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過後，鬱黎收斂了所有的情緒，神情淡淡的，嘴角總是噙著寡淡的譏笑，狹長黑眸帶著懾人的鋒銳感，好似已經無堅不摧，世間再也沒有他擔憂記掛的人或物。

  “卡！”

  主要的演員之前演過了一遍，現在劇本加上了一些細節上的修改，因此比較順利。導演本來以為輪到洛瓷演的時候不會那麽順利，但她很好地表現了十二三歲少女的靈動嬌俏，俏皮而不失乖巧。

  沒有他們的戲份時，祁諭便帶著洛瓷回賓館休息了。

  雲曦的戲份並不算多，大多是在鬱黎的回憶裏出現，亦或是夢中。

  也因此好幾日都沒有洛瓷的戲份，她便坐在一邊安安靜靜地等待。

  有祁諭在，私底下也沒人敢挑釁她，再者說，她在這一眾演員裏的仇恨值並不高，沒有什麽不長眼的故意來找茬兒。

  小說中鬱黎和雲曦的事寫在番外，在劇本裏則是以回憶穿插來演繹，包括鬱黎的身份，包括他們之間的相處。

  其中有幾幕是最主要的。

  一幕是雲曦十五歲時，比鄰村落的鄉鎮裏多了不少侍衛，在街上搜查著，養母他們發現不對，決定收拾東西連夜離開，避免麵臨被追捕的危險。

  那時鬱黎十七歲，少年血氣方剛，心中還存有複仇的念頭，但也沒有急著出頭，選擇一同離開。

  事實上，他心中一直想著等到了新住處後，他便離開養精蓄銳，複完仇再去找雲曦。

  但事與願違。

  夜裏他們離開時，逃到了山上，準備先在山洞落腳一晚，再繼續趕路，但蹤跡被人發現了，他們被士兵包圍了。

  四人中隻有鬱黎會武功，養父隻是有些力氣，比不上那些練家子，鬱黎一邊要護著雲曦他們，一邊要對敵，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落入下風。

  關鍵時刻，養母一改之前的弱女子形象，武功大增，將所有士兵一一斬殺，隻是代價是一夕之間，頭發全白，她是以透支生命力為代價，換來的武功。

  早在當初帶雲曦出宮裏，她的武功已然盡失。

  養母讓鬱黎帶著雲曦離開，走得越遠越好，她略帶滄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鬱黎，似是不得到他的保證不肯罷休，“你帶著曦兒遠離這些是非，絕對不能讓她有生命危險，就當我求你。”

  養母的意思很明白，要麽帶著雲曦一起生活，遠離仇怨；要麽把雲曦送到安全地方，從此都不要打擾她。

  鬱黎選擇了雲曦。

  他纖長濃密的羽睫微垂，淺薄唇瓣微張，聲音略帶澀意，“好。”

  活著的人，與死去的親人，他選擇了活著的人。

  養父選擇留下和養母一起，等於選擇了同生共死，隻有鬱黎背著昏迷過去的雲曦離開了村落。

  雲曦醒來時，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一點兒也不像平常開朗活潑的靈動少女。

  鬱黎看在眼裏，記在心裏，隻是每天都在為躲避追捕而耗費心神，加上所剩積蓄不多，他們過了好一段顛沛流離的日子。

  雲曦從小沒吃過什麽苦，她們離宮時養母帶了一些金銀首飾，換了許多銀錢，每日以養母繡工賺錢，日子過得尚可。

  這段日子，不能安心入睡，時時刻刻都要注意追兵，還要接受養母可能已經死去的事實，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鬱黎終於找到了一處偏僻寧靜的住處，他們在這裏落腳，生活又重新平靜下來。

  他時常上山打獵賣錢，以此養活二人，而雲曦則開始學著做些針線活兒，逃亡時很多東西沒來得及帶，一切從簡。

  看似恢複了平靜，可再也回不去了。

  雲曦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純真無邪的少女，她臉上沒有了輕鬆歡快的笑容，但也沒有怨天尤人，沒有以淚洗麵，總是很平靜的，像是一夜之間成長起來。

  她開始學著準備一日三餐，把家裏整理得井井有條，如同等待夫君歸來的妻子。

  甚至開始商量著，結為夫妻。

  鬱黎是真的想和她從此歸於山林，不問世事，遠離是非。

  他願意從此不再過問以往那些仇怨。

  新婚夜。

  他們沒有請任何人來做客，對著牌位，對著天地，拜堂成親。

  在飲下交杯酒後，敲門聲打破了平靜。

  是鬱黎父王曾經的手下找到了他，並請求他率領他們前去複仇。

  鬱黎眼神堅定，沒有被動搖過心思，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如若是他一人，他必然會去為父母報仇雪恨，可他已經有了妻子，他要為她的安危著想。

  那些將領甚至想強行帶走他，開始大打出手，甚至想以雲曦威脅他。

  就在這時，追兵找來了。

  兩邊人打了起來。

  雲曦被鬱黎仔仔細細地護在身後，他父王殘餘下的部下並不算多，在人數方麵並不占優勢，鬱黎身上中了好幾道劍傷。

  僵持下去，鬱黎這邊是可以戰勝的。

  隻是誰也沒想到，暗處還有一人釋放暗箭，正對著鬱黎心口。

  雲曦為他擋了這一箭。

  這一箭離心髒很近，箭上還有劇毒，她很快就氣息奄奄。

  她穿著紅嫁衣，不是多麽精貴，但卻也是鬱黎上山打獵賺錢買來的，血從箭傷處一點點擴散，綻放了妖豔的血色花朵。

  中箭時是迅速的刺痛，並且一直存在，箭尖泛著冷意，從胸口處一點點蔓延，她漸漸感覺到體力的流失。

  微微低頭，怔怔的，眼神有些茫然，瞳孔一點點渙散開來，她眼睫毛有些遲緩地眨了一下，努力控製著麵部表情，擠出一個笑容，“不是很疼。”

  但身子很快就歪倒在地，鬱黎奔過去接住她。

  他跪在地上，摟著雲曦，緊緊握著她的手，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惶恐，聲音顫抖，“你不會死的！”

  “我不會讓你死的！”

  將領圍成一圈將他們保護在內。

  雲曦努力睜著眼睛看他，極輕的聲音有些惋惜，“嫁衣……好像沒機會了。”

  說好的，等以後要自己做一件嫁衣的。

  鬱黎表情似哭似笑，漆黑眼眸裏流淌著清淚，完全止不住似的，淚滴落在她衣服上，和著血色。

  她一頭烏黑的長發頃刻間變成了令人驚豔的銀發，清透眸光靜謐柔和，似乎已經坦然麵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