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

  陰雨連綿。

  墨老爺子遵守了承諾，以秦家夫人的檔次，為田映雪舉辦了葬禮。

  田映雪活著的時候，是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人。

  哪怕她是尊貴的秦夫人，可沒有男主人的重視，她照樣得不到任何的尊重。

  如今，她死了。

  有秦老爺子的發話，無人敢怠慢這位秦夫人。

  秦家人，非秦家人，都來了。

  不管是誰，都認認真真地在她的照片前，上了一炷香。

  秦若穿著白衣，沉默地看著。

  誰能想到，田映雪這一聲，唯一得到尊重的時刻，竟然是此時此刻。

  墨千寒和葉蓁，也給田映雪上了一炷香。

  葉蓁的神情十分平靜。

  她對田映雪，殊無好感。

  但是，這一次，田映雪確實幫了她一個大忙。如果沒有田映雪的決絕，她沒有那麽容易揭開秦禹的真麵目。

  既然人已經死了，她也不想追究過去的事情。

  這柱香，就當是了了她們之間的恩怨。

  就在這個時候。

  現場突然微微騷動了起來。

  墨千寒和葉蓁剛上好香。

  葉蓁轉頭，皺眉看了過去。

  旋即，她便淡漠了下來。

  秦禹來了。

  他們都知道，秦禹會來。

  隻是不知道，秦禹會怎麽表現。

  秦禹的麵容十分平靜，他緩緩地走了過來。

  他認認真真地給田映雪上了一炷香。然後，他歎了一口氣，眸光複雜地看著旁邊的葉蓁：“小蓁，沒想到，你也會來上香。”

  葉蓁眯了眯眼睛，平靜地說道：“我不該來麽？”

  秦禹再度歎氣：“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隻是你一貫不喜歡映雪，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葉蓁的眸光動了動。

  秦禹這話，好像有些別的意味。

  秦禹不等葉蓁說話，繼續說道：“小蓁，當年的事情，是我對不起清月。但我心底最愛的人，始終是你母親，這一點，幾十年，從未變過。映雪……其實也是我對不住她。有些事，她的確是做錯了，你怨恨她，也是正常的。隻是，映雪有罪，也罪不至死啊，哎。”

  秦禹這話的意思，直接指向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葉蓁和田映雪有仇怨。

  現在，外界都在猜測，田映雪是不是被逼死的。

  秦禹就是在暗示大家。

  就算田映雪是被逼死的。

  比起他，還有一個人更有動機，這個人，就是葉蓁。

  葉蓁是葉清月的女兒，田映雪介入了他和葉清月的婚姻，要說怨恨，葉蓁的動機，更加充分，不是嗎？

  私生女的事情一出，他是無法清白了，但葉蓁，也別想逃過去。

  要報複他是麽？

  可以！

  但無論如何，他也要拉她一起下水。

  如此，也不枉他們父女一場。

  葉蓁一下子就聽出了秦禹的言外之意，她皺了皺眉頭，正要說些什麽。

  秦若平靜地開口了：“爸爸。你在說什麽？葉蓁什麽時候怨恨母親了。”

  秦禹有想過葉蓁會辯解，可他沒想到，開口的人，竟然是秦若。

  他不由眯了眯眼睛。

  秦若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我和葉蓁的關係並不好，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不能被曲解成別的樣子。葉蓁剛剛才回到秦家，別說是她了，就連我本人，也不知道，你竟然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都是看到了圍脖，才知道了這件事情。而根據法醫的鑒定，母親的死亡時間，和圍脖的發布時間，相差僅有五分鍾。葉蓁難道在五分鍾內，就能逼死我的母親？就算她真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可那段時間，她一直在照顧太爺爺，根本就沒有見過我母親，這一點，家裏的傭人，全部都可以作證。父親，這一些，你也是知道的。你不該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這種沒有憑證的話語來。”

  秦若開口，比葉蓁自己給自己解釋，效果來的好很多。

  秦禹的臉色，驟然變了。

  葉蓁看了一眼秦若，倒是有些驚訝。

  秦若……真是，真的站到她這邊了？

  葉蓁沒有完全相信秦若。

  她如今的這條路，步步危機，想要她相信一個人，千難萬難。

  就連秦老爺子，也是老爺子自己猜出了大半之後，葉蓁才無奈坦白。

  更不用說秦若不久前，還把她視作情敵了。

  “小若。”秦禹意味深長地看著秦若：“你確定嗎？”

  他沒有說確定什麽。

  但大家都明白。

  秦禹在問。

  秦若確定要站在葉蓁這邊，確定要和他作對嗎？

  秦若抿了抿唇，輕聲說道：“爸爸，我說的本就是事實，有什麽確定不確定。的。”

  “好，很好。”秦禹微微一笑，當著所有人的麵，拂袖而去。

  從頭到尾，他一句話都沒有跟秦老爺子說。

  這宣告著，秦禹正式宣布了和秦老爺子決裂。

  他一走，一些秦家的人，即刻就跟了上去。

  看人數，竟有大半。

  剩下小半的人，也是遲疑不定。

  堅定地站在老爺子這邊的，隻有一小部分而已。

  其他賓客，則是紛紛交換著眼神。

  秦家……這是要內戰了嗎？

  他們不知道，為什麽田映雪死了，竟然導致了秦老爺子和秦禹的決裂。

  秦禹對自己兩個女兒的態度也很奇怪。

  他幾乎是擺明告訴了大家，他不待見葉蓁，現在，他也不待見秦若。

  一個父親，竟然對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漠。

  至此，秦禹曾經的人設，全部都崩盤了。

  可是。

  對於秦禹這樣身份的人來說，好的人設固然可以錦上添花。

  哪怕人設崩了，隻要他還是秦家的家主，隻要秦家的人還追隨著他，哪怕，人設崩了，又能如何？

  眾人的輿論，又人耐他何！

  葉蓁靜靜地看著秦禹離開的背影。

  她的第一步完成了。

  她解開了秦禹虛偽的假麵，以後，秦禹再也不能走深情人設來惡心人。

  相信母親在天有靈，也會覺得十分欣慰。

  但是這，也僅僅是第一步。

  真正艱難的戰鬥，從此刻才正式打響。

  之前的秦禹，顧忌著他的人設，倒是還陪她演一演父女情深的戲碼。

  但是現在。

  他徹底不要這些人設了。

  原先的秦禹，雖然是一匹豺狼，但他好歹也披著一層皮。

  但現在，他連這層皮都不要了。

  那麽，秦禹接下來會做出什麽事情來，誰也無法預料。

  葉蓁沉默著。

  直到她的手，被人輕輕握住。

  葉蓁偏頭看了一眼墨千寒，微微一笑。

  她知道接下來的戰鬥很艱難，可是，有身邊的這人在，她似乎，也沒有什麽好擔憂的。

  秦禹帶走了一大批人。

  很快，葬禮就在奇怪的氣氛中消失了。

  秦若認認真真地捧著田映雪的骨灰盒，站到了葉蓁身邊。

  她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墨千寒，又看了一眼葉蓁。

  墨千寒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秦若突然有些氣，她咬了咬牙：“你放心，我現在對你沒興趣了！”

  墨千寒不動聲色：“這樣最好。”

  秦若不再看他，她平靜地看著葉蓁：“不管你信不信，我以後，不會再做對你不利的事情。”

  她遲疑了一下，又說道；“如果你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你也可以來問我。”

  “好。”葉蓁應了下來。

  秦若皺了皺眉頭，她看得出來，葉蓁隻是隨口一應，並不是真的相信了她。

  也罷。

  她也沒必要眼巴巴地湊上去。

  秦若點了點頭，直接走開了。

  秦老爺子揉了揉太陽穴，緩緩說道：“小蓁啊，接下來的路，可不好走啊。”

  葉蓁輕聲說道：“太爺爺，我不怕。隻是，拖累了你。”

  她的計劃中，本來沒有秦老爺子這一環的。

  她隻是想要借秦老爺子回到秦家。

  之後的計劃，她都沒把秦老爺子算進去。

  她也沒想到，秦老爺子竟然拚著秦家陷入內戰，越要站在她這一邊。

  秦老爺子搖了搖頭：“你我之間，說什麽拖累不拖累。隻是……現在，我們和秦禹徹底撕破了臉皮。小越那邊，他一定會把人藏得更死。甚至於……他還可能會對小越下死手。”

  秦老爺子看著葉蓁：“這樣的話，小越就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葉蓁顯然是想過這件事情的，她輕聲說道：“太爺爺，我為何而來，秦禹從一開始就清楚。所以，從我回來那一天起，他就一定會把哥哥死死地藏起來。至於，他會不會對哥哥下死手，我認為暫時還不會。哥哥現在還活著，他反而能以監護人的身份，把他藏起來。如果哥哥死了，反而有很多的法律程序要走。到時候，警方介入，他就這麽有把握，他殺人的手法，天衣無縫嗎？他沒有必要賭這個概率。”

  對秦禹來說，秦越一直是一個活死人，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葉蓁的話有道理，秦老爺子微微放鬆了一些。

  但葉蓁，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麽樂觀。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秦越，是一定要救的。

  她雖從未見過他，可他於她而言，卻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

  如果秦越能醒過來，她也能解開一個遺憾。

  秦禹固然不會馬上對秦越下殺手。

  但是，這不代表，他不會對秦越做其他手腳。

  晚一天救出秦越，秦越的身體，就多受一點的損傷。

  到時候想要恢複，也會更艱難。

  葉蓁既然設定了計劃，要和秦禹撕破臉皮，那麽，對於尋找秦越的蹤跡，她其實已經有了一定的把握。

  接下來。

  隻看她的猜測，到底正確不正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