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窈窕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1-09-21 07:52      字數:3287
  夜裏留宿在碧宇殿,明帝自然惦記著趙玉澤,很想在次日中午去凝暉殿用膳,然而次日是十三日,這是沈知柔的生日,她一下了朝就被安瀾請到了暖閣中與眾人一起給沈知柔慶祝生日。

  她到達的時候,安瀾和薛愷悅林從已經到了,趙玉澤和陳語易還沒來,安薛林三個正在給沈知柔展示禮物。

  安瀾送的是套毛質極佳的暖手暖帽:“雖說住在這邊不那麽冷了,偶爾出去走走,還是要防著受風。”

  沈知柔連忙站起身來屈膝道謝:“多謝皇後哥哥美意,臣侍身子不好,全賴皇後哥哥細心照拂,臣侍才能平安活著,哥哥的恩德,臣侍感激不盡。”

  凰朝不流行穿戴大毛,大毛的東西在市坊中賣不上價,安瀾送的這兩樣雖說毛質輕柔色澤光潤,但也不過是幾十兩銀子的事,並不是什麽天價大禮,可是皇後肯根據他的實際需要送他東西,這便是把他的事情真正放在心上了,他的道謝也是由衷而發。

  薛愷悅送的是自己編織的雙魚如意結,那對杏紅色的比目魚足有一尺來長,顯然是編織了一段時間的,而且魚眼睛上有兩顆熠熠生輝的珍珠,這份禮物並不算過於輕微,當然英貴君話說得很謙虛:“手藝沒什麽長進,慧卿隨便看看吧。”

  沈知柔指著魚肚子上的金線魚鱗笑著恭維薛愷悅:“貴君哥哥這手藝簡直要巧奪天工了,我前幾天也試著打了打絲結,卻是不管怎麽弄都弄不好,貴君哥哥在這上頭是有天分的。”

  薛愷悅忠厚地笑笑:“打這個算什麽本事呢,你會畫畫,這才是真的才藝。”

  沈知柔淺淺一笑,他在繪畫上是很自負的,但這份才藝既不能為他贏得明帝的恩寵,也無法提升他的位分,他眼下並不喜歡聽別人誇他在繪畫上如何有才氣,但這話是薛愷悅說的,他不好當眾駁了英貴君的麵子,當下隻能不置可否。

  林從送的是件自己做的紫檀木雕小天馬:“我琢磨了好久要給知柔雕個什麽,實在是拿不定主意,就雕了這個馬兒出來,這幾日都有些忙,雕得粗糙,知柔別嫌棄才好。”

  沈知柔瞧了一眼那馬兒,確實林從所說,雕得粗糙,馬背上的鬃毛都是一個三角尖一個三角尖的,沒有毛發應有的細致紋路,馬身子打磨得也不夠光滑。但特意給他雕馬兒做生日禮物,這是知道他是庚午年出生的,一個有競爭關係的男兒,能夠記住自己的生年生朝,這真是比別的都要寶貴了。他笑著道謝:“果君這麽忙,還記著我屬馬呢,我感動都來不及,哪會不滿意呢?”

  林從聽了也就笑了笑,不再謙虛,他本就是用了心思的,謙虛過了,這心思就體現不出來了。

  明帝待他們三個介紹完了,這才吩咐跟著過來的倩兒:“把朕的禮物擺上來。”

  倩兒聽了,便去暖閣外麵喊人,沒一會兒皇儀宮的宮侍們魚貫而入,把天子的賞賜端了上來。

  彩緞六匹,雲錦六匹,吉祥金錢一串,長命百歲金鎖一個,紅碧璽壽桃福墜一個,純金鏤空嵌紅寶石的簪子一個,雲龍朝月純金小發冠一個,浮雕花卉白玉香薰一個。

  沈知柔瞧了過去,見這些東西比往年隻多不少,心裏頭因明帝這些天的冷淡而起的怨艾就消了些。離開坐椅向著明帝屈膝道謝:“臣侍謝過陛下。”

  明帝伸手攙扶,順便摸了下人隱在新做的冬裝下的胳膊,嗯,不像之前那麽瘦骨嶙峋了,她捏完胳膊又看向了人的臉龐。

  沈知柔覺出了她的動作,把下巴向她跟前遞了遞,方便她查看。

  柔兒到什麽時候都是這麽恭順又識趣啊,明帝會心一笑,仔細地瞅了瞅人。

  經過這半個月的將養,沈知柔的臉色已經不似鬧絕食的時候那麽蒼白灰敗,臉頰上多少有了點肉,不再是病態的瘦削,肌膚也有了光澤,水潤潤的,今個兒更是畫了精致的桃花狀,在妝容的修飾下,很有幾分光彩煥發的感覺。

  明帝心頭微動,手不自覺地從胳膊轉到了人的下巴,由下巴撫上那塗了唇脂後格外嬌豔的唇片。沈知柔的嘴唇上薄下厚,唇形算不上特別漂亮,但今個兒塗了一層粉色唇脂,把雙唇修飾得宛如春日的薔薇花。

  沈知柔沒有躲避,隻是半抬起辨識度極高的眼眸,望向安瀾的方向。

  明帝頓悟,立刻把手收了回來,她今晚留宿也就是了,沒必要當眾親昵,讓其他寶貝吃醋。當下看向四周,尋覓可以充當新話題的材料,看了一會兒就看見放禮物的桌子上,堆著一疊厚厚的絹,這些絹可能在桌子上堆了一會兒了,以至於安瀾三個的禮物都隻能放在它上麵。她指著那些絹問沈知柔道:“這些絹是誰送的?小語嗎?”

  陳語易還沒到,按說不會人沒來先送禮物過來的,而且送這麽厚一摞絹,也不像是陳語易的風格啊。

  沈知柔笑著解釋:“是景卿送的,景卿從前年開始,每年送臣侍六十幅熟絹,說是要把臣侍這一年的畫布出了。今年他在外頭出差,據他的侍兒說,他出發前還特意交代了侍兒要按日子送過來。”

  明帝有些意外,她以為江澄是對誰的生日都不放在心上的,怎麽也想不到江澄竟然對沈知柔的生日如此上心,她語氣微酸地道:“澄兒也真是,哪有過生日送人一年畫布的?柔兒又不是窮得買不起絹的鄉下小子。”

  沈知柔細聲細語地解釋:“景卿送臣侍畫絹是有緣故的,他有個侍兒開了個書畫鋪子,鋪子裏時不時地會收些真假難辨的字畫,那個侍兒和他妹妹的水平都有限,澄之有時就會抱來讓臣侍鑒別。他送這些絹,一半是禮物的意思,一半是酬勞的意思。”

  明帝聽了,心裏頭這才舒服了些,她用釋然的語氣道:“朕就說麽,哪有送人生日禮物,幾年都送一樣毫無變化的?”

  安瀾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向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明帝瞧見安瀾給她使眼色了,連忙收了調侃的表情。還沒等她想個新話題,薛愷悅就冷冷地發言了:“陛下把人家澄之的生日給忘了,導致我們大家都沒能給人過生日。連生日都沒給人家過過,還有資格挑剔人家的禮物有沒有新意嗎?”

  明帝被薛愷悅這說法驚得心頭一跳,嚴正了表情解釋道:“朕沒有挑剔澄兒的意思,朕隻是就事論事,覺得這事兒比較好笑。”

  薛愷悅聽她這麽說,神色緩和了一點,但是耿直的性格讓他仍舊堅持著自己的看法:“臣侍知道陛下沒有什麽惡意,但陛下對不起澄之在前,有些話就不能說了。譬如方才那句幾年都送一樣毫無變化的話,萬一傳到澄之耳朵裏,澄之心裏頭會怎麽想呢?”

  明帝聽得心頭一凜,思量了一下,大方承認自己的錯誤:“悅兒說得對,朕方才的話很不妥當。朕以後會注意的,還請悅兒和從兒替朕保密,莫讓澄兒知曉。”

  在場的除了薛林就是安沈,如果說這話能傳到江澄耳朵裏,那要麽是薛愷悅說的,要麽是林從說的,斷不會是安瀾和沈知柔講的。

  安瀾看氣氛有點僵,笑著打圓場道:“那什麽,天色不早了,讓人去催催文卿和敏君,看他倆咋回事,來得這麽慢?”

  他話音剛落,院子裏就響起了陳語易的聲音:“不用催,臣侍來啦。”

  陳語易左手牽著弘文,右手牽著永和,一起邁步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捧著朱漆盤子的侍兒。陳語易先讓兩個孩子給沈知柔拜壽,待兩個皇子拜完壽之後,便指著盤子中用紅綢子挨個纏起來的六枝狼毫筆道:“願知柔新一歲畫藝猛進妙筆生花。”

  他才說完,林從就嗤地一下笑出了聲:“語哥,你和澄哥兩個一個送絹,一個送筆,我看知柔不成畫神都說不過去了!”

  陳語易笑著附和:“就知柔這勤奮勁兒啊,早晚得成畫神。”

  林從還沒來得及說話,趙玉澤手上捧著個仿竹雕的越州瓷筆洗從外麵進來了。這下就連安瀾都笑了起來:“慧卿這畫神看來是跑不掉了!這是好事,宮裏出了個畫神,我們大家都與有榮焉。”

  沈知柔聽了,隻是禮貌性地笑了笑,既沒有表示謙虛,也沒有說什麽客套話。明帝瞧在眼裏,微有些疑惑。

  這疑惑到了午膳後欣賞節目的階段就解開了。原本安瀾雇了幾個男藝人講市坊中最為流行的傳奇故事,可是幾個男藝人初次進宮覲見天子,過分緊張,把一段傳奇故事說得磕磕巴巴,讓大家全都沒了興趣。

  此時身為壽星的沈知柔主動要求給大夥唱曲子。自古以來沒有讓壽星表演歌舞的道理,但他既然提出來了,安瀾倒也不好攔阻。

  於是沈知柔清了清嗓子,就開始歌唱。歌聲清越,直達人的心底,明帝細細聽著,辨別出是兩首曲子拚合在一起的。

  莫言紅顏容易老,莫言人情難長好。學琴練畫不服輸,歌窈窕,舞姿妙,久處亦能相語笑。

  莫言路有歧,陪汝翻山度。攜手過高崗,風勁星河闊,

  莫言終有離,尚可同朝暮。春畫燕歸粱,秋釀馨香果。

  明帝邊聽邊琢磨,沈知柔雖然歌喉圓美,但沒有按曲填詞的能力,這詞也不知道是誰寫的?竟是教男兒用精進才藝的方式來挽留妻主的心。效果還挺不錯,至少她聽了,決定今晚留在這暖閣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