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伏兵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1-10-03 13:36      字數:3777
  天子居然沒打算懲罰江澄麽?那她方才說得那麽嚴重?薛愷悅怔怔地看著明帝,隻覺自己有點理解不了明帝陛下的想法了。

  “朕隻是來找悅兒了解下情況,免得明日同人對質朕摸不清狀況。”明帝笑著向自家貴君解釋,拉著人的手道:“澄兒雖然發了信函過去,但朕相信他不會直接告訴地方官該怎麽判,地方官員為了巴結他量刑過重,這是有的,但這事不能怪澄兒,朕相信澄兒不會為了討好悅兒故意指使地方官員將無辜百姓判予重刑,他不是那樣的人。”

  雖說身為宰相隻要向地方打個招呼,就一定會影響判決的結果,但作為一名知人善任的帝王,她還是樂意把這件事當作江澄行使職責過程中的瑕疵,而不是認定他在以權謀私。這幾年來,她對於江澄做官的品格已經有了相當的了解,也充分地信任他。

  薛愷悅聽她這麽說,心裏頭就踏實了許多,卻又心疼了一下方才被嚇得不輕的自己,他把肩膀倚在明帝身上,輕聲抱怨道:“陛下認為這事不怪澄之,就不要在臣侍跟前說得那麽嚴重嘛,臣侍方才嚇得,都快要給陛下跪下了。”

  明帝壓根兒不信:“怎麽會?悅兒可是山崩地裂都能巋然不動的,怎麽會被這點事給嚇著?”

  她說的是當初打白虎的事,那次大軍走到一個鄰近山穀的砂礫平原上,忽然山穀一帶發生了地震,三軍被震得人仰馬翻,她身邊的幾個將帥也都被這陡然的變故嚇到了,個個麵如土色,唯有薛愷悅持槍勒馬而立,仿佛那讓人驚悚的地震不過是小孩兒的把戲。

  薛愷悅瞪了她一眼,“如果是光臣侍自己,臣侍當然不怕了,這不是牽涉到澄之嗎?陛下一向不寵他,眼下別人這麽告他,臣侍怎麽知道陛下一定會給他主持公道呢?”

  明帝眨巴眨巴漂亮的鳳眸:“悅兒這麽說,還是朕的錯嘍?”

  薛愷悅理直氣壯地道:“那可不?明明沒打算罰,非要說得那麽嚴重,讓臣侍擔心,陛下真是越來越可惡了。”

  明帝眯了眯眼睛,往後撤了撤,用看無價之寶的眼光打量著身邊的人:“悅兒真是,難道不知道女子聽不得可惡這個詞麽?”她說著話又往前湊了湊,貼著人的耳朵道:“看來朕今晚得好好教訓教訓悅兒,讓悅兒知道朕可惡起來究竟有多可惡。”

  可惡,她居然敢頂著天仙般的小臉說出這麽乖張俏皮的話,薛愷悅狠狠地瞪了人一眼,“臣侍等著陛下呢,就怕陛下沒空來。”

  明帝一笑起身:“朕去把今個兒的事忙完,晚上派人接悅兒去紫宸殿。”

  為什麽去紫宸殿?薛愷悅有點慌,他現在的身份不宜公然承寵,在他自己殿裏還好掩人耳目一些,在明帝的寢殿,卻是怎麽都無法否認的。

  “陛下,你要是忙不過來,你就自己歇息吧,不用傳臣侍過去了。”明帝快走出殿門了,聽得自家貴君這麽說,忙轉過身來看他,“不想去紫宸殿?”

  薛愷悅坦蕩而誠實地點點頭:“會被人說的。”

  “其實也沒什麽,朕是後宮眾多,那些隻娶了一個夫郎的女兒,夫郎有孕的時候都清心寡欲不成?”明帝歪著頭講出自己的道理。

  薛愷悅卻是不敢這麽認為,雖然他也覺得自己這樣有點敢做不敢當的嫌疑,但他並不想因為這事被人寫折子彈劾,彈劾別的事也就罷了,這樣的事,多不好聽啊,好像他是個蕩夫一般。

  明帝看人垂了眼眸不說話,臉上的表情也是煩惱的不高興的,立刻就改了口風,“罷了,朕辛苦一些,忙完了來悅兒這裏就是了,悅兒早點用膳,然後乖乖等朕。”

  他敢做不敢當又怎麽樣呢?作為他的妻主,她就是應該寵他疼他護著他,幫他解決問題,替他麵對難堪的啊。

  從碧宇殿出來,明帝直奔睿思殿,才剛到達睿思殿,宮侍們便奏說禦史中丞陳語陌大人求見,明帝正要找陳語陌,立即宣了人進來。

  “陛下,今日幾名官員紛紛彈劾江相,所說的又是毫無關聯的兩件事,微臣懷疑這背後是有人慫恿,眼下陛下正在徹查西境奸細,微臣很疑惑這些官員是否與西境奸細有瓜葛?”陳語陌一進來就把來意講了出來。

  明帝也正有此意,既是陳語陌提出來,她也不掖著藏著,“語陌與朕想到一塊去了,此事朕就交給語陌去辦了,語陌一定要找到他們結交西部奸細的證據。”

  姚天一統之後,她把原本由陳語陌掌握的密探偵控力量交由徐淳掌握,但作為之前一直負責暗線眼下又擔任著禦史中丞的官員,她相信陳語陌手上一定還有一些不屬於官府掌控的民間線人,這些民間線人能夠給陳語陌提供種種線索。

  陳語陌聽了,便向她抱拳行禮:“微臣一定竭忠盡力!微臣還有一事要提醒陛下。”

  “講。”

  “陛下讓禦史台明日當眾驗看禮物車,微臣知道這是陛下信任江相,微臣也相信江相清正廉潔,斷不會收受地方士紳的賄賂。隻是昨個兒水若空說,這車子上也有隨從官員的東西,微臣鬥膽猜測,倘或有隨從被人收買,故意陷害江相,這可怎麽說得清呢?”

  明帝看了一眼陳語陌,她不得不承認這位她一直都很賞識的青年女子,已經比之前更加成熟了,這思維的縝密,讓人不得不認可。

  “陛下,微臣愚見,不如趁車子還未到達,讓人候在路邊,攔截住車輛,把裏麵有問題的壇子,提前替換掉。”陳語陌再次出主意。

  這是個主意,明帝暗暗點頭,但麵上卻是不讚同的樣子:“無需如此,朕相信澄之的人品,也相信澄之的能力,他是個細心的人,車子出發前一定會查看的。語陌隻管去查奸細吧,此事無需擔心。”

  陳語陌抬頭看了看,想要再說什麽,但明帝的神情已經恢複如常,似乎對這件事真的很放心,她便不再說了。她與江澄乃是關係不錯的同僚,但同僚之間關係再好,也有競爭,同樣是為凰朝一統天下勞心勞力的官員,她的功勞也不比江澄小,最後江澄做了左相,她隻升任成禦史中丞,而且此生有江澄和柳笙在,她都未必有機會做宰相了。這等情形下,她不與江澄做對,便已經算是正直了,肯在天子跟前替他謀劃,已經是出乎人情之常了,天子不以為然,要她堅持勸說天子,無論如何也要替江澄除去危險,那是不能夠的。

  明帝看陳語陌臉上表情不斷變來變去,便猜到了這位手下的想法,她微微一笑,把話題岔開了:“語陌之前說要把向公子娶到家裏做第八房,如今怎樣了?”

  陳語陌見明帝如此生硬地轉換了話題,也就跟著轉換,用苦哈哈的語氣道:“陛下快別說了,阿繡他就是個榆木腦袋,說什麽都不同意,哎,微臣總不能為了他,把家裏的幾個都休了,且不說他們中有兩個已經懷有身孕,便是沒身孕,他們幾個又有什麽錯呢?微臣不能為了娶新人,把他們都給趕出去啊。”

  明帝對此倒是極為讚同:“這話不錯,好女兒決不能喜新厭舊,那位向公子既是如此倔強,語陌另娶別人也就是了。”

  陳語陌聽了,眉宇間便起了一層愁霧:“微臣也這麽想,但像向公子那般容貌俊美才學出眾又活潑開朗的男兒,還真是不容易再找到第二個。”

  “天下這麽大,還怕找不到第二個?早晚會有的。”明帝不以為意地安慰人。

  陳語陌也知道明帝跟她談這個,不過是表示親近罷了,當下笑著講了個宋海春納新人的故事給明帝聽:“陛下說的是,倘或耐得住性子,一定能等到個極好的,陛下可知宋海春宋大人之前一直都守著家裏頭一夫一侍過日子,說是此生不再納侍了,結果怎麽著?今年遇到了個從如君堂出來的年輕男兒,嘿喲,那一下子就陷進去了,娶到家裏,寵得跟什麽似的。那天微臣還問她怎得就食言了呢?她衝微臣一擺手,那話說得高深莫測。”

  明帝被她這講述傳奇本子一般的聲音表情引發了好奇心,主動詢問道:“宋卿怎麽說?”

  “宋大人說,遇見他之前,所有的原則都牢不可破,遇見他之後,所有的原則都形同虛設。”陳語陌攤著雙手模仿著胖胖的宋海春的聲調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

  明帝噗地笑出聲來:“這個宋海春,還挺幽默。”

  陳語陌笑了笑,狀似不經意地答道:“宋大人這位如君公子有位妹子,眼下在戶部的售樓茶坊住著,據說是要參加太醫院的考試,不知道會考得怎麽樣。不過,宋大人同史太醫關係極為要好,或者這位小妹子便是考不進太醫院,也能得到史太醫的指點。”

  “唔?”明帝眯眼笑了笑,“語陌繼續查訪,有事繼續奏與朕知。”

  她讓陳語陌做禦史中丞,還真是安排對了。

  陳語陌走後,明帝立刻讓人去熙和殿傳董雲飛過來。

  董雲飛正在筠華殿教永和練武,接了旨意,很是不解,但天子傳召,又不得不來。

  他邁步進到睿思殿,笑嘻嘻地詢問道:“陛下,怎得傳臣侍到這裏來?臣侍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這裏侍寢啊。”

  明帝笑著給了董嘉君一個沒什麽威力的眼刀:“你想什麽呢?朕讓你辦事去。”

  董雲飛轉轉水靈靈的桃花眼:“陛下有什麽事要吩咐臣侍?”

  明帝衝人招招手,董雲飛越發疑惑,卻也沒再問,快步往明帝所在的鳳座跟前走。

  明帝待人走近,低聲吩咐道:“你明個兒一早先派人去趟玉兒的瓜園,在那裏用小壇子裝上十幾壇醬瓜,裝好了,去東郊柔儀觀附近埋伏,遇到有從東境來往京城送酒糟魚的禮物車子,就扣下來檢查,倘或那酒糟魚有問題,方便的話就地替換,不方便的話,帶到瓜園替換。”

  董雲飛聽得一頭霧水,“陛下,酒糟魚能有什麽問題?臭啦?臭啦就扔掉好了,還用醬瓜替換做什麽呀?”

  明帝伸手彈了人一個腦崩:“那些酒糟魚是別人陷害你澄哥的,據說裏頭有瓜子金。”明帝簡要地把朝堂上水連空彈劾江澄的話講了一遍,董雲飛聽了便沉思了一會兒:“如果對方有意陷害澄哥,那咱們中途替換東西,別人肯定也會想到這一層,一定會盯緊東西,甚至有可能她們也是要到京城附近才替換,若是兩邊碰上了,說不定能打起來。”

  明帝嘶了口氣,倘若對方人多,董雲飛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

  她正發愁,便聽董雲飛用興奮的語氣道:“打起來也不怕,明個兒韓凝生日,臣侍和玉玉、小從子原本說好了一起去,還有吳歡周璞他們,明個兒臣侍把他們都叫上,誰敢來陷害澄哥,管教他插翅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