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當憶我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0-12-14 03:39      字數:3358
  薛愷悅伏在客廳上方,側耳傾聽雷葶和這兩個女子對話。最開始說話的是女子中年齡略大點那個,她一來就單刀直入,要求雷葶和她們攜手推翻凰朝。薛愷悅大為吃驚,他之前就覺得這兩個女子來曆可疑,沒想到竟是白虎遺民,奉了不知何人的命令,前來聯絡散落各地的玄武和白虎的將領,這倒不可放過。他正想著,卻聽雷葶冷笑一聲道:“我勸你們消停點吧,當初白虎和玄武聯手,都沒能打贏凰朝,如今四海歸一,天下都屬了凰朝,還想複國?真是蚍蜉撼大樹,螳螂擋巨車,癡人做美夢!”

  薛愷悅聽到此便點了頭,這雷葶所說不錯,當初凰朝以二打一尚且取得了勝利,如今天下一統,玄武和白虎的宵小想要翻盤,可不是癡心妄想?

  卻聽這女子道:“雷姐姐,話不是這麽說,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日凰朝對抗咱們兩國,她蕭華月是正義一方,自有姚天女神庇護,咱們兩國輸了,那不是輸給了她,是輸給了姚天女神,如今她一統天下後,倒行逆施,胡作非為,早晚有一天會天怒人怨的。”

  薛愷悅聽了,隻覺一口氣往上湧,虧他之前還覺得這女子有幾分像明帝,必然也是個聰明果決之人,沒想到竟是個顛倒黑白的小人,居然敢說他家陛下倒行逆施,他倒要聽聽,他家陛下怎得倒行逆施了?

  房中的雷葶似乎對這個問題也比較好奇,她冷聲問道:“你怎得如此說凰朝皇帝?”

  這女子倒也不懼,聲氣沉穩地侃侃而談:“她頒布新戶婚法,優待男兒打壓女子,男兒淩駕於女子之上她不管不問,女兒們敢對男兒嗬斥一句責打一下立馬就被官府鎖起來,這等枉顧姚天民意之舉,還不是倒行逆施?”

  薛愷悅聽了便暗暗皺眉,姚天終究是女兒天下,陛下頒布新戶婚法,雖說贏得了男兒支持,但終究傷了部分女兒的心,不論是凰朝原有的女兒還是原本玄武白虎玉龍三國的女兒都有人對此不滿,這女子以此事為證據,極易引起那些固執己見之人的共鳴,這雷葶原是玄武的戰將,沒準兒也是個信奉女子至尊無上的人,恐怕就要被這女子給說動了。

  哪知雷葶聽了沉聲反駁道:“也沒你說的那麽誇張,凰朝隻是善待男兒,並不是要把男兒捧得無法無天,民間百姓對夫郎嗬斥上幾句,官府也不會幹涉的。”

  那女子聽了道:“就算這件事不是她的錯,那她把玄武白虎兩國大臣的土地賜予小民又怎麽說?雷姐姐你家裏的千頃良田也被分給小民了吧?姐姐如今三餐還能吃得飽麽?”

  這女子聲音清靈悅耳,話語中卻沒有嘲諷,盡是就事論事的認真,甚至仔細聽還能聽出兩分語重心長來。薛愷悅心裏麵這個氣,他一直覺得明帝對玄武白虎兩國官員的處置過於寬縱了些,曆朝曆代哪家滅了敵國不是大開殺戒,女子斬首流放、男子沒官為奴、家產全部籍沒、田地收歸朝廷,而明帝呢,僅僅是褫奪女子的官職爵位、籍沒了部分財產、收回了大部分土地而已,這等寬容仁厚,古今罕見,這女子竟然不顧事實挑動玄武舊人造反,真是豈有此理!

  房內的雷葶聽了也沉默了一瞬,片刻後便淡然地道:“你不必挑撥離間,戰敗國的官員,能保住性命,已屬萬幸,至於家產,那是自古以來都保不住的,凰朝不過是依例而行罷了,再說她也沒把各家抄沒幹淨,給每家都留了一些財產田地,像我家就留了十頃田兩個鋪麵,雖說不如以前富貴,可是衣食還是不愁的。”

  薛愷悅默默點頭,這個雷葶倒是個實在人,沒有因為跟凰朝立場不同就睜著眼說瞎話詆毀明帝,哪知這女子聽完之後,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薛愷悅毛骨悚然,暗道自己倒要聽聽,這女子還有何話說?

  卻聽這女子道:“雷姐姐這是怕了蕭華月了吧?不敢反抗,就替蕭華月美言,是我們督主糊塗,以為雷姐姐是個硬氣女兒,這才讓我們姐妹過來找雷姐姐,哪想到雷姐姐是我見過的最沒熱血的女子了,別人拿了姐姐的鋪麵田地去做好人,姐姐不思報仇,反倒沾沾自喜於尚可溫飽,這搖尾乞憐的樣子,真是讓小妹齒冷。”

  雷葶終究是英武女兒,聽了這話就怒道:“你說什麽呢?誰搖尾乞憐了?”

  “姐姐你啊,人家高家的旭姐姐、陽姐姐、何家的文金姐姐、孫家的昭姐姐、還有那個嶽姐姐,一聽小妹的來意,都慷慨激昂,到了姐姐這,就全替敵人說話了,可不是搖尾乞憐是什麽?”那女子似乎唯恐激怒不了雷葶,語氣中三分不屑五分鄙薄兩分嘲笑。

  薛愷悅聽了恨不得跳下去打她一頓,房間裏的雷葶似乎大吃了一驚,拔高了聲音問道:“你說誰?高旭、高陽、何文金、孫昭?她們四個都同意跟著你們幹?”

  “是呀,不止是她們三個呢,還有已經在凰朝做了官的王韶王大人,還有我們白虎的幾個官員,不過這些個人姐姐想來也不認識,就不告訴姐姐了。”這女子的語氣很有些洋洋自得。薛愷悅很是疑惑,難道這高旭、高陽、何文金、孫昭幾個果真與這女子勾結了嗎?別人也就罷了,這何文金可是娶了董雲逸又在京城有賜第的人啊,她也裏通外國了?這可不是小事,也不知陛下知不知道。

  他正這麽想著,就聽雷葶冷笑道:“你說別的騙我我還真可能信,卻說這幾個都要跟著你們督主幹大事,我怎麽就這麽想笑呢?高陽可是幫著凰朝皇帝打過白虎的,她如今敢跟著你們幹?不怕被你們算老賬?還有那個何文金,她娶了人家董國公的長公子,借著嶽母的力,在凰朝混得風生水起,如今在京城南郊住著皇家賜第,每日裏聽歌賞曲投壺鬥雞,日子過得要有多順心就有多順心,她會跟著你們造凰朝的反?蒙誰呢?”

  薛愷悅聽了暗暗附和,這雷葶所說正是他心中所想。

  卻聽這女子道:“你愛信不信,我蒙你做什麽?蒙你於我有何好處?我要想騙你,我怎得不說慕哲瑜和岑倩兩個同意跟我們合作呢?怎得不說那個馬藝丹樂意跟我們一起共舉大事呢?她們如今不比何文金和高陽更有勢力麽?我連那個微不足道的嶽將軍都告訴你了,怎得不敢告訴你這幾個呢?”

  雷葶冷笑道:“慕哲瑜和岑倩,這兩個一個是凰朝的歸誠侯,一個是凰朝的歸德侯,一個娶了白虎國主的康和皇子,一個娶了白虎國主的德君,她倆要是敢跟你們合作,不怕你們前國主從棺材裏爬出來找她倆算賬嗎?”

  薛愷悅聽到此,不由得讚歎,這雷葶當真是個頭腦清楚的人,看來不會被這兩個女子挑動。

  這兩個女子大概也聽出了雷葶的油鹽不進,年紀小點的女子道:“雷將軍,你執意不肯跟我們合作,回頭吃了苦頭可別怪我們。”

  薛愷悅皺眉,這倆人挑撥不成開始威脅了?

  房間裏的雷葶也似乎有些生氣,怒聲問道:“怎得,牛不吃草強按頭啊?我不跟你們合作,你們是打算暗殺我還是陷害我啊?”

  那大點的女子陰陽怪氣地道:“我們都是安分守法的良民,怎麽能幹暗殺的事呢?使點小手段,讓將軍不得不跟我們合作,這我們還是辦得到的。”

  房間裏“啪啦”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碎了,緊接著便是那小一點的女子的驚呼:“雷將軍你這是幹嘛?你拿桌子出什麽氣?”

  卻聽雷葶粗聲粗氣地道:“我雷葶,從不受人要挾,誰敢要挾我,誰就有如此桌!來人,送客!”

  房間內的兩個女子大概是沒想到雷葶的脾氣這麽火爆,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一邊小聲嘀咕,一邊從客廳裏走了出來,雷葶也沒出客廳相送,隻派了那管家在兩人身後跟著,等兩人出了院門,管家就迅速地把院門給關上了。

  薛愷悅悄無聲息地從客廳房頂溜下來,仍舊沿著院牆,悄然回到店鋪內。

  到了店鋪後院,顧瓊仍在前麵店鋪中忙碌,他一頭紮進臥房裏,給明帝研墨寫信,把這件奸細策反的事細細地寫在信裏,寫完之後,喊了個小夥計來拿著他的宮牌去遞鋪,用急腳遞送給明帝。

  小夥計得令去了,他閑了下來,看著院子中月華瀉地,不由得思念起明帝來,一時想著明帝待他的種種柔情蜜意,隻覺心神駘蕩,一時又想著像這樣的圓月之夜,宮中自有人與明帝共度,明帝壓根兒不會想起人在外地的他,隻覺心頭鬱憤。

  明帝此刻正在睿思殿裏批奏折,正看到西境關吟的奏折。關吟在奏折上說西境邊陲與遐荒之地相連之處,近年來興起了一股邪風,年輕輕的女兒不愛未出閣的嬌軟男兒,隻喜已經嫁人的二十幾歲的看上去健壯英武的男子,已經很有些良家夫郎吃了她們的虧,有夫郎因了這個被妻主休棄的,也有夫郎羞憤自盡的,明帝初始還不以為意,遐荒之地乃是禮樂教化所不到之地,各種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發生,這種不愛少男隻愛人夫的事,也算不上什麽稀奇,及至看到關吟在奏折末尾說有幾個出自此處的女兒近來前往內地尋親遊曆,請朝廷預為防範,明帝這才著了慌。

  已經嫁人的二十幾歲的看上去英武的男兒,她家悅兒不就是這樣的麽?若是悅兒碰到這樣的女子,豈不是要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