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戀閑花草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0-12-14 03:39      字數:3639
  八月初七早上把信箋再次發出,明帝就開始盼著收到江澄的回信。當然初七這天她心裏有數,便是再快的馬匹,也不可能把信箋送回來,她初六晚上才發的第一封信,初七下午才能送到江澄手上,等江澄收到信,即便是一刻不停地給她回信,等她拿到信也得是初八中午了。因而初七這日她耐心處理公務,與柳笙、楚昀、錢文婷幾個忙了整整一天,把該地的吏治、人才、物產、庫存都摸了個底。

  當晚安瀾侍寢,明帝本不想將江澄生日的事告訴安瀾,君卿的生日漏了一個,安瀾身為後宮之主,多少是有些責任的,但她知道這事的關鍵原因在於她本人,她也不願也不舍得把責任往安瀾身上引,更不想讓安瀾負疚自責。

  然而安瀾卻主動跟她講為何宮裏這幾年沒有給江澄過生日:“祖宗傳下的規矩,沒有承恩的小貴人是不過生日的,澄之前麵幾年都沒能承恩,自然也就談不上過生日。己醜年他輸了官司回宮,直到九月才被陛下封為才人,生日早就錯過了,內侍省的那幫滑頭,自然就不會再提這一茬。庚寅年又趕上臣侍生樂安,八月初三臣侍還沒出雙滿月,宮裏的事都是怡卿在辦理,怡卿也沒經驗,一切事情都沒有章法,既沒了章法又如何想得到給澄之過生日呢。辛卯年壬辰年連番打仗,之前年年過的生日都有可能漏掉呢,別說從來沒有過過的生日了。今年倒是不打仗了,又趕上陛下得疾,出巡地方。”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明帝微微歎了口氣,伸手勾住安瀾潔白修長的脖頸,在那漂亮的唇珠上輕輕啄了一下:“朕知道的,一切不過是陰差陽錯罷了。朕不怪瀾兒,隻是有些自責。”

  她說到這裏就覺得眼眶發酸:“再怎麽說澄之承恩也好幾年了,之前那些年也就罷了,這幾年朕都沒想過給他過生日,他心裏頭不知該有多難過。他上次跟朕說,朕不喜歡他,幹脆彼此隻做帝臣,朕還覺得他說得太誇張了。可是,唉,終究是朕薄待了他。”

  月兒當著他的麵感慨虧待了別人,安瀾心中很不是個滋味。然而這件事是事實,江澄這些年不曾有任何對不住他的地方,他卻和明帝一樣把江澄的生日給疏漏了,於公於私,都有些說不過去。他隻能任由明帝吐泄心中的愧疚,待明帝把這愧疚發露得差不多了,他方才環抱住明帝溫暖的後背,輕聲安慰他的月兒:“好在咱們現在知道了,知道就好辦了。澄之這一生還很長,咱們以後每年都給他過生日,等他歡歡喜喜隆隆重重地過上幾十個生日,也就想不起這幾年的傷心事了。”

  明帝明白安瀾的意思,前麵的事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就隻有拿以後的甜來衝淡前麵的苦,後麵的日子越長越甜,前麵日子的占比也就越來越小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也是最為有效的辦法,她不是神仙,無法重新回到初見江澄的那一日,隻能盡力地在將來的歲月中彌補之前的虧欠。

  安瀾看明帝情緒好轉,就抬起手來溫溫柔柔地解明帝的衣扣。這個事情他以往做得不多,一般情況下別說明帝的衣衫,便是他的衣衫也都是明帝去除的,然而今晚他隻想用自己的柔情來撫慰明帝因為自責而痛苦不已的心。

  心上人如此殷勤,明帝豈能辜負,不待安瀾把衣扣解完,明帝很有幾分力度的吻已經落在安瀾纖長的睫毛上。

  一夜鸞飛鳳舞。就連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仿佛都帶著甜蜜的氣息。

  初八早上明帝又收到了薛冷趙陳四人的來信。薛愷悅在信中向她描述了奕辰的知禮好學和景辰的天真有趣;冷清泉在信裏麵向她回報了宮中給薛愷悅過生日的情形;趙玉澤在信裏麵言道四公主已經學會發繞口一點的音節了,等她回來必能聽到四公主口齒清晰地喊她母皇;陳語易則把三皇子的習字寄了一張過來,還在信尾告訴她五皇子近來學會自己編故事了。

  她看得嘴角上揚,逐一給四人回了封極為簡短的信,讓護衛們用快馬發出去,這才攜了安瀾的手去廳中用膳。

  林從顧瓊都已經在廳中等著了,她和安瀾到達的時候,沈知柔也揉著惺忪的睡眼出來了,隻不見董雲飛。安瀾派侍兒去催了一下,董雲飛方才嘟著嘴走過來。

  明帝瞧見了,順口就問了句:“雲兒怎麽了?瞧著不大歡喜。”

  豈止是不歡喜呢,董雲飛坐下後她方才看見董嘉君的眼皮浮腫,雙瞳無神,倒像是夜裏哭過一般。

  董雲飛搖搖手:“沒事,臣侍夜裏看了本傳奇,睡得晚了些。”

  明帝對這些不大懂,也就沒接話,安瀾倒是問了一句:“小雲看的什麽傳奇?我回頭也看看。”

  董雲飛一邊動筷子,一邊答道:“小從借我看的,我已經看完了,待會兒就讓人拿給皇後哥哥。”

  明帝有些好奇了:“什麽傳奇這麽好,從兒和雲兒都愛看?”

  林從小聲道:“也沒什麽,都是民間女子瞎編的,臣侍看著玩罷了,不值得陛下動問。”

  明帝眨眨眼,憑她對林從和董雲飛的了解,這傳奇必然有其過人之處,但林從和董雲飛都不肯講,她也不能一個勁兒地問,當下雖然很是好奇,卻也隻能含笑用膳。

  用過了早膳,安瀾帶著林從去慈幼堂,董雲飛陪著沈知柔去附近的山麓中臨摹風景,顧瓊由吳歡保護著去做開鋪的準備,明帝則與關鳴鸞一起審查該州的案情。

  案情卷帙浩繁,明帝和關鳴鸞幾個一忙就是一上午,中午用膳的時候,明帝就開始不安,一頓膳向外麵瞟了好幾回,隻盼著江澄能有書信寄來。然而沒有,別說私信了,便是公文也沒得一封。

  下午跟柳笙、錢文婷一起勒令該州的官員豪紳將超限田產向朝廷申報好繳納賦稅的時候,明帝就有些心不在焉,腦海中時不時地想起江澄,心裏頭琢磨江澄究竟是生她氣了,還是京裏出了別的事。

  然而整整一個下午,江澄的書信都沒有來,眼看著天到傍晚,明帝心中甚是鬱悶,偏偏此時吳歡派人來報信說皇後安瀾帶著怡卿顧瓊、果君林從幾個去州城下屬的一個縣中看水神祭儀,今晚可能要晚些回來。

  明帝心頭一動,囑咐了柳笙幾句,就帶著淩影和幾個護衛前去與安瀾匯合。

  舉辦祭儀的地方距離州城約有四十裏地,但明帝和手下們所乘坐的全都是西境天馬,四十裏地也不過是兩刻鍾的事。一行人風馳電掣般趕到了舉辦儀式的集鎮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徹底落山。

  把馬匹交由兩名護衛看管,又指派了兩個老成點的護衛去附近的客棧租賃房間,明帝自己帶著淩影和另外兩名小護衛,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去尋找安瀾幾個。

  來觀看祭神儀式的大部分都是年輕的女子,而且女子們全都是相似的裝束,對襟紗衣配齊胸長裙,明帝瞧著甚是新鮮。跟在她身邊的禦前護衛統領淩影悄聲道:“這東境的女人就是跟咱們那邊的不一樣,咱們那邊可不興女人穿紗。”

  明帝微笑,凰朝何止是不流行女子穿紗,連女子穿齊胸長裙的都不多見,原因倒也簡單,齊胸長裙容易往下掉,也不適合練武時對打。然而玉龍的女子卻不在意這些,年紀大些的還好,年紀小一點的個個粉裙長發,簡直比男兒都要嬌俏可愛。這兩日在官衙中明帝偶爾見到一兩個東境年輕女子,已經有些驚訝,此刻看到這麽多繁花嫩蕊一般的年輕女孩,心裏頭仍舊覺得震撼。

  舉袂張成晚霞天,揮汗頓作香雪海。

  淩影打頭,明帝一行撥開了幾個粉衣女子往前走,走不到二三十步,明帝就看見了董雲飛。雖然董嘉君是背對著她,但隻憑背影和衣裳,明帝也清楚地認出了人,她剛要出聲喊,卻發現事情不對勁兒。董雲飛對麵站了兩個明媚俏麗的少女。

  這兩個少女是一樣的裝束,上身都是藕荷紫的紗衣,下麵都是齊胸的長裙,兩個都散著發,頭上都戴著粉玉花瓣的發夾。董雲飛瞧得目不轉睛。

  明帝蹙了蹙鳳眉,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那兩個少女。

  兩個少女都隻有十七八歲,論容貌也就是中上之姿,但勝在夠年輕,不管是眼神還是肌膚,都是青春水嫩的狀態。

  明帝不想認輸,可是理智告訴她,她的確不像這兩個女孩子這般稚嫩了。

  明帝猶豫得這麽一猶豫,對麵的兩個女孩子已經有進一步的行動,左邊那個戴著風頭步搖的女孩子,衝董雲飛道:“我姓溫,叫溫碧霓,你要是喜歡我,就拿著香囊去溫府找我。”

  這女孩子說著把一個粉紫色的緙絲香囊拋到了董雲飛的衣領上,董雲飛今個兒穿了件翻領外衫,眼看著這香囊就要順著衣領滑入董雲飛的懷中了。

  明帝的反應快如閃電,蹭地一下子就躍到了董雲飛身邊,一伸手把那香囊從董雲飛的衣服中捏了出來,刷地一下子扔還給那少女,沉了臉色道:“他有妻主了,莫來招惹他!”

  明帝說完看也不看那少女,扯了董雲飛的手就往回走。董雲飛有些懵怔,小聲地喊了句“妻主”,就由著明帝拽著手走。

  那溫姓少女和她的同伴卻不樂意了,明帝剛走了幾步,少女就在她身後高聲問道:“你是他的妻主,那他是你的正夫嗎?”

  明帝聞言轉過頭來掃了這少女一眼,冷聲道:“幹你何事?”

  那溫姓少女立刻露出驕傲的表情來:“你瞧著比他大多了,他又不是你的正夫,那他跟著你會快活嗎?我溫碧霓可是能夠讓他做正夫的!”

  明帝被噎住了,她很想說他便是給朕做小郎也是樂意的,可是這樣的話太過於損傷董雲飛的麵子,也太過於自大,她不願意對著這少女這麽講。

  那少女看她不講話,越發地得意了,笑吟吟地向著董雲飛道:“我一瞧見小哥兒我就知道這就是姚天女神賜予我的玉箋郎。小哥兒若是想讓我做你的錦書女,就請告訴我你家妻主的名諱,我明個兒帶了銀票登門為小哥兒贖身。”

  董雲飛怔住了:“你,你也知道玉箋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