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閑氣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1-03-20 14:12      字數:3244
  二十日是宮裏眾人去安瀾殿中請安並且共用晚膳的日子,明帝中午起身後,在林從殿裏用了午膳,前往睿思殿批了半個多時辰的折子,想著有幾日沒見沈知柔和陳語易了,便徑直往安瀾殿裏來。

  她到的時候,趙玉澤和林從已經到了,兩個正坐在平日裏敘話的椅子上肩挨肩地閑聊,其他人都還沒來。

  趙林兩個見了她,一起向她行禮,她笑著止住了,見趙玉澤臉上似乎有一層憂色,便開口詢問道:“玉兒怎麽了?”

  趙玉澤笑著回答:“玉兒沒怎麽呀,玉兒正跟小從說那樂養園修得可好了,讓他得空了去他的院子住兩天。”

  明帝一笑,對林從道:“從兒也不必挑日子了,明個兒就和悅兒過去逛逛,再帶上雲兒。”

  林從轉了轉眼珠兒,問她道:“陛下去不去呢?”

  明帝一聳肩,“朕過兩天才能去,弦歌今個兒去了,朕也去的話,京裏有什麽事兒就沒人管了。”

  林從一嘟朱唇:“陛下不去,光我們幾個去有什麽意思?”

  他的朱唇微腫,正常說話並不怎麽顯,可是嘟起來的時候,這紅腫就遮不住了,尤其是那原本並不飽滿的唇珠,此刻紅彤彤的,宛如雨後的海棠花,嬌豔無倫。

  明帝不自覺地就想起了昨晚她盡情品嚐這海棠花的美妙時刻,當下就有些躊躇,她這麽一猶豫的功夫,董雲飛就從外麵進來了。董嘉君一走進來,也不喊陛下,徑直親親熱熱地搭著林從的胳膊向著趙玉澤喊了聲玉玉,待趙玉澤回複了他,他也不入坐,就那麽攬著林從的肩膀,問趙林二人道:“你們倆聊什麽呢?”

  林從答道:“陛下說要你我愷哥明個兒去樂養園玩,我說陛下不去,光我們去沒意思的。”

  董雲飛聽了,語氣亢奮地道:“去啊,去啊,我早就想去了,聽人說裏麵修得可好了,園子下麵還有個大草坡,草地裏有好多野兔,咱們一起去打獵。最好玉玉也去,好久沒一起打獵了。”

  林從聽到打獵,就有些心動了,他用那雙微微下垂的幹淨雙眸,直視著明帝的鳳目,口中回複著董雲飛:“陛下說,柳相已經去了,她也過去的話,京裏有什麽事就沒人管了。”

  董雲飛聽了大大咧咧地嚷道:“怎得就沒人管了,不是還有澄哥嗎?”

  明帝被林從那最忠誠的小狗看主人的眼神給打動了,她想都沒想就慨然答道:“讓澄之照看幾天京裏,朕帶你們打獵去,玉兒也去,上回去的時候天色晚了,來不及打獵。”

  趙玉澤笑著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大公主習武不能耽擱,臣侍就不去了吧,有愷哥小雲小從陪侍陛下,人手也夠了。”

  明帝蹙眉,趙玉澤上次沒能陪她出巡,這回又不能陪她打獵,讓她覺得心裏像缺了一塊似的,這樣的煩悶之下,她就開動了腦筋,立刻想出了個安排:“把辰兒帶上,她大了些,見識見識打獵也挺好,橫豎向錦在那邊也有房子,不耽擱辰兒的功課。”

  天子這麽說了,趙玉澤便不好再講別的,當下向明帝笑著道:“玉兒遵旨。”

  江澄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殿中間的坐椅上,林從和董雲飛緊挨著坐在一起,兩個人正在興高采烈地和薛愷悅討論騎哪匹馬帶幾隻弓是射大雁還是射山鷹,他聽得眉頭暗皺,不甚讚成地看了一眼坐在正中寶座上的明帝。

  明帝此刻正抱著四公主應辰向趙玉澤詢問公主的症候,並沒有注意到江澄在看她。她方才在顧瓊進來打聽四公主的情形的時候,才知道小女兒腹瀉的事,很是內疚她作為母親不夠關心女兒。不過看著應辰很是精神,小臉也光澤水潤的,不像有病的樣子,敏君又說隻是小瀉了一回,沒什麽大礙的,她心裏頭才算是踏實了一些。隻是應辰既有小恙,獨自留在宮中就不大合適了,既是要帶奕辰去,索性把小女兒帶了去吧,這麽想著她便對趙玉澤道:“明個兒把應兒也帶上,省得你牽腸掛肚的。”

  她後麵本來說一句“不能好生陪朕”,話到嘴邊一眼瞧見走到殿門口的沈知柔,就把這話給收住了。

  趙玉澤點頭答應:“玉兒知道了。”

  明帝跟趙玉澤說完,又怕林從多心,便對林從解釋道:“向兒和景兒才剛跟著太君讀書,不好中斷,把景兒留給泉兒照應兩天吧。”

  林從笑著答道:“臣侍遵旨。景兒和她二姐姐很處得來,在她二姐姐殿裏住,她一定樂意的。”

  從兒在這上頭就是大氣,明帝滿意地點頭。她剛要跟沈知柔打聲招呼,薛愷悅卻又問她去樂養園的路夠不夠平順,他騎馬好還是坐車好?她一思索,也就顧不上回複沈知柔了。

  明帝跟趙玉澤三個言笑晏晏的模樣,全都落在了沈知柔的眼睛裏,他心裏頭很不痛快,自打出巡回京,明帝隻去看過他一回,而且是悄悄地寵幸,連記錄都不敢,這樣的日子比起當初他剛與明帝兩心相知的時候,真是判若雲泥。隻是他也怪不了明帝,誰讓他身子不好呢?一個男子不能時常侍奉妻主,還想要奢求妻主時時刻刻記掛著他麽?

  他默默地坐到江澄斜對麵去,咬著唇一言不發。

  江澄此刻已經聽明白了,明帝是要帶著薛愷悅四個往樂養園打獵去,他心裏頭悄悄合計,趙家的夏氏停靈在棚,此時趙玉澤陪著明帝出去,會不會被有心人彈劾?他想了一下,否定了自己的擔心。一來夏氏隻是趙玉澤的庶父,庶父隻要不曾承擔養育職責,那別說趙玉澤了,便是趙湘,按凰朝的宗法規則,也無需服喪的。二來趙玉澤已經出嫁了,並且嫁到了皇家,按凰朝的規矩,出嫁的兒子對於母家母父降等服喪,嫁入皇家者禮絕母家。

  思量清楚了,他也就沒再憂慮了,隻是他一抬頭,瞧見斜對麵坐著的沈知柔神情蕭瑟,心裏頭微覺奇怪,剛要開口打聽,卻聽安瀾道:“到用膳的時辰了,怎得淑君和文卿還沒來?”

  江澄也覺奇怪,陳語易平日裏散漫,但來安瀾宮裏用膳,卻是不曾遲到過的,他剛要替冷陳兩個解釋兩句,便聽明帝對安瀾道:“皇後別急,可能是路上有什麽事耽擱了,他們倆是不會不來的。”

  安瀾微笑著點點頭,“那咱們就再等會兒,難得陛下今個兒不那麽忙,臣侍同弟弟們與陛下多說會兒話。”

  江澄知道安瀾這意思是不追究冷陳二人的遲到之過了,當下便不再管冷陳兩個幾時到了,向右邊傾了傾身子,跟坐在他上首的顧瓊講挑小郎的事:“我今個兒托付你的那件事,你還是要幫我留心。”

  顧瓊一邊留心著寶座上明帝的動靜,一邊低聲問他:“是給誰物色的?”

  江澄瞧了一眼左右,見沈知柔不知道在想啥,林從幾個都在跟聽明帝談去往樂養園的路況,便低聲對顧瓊道:“關國公。”

  顧瓊眨了眨眼,小聲問他:“可是為何托咱們物色啊?”關荷要物色小郎,自己物色就是了,再不濟讓她的夫侍幫她物色,怎麽看也不需要江澄來做啊。

  江澄也不打算瞞顧瓊,簡單地把原因道了出來:“咱們物色的人,才是陛下的耳目啊。”

  顧瓊瞬間明了,既然這小郎是要派去做耳目的,那他就不介意幫江澄這個忙,他低聲道:“我腦子中有兩三個人選了,回頭我問準了他們,再告訴你。”

  他這意思便是把這個差事接過去了,江澄感激地笑笑:“那這活兒我就交給你了,你多費心吧。”

  顧瓊一笑:“不需客氣。”

  兩個聊完天,冷清泉就帶著二公主蕭向辰到了,一進來先向著明帝施禮,再給皇後問安,卻並沒有說為什麽來得這般遲,明帝倒也不以忤,指指東側的偏殿對二女兒道:“景兒她們都在你大姐姐房裏,向兒也過去玩會兒吧。”

  打發走了二公主,她這才對冷清泉道:“泉兒坐。”說完之後,她繼續和薛愷悅林從兩個探討去打獵的細節。

  冷清泉瞟了一眼,見他常坐的趙玉澤肩下的位子被林從給占了,林從又和明帝討論得熱火朝天,便也沒說什麽,自去坐在了薛愷悅肩下。

  江澄自冷清泉一坐下,心頭就暗暗一跳,那個位置是陳語易的,可是冷清泉是四君之一,坐在薛愷悅肩下的位置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他也不好出聲提醒,隻是悄悄地捏了把汗,緊張地看向殿門口。

  顧瓊也有此擔心,他比誰都清楚陳語易看著與世無爭性情高雅,實際上很在意別人的尊重,待會兒被陳語易瞧見常坐的位置被冷清泉給坐了,隻怕陳語易會不高興的。

  冷清泉坐下沒多大一會兒,陳語易就帶著兩個皇子進來了,進來後,瞧了一眼坐椅的情形,見留給他的隻有右側第三個位子了,他便不願意入座,可是冷清泉是君位他是卿位,他也不能衝冷清泉發火,隻是要讓他就這麽心平氣和地坐在冷清泉的肩下,他也做不到。

  當下他寒著臉站在那裏,既不向明帝施禮,也不向安瀾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