有重大賊情奏上,請殿下代為通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