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瓷低頭看了碎片一眼，想了想，便打橫抱起他，邁步走出了房門，“回養心殿。”

  李公公目光像是受到了驚嚇似的微縮，他有些反映不過來，陛下厭惡丞相，甚至是心懷怨恨，所以一開始就將丞相之女打入冷宮。

  他起初以為陛下是為了去處置對方，但結果完全意想不到。

  一向不喜人靠近的帝王竟然抱著少女。

  君珩一想到自己被這樣抱著，心裏氣得不行，但完全奈何不了對方，而且這具身體到底有多不受寵，他心裏清清楚楚。

  既動不了手，也不可能像尋常一樣下命令。

  索性閉著眼睛，埋在她懷裏。

  洛瓷低頭望了他一眼，覺得碎片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便讓啾啾在她腦海裏找出回養心殿的路線，她一門心思都集中在腦海裏的線路圖上，沒有留意懷裏抱著的君珩。

  君珩神色略微複雜，抿著唇一聲不吭。

  他現在處境十分不妙，除了她，誰也不知道他們互換了身體，而且這種事匪夷所思，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

  這等同於他手無縛雞之力，沒有可使喚的人。

  如果皇後想要除掉他，可謂是輕而易舉，隻要她想當這個皇帝，隻要她可以接受其他身份生活。

  他自深宮長大，諳熟人心，知道此時不應該得罪對方。

  最起碼，在沒有換回身體前，要和她保持較好的關係。

  *

  養心殿。

  洛瓷覺得自己走了好長時間的路才到達養心殿，而且根據路線圖，冷宮幾乎是和養心殿距離最遠的地方。

  她現在還沒有分身記憶，但單是從今天許嬪挑釁來看，就大致猜到了一些，她不受寵，身邊沒有侍女，而且遭到帝王厭棄。

  身為皇後卻被發落到冷宮。

  即使沒有分身記憶，也知道碎片是什麽態度。

  她抿著唇，臉上沒什麽表情，屏退了宮人。

  懷裏的君珩主動離開了她的懷抱，嗓音冷靜，“我們談談。”

  二人坐在桌前，氣氛一度很沉默。

  君珩主動開口，“奏折政務都讓我來處理，上朝的時候讓我假扮成太監陪同，你隻要保證我的安全就可以了。為了避免突發情況，我們住在一起。”

  他望著洛瓷，繼續說著，“等我們換回身體，並且日後不再有類似情況發生，我可以派人送你出宮，換個身份生活，從此遠離這些是非。”

  他改變了主意。

  忽然不想殺她。

  選擇了很麻煩的方法。

  即使是換了身體，帝王氣勢依舊很足，在身體孱弱的少女身上，分毫未減。

  他放緩了語氣，盡量平等對待。

  不知道是想要緩和關係，以此保證生命安全，還是其他。

  洛瓷靜靜望著他，慢吞吞應了一聲，“好。”

  語氣聽不出起伏，漆黑眸光一片平靜。

  君珩覺得，她用自己這張臉，擺出的表情確實有些唬人，誰都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包括自己。

  隻是心口莫名的有些尖銳刺痛，像被針紮了一般。

  他稍稍皺眉，簡要地說了一下主要事項。

  洛瓷微垂著羽睫，落下濃重的剪影，掩去了眼底的情緒，手指把玩著白瓷茶杯，有些漫不經心地聽著。

  待他說完，隻是淡淡一句，“我知道了。”

  殿內十分寬廣，二人說話聲音不大，隔音效果極好，所以不怕被聽到。

  洛瓷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嗓音冷淡，“傳膳。”

  而後便邁步坐回了位置上。

  她反而比帝王更冷靜。

  殿門大開，微涼的秋風襲來，君珩有些受不住寒，開始咳嗽起來。

  洛瓷抬眸望了他一眼，正欲采取行動，碎片卻自己站起身，去尋了一件披風搭在身上。

  她便歇了心思。

  這本來就是碎片的地盤，他肯定能自己添衣。

  宮人們很快就入殿，低頭默不作聲地擺上膳食，之後又悄無聲息地離開養心殿。

  李公公眼尖地注意到少女身上的披風，眼底掠過一絲驚訝，但饒是他跟了帝王十幾年，也不敢插手帝王之事。

  洛瓷沒有先動筷，漆黑眸光落在了李公公身上，“李公公，去內務府為皇後安排一些暖和的冬裝，待朕用完膳後傳太醫為皇後診脈。”

  李公公低頭稱是，慢慢退了出去。

  見人都離開了，洛瓷並未故意擺著架子，兀自吃著飯，當然也沒有理睬身邊的碎片。

  她並不是沒有察覺。

  從睜眼開始，她知道自己身為皇後卻置於冷宮，去了冷宮看見有嬪妃欺負她的身體，以及碎片說要送她出宮。

  她在路上就已經想到了很多。

  冷宮空空蕩蕩，裝飾簡單，衣被輕薄，周圍沒有貼身宮女照顧，地上依稀有一點銀炭留下的痕跡，旁邊隻有碳灰的盆。

  內部濕寒氣重，少女身體孱弱，臉色蒼白，隻是入秋之際卻要披上披風，可以想見她曾經遭受過怎樣的待遇。

  她起初還未深究，把他當成以往的碎片一樣對待，性子毫無保留，所以幾乎是下意識地道歉，有些懵懵懂懂，因為她覺得互換身體確實有她的原因。

  碎片是無妄之災。

  本來，碎片因為用自己的身體而遭受病痛折磨，她理應關心對方。

  但從冷宮回養心殿的路上，心裏掠過了許多念頭，甚至聽到了碎片冷靜的一大段話，以及他要送她出宮。

  轉瞬之間，便收斂了所有情緒，隻留下平靜外表，任誰也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暫時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對碎片了。

  她這具身體會這樣病殃殃的，也是因為冷宮的環境，她何須關心對方。

  一邊吃著飯，她問著腦海裏的啾啾，“互換身體要怎麽樣才會結束?”

  這次，啾啾倒是靠譜了許多，給出了一個確定的答案，“等瓷瓷及笄那天後，就不會再互換身體了。”

  離及笄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洛瓷輕應了一聲。

  她見碎片還未動筷，抬眸瞥了他一眼，“您怎麽不用膳?”

  君珩抿著唇，沒有開口，手執筷子慢條斯理地夾菜，但並未夾給自己，而是鬼迷心竅地放入了洛瓷碗裏。

  身體比大腦反應還要快。

  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張了張唇，想說什麽，但又始終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