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翔是真沒想到，那天一時心軟把人個放了進來，之後就被黏上了，隔三差五來一回。

  煩透了。

  最煩的是不管他怎麽趕人，他就是不走，臉皮厚得不行。

  他後悔了，真的後悔那天讓他進來了。

  他早該知道的，這小子就是得寸進尺順著杆往上爬的貨，早些年他就看出來了，就是被他現在所做出的沉穩模樣給騙了，還以為他是真的成熟了，呸，還是那個無賴！

  越想越氣，他扇扇子的手更加用力，似乎這樣能把心裏的火給壓下去一樣，然而無濟於事。

  這會兒看到彎彎來了，這才臉色緩和了些，扇子一扔，快步走過去拉著彎彎往裏走。

  “彎彎來了，走，上課去。”

  他步子急，拉著彎彎也是走得真快，彎彎小短腿倒騰得快一些也能跟上，匆匆跟葉鳴點點頭算作打招呼，一言不發地跟著師父往裏走去。

  大概也能看出來他的心思，就是有些好奇，葉老師怎麽有這麽大的本事，讓她爸爸和她師父都不喜歡他。

  她這話沒問出來，葉鳴自然也沒法作答，但他也不傻，老爺子毫不掩飾的厭煩他看在眼裏，卻隻能當做沒看見，厚著臉皮想要從他這裏再拿走兩幅小月的畫。

  但他始終不肯鬆口。

  都是年少時不懂事造的孽啊。

  葉鳴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牆角的笤帚慢慢掃著院子。

  畫室在光線最好的屋子，也能清楚看到院子裏的動靜，裴翔頓了下，移開視線，繼續教著彎彎。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裴賢也來喊他們吃飯。

  桌上的菜賣相極好，看著就很好吃的樣子，裴翔有些遲疑地看向葉鳴，“你做的？”

  他吃了這麽多年兒子做的飯，怎麽可能會認不出來是不是他做的，這兩道菜明顯不是。

  果然，葉鳴指著其中兩個說：“這是我做的，其餘的都是裴先生做的。”

  裴翔乜了他一眼，對他顯而易見的討好手段嗤之以鼻，本來想說點什麽，餘光瞥到身旁的彎彎，又止住了，隻冷著臉不情不願道：“你也留下來一塊吃吧。”

  要的就是他這句話。

  不然老爺子還真有可能借著沒他的飯的理由把他趕出去。

  裴翔確實是有這個打算的，奈何對方居然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圖，提前把他的話堵住，總不能讓人家做好了飯就趕人吧。

  真是心機。

  他擰緊了眉頭，打定主意不吃他做的東西，奈何小徒弟給他夾了他做的菜，“師父，這個好吃。”

  裴翔就是再煩葉鳴，也舍不得拒絕小徒弟，猶豫了下還是吃了，入口的那一瞬間，他神色頓了下，還挺好吃。

  他又不願意承認，依舊不去夾菜，架不住彎彎對他足夠了解，看出他喜歡，就給他夾了不少。

  裴翔也就打著不想讓徒弟失望的借口把飯吃得一滴不剩，看得裴賢嘴角直抽，趁著兩人不在小聲說道：“爸你還能不能行了，嘴上說著不吃，這不還是吃得挺香？”

  出息呢，誌氣呢。

  就這麽屈服於一頓飯之下了嘛。

  聽出他話裏的調侃，裴翔立馬懟了回去，瞪了他一眼，“你還有臉說？這麽多年了做飯還是那樣子，不覺得慚愧？”

  要不是他做的不好吃，他能去吃葉鳴的？

  其實裴賢做飯不差，隻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做的跟葉鳴做的還是差了點味道。

  得，還是怪他不爭氣，手藝不行，所以才害得老爺子不得不吃葉鳴做的。

  是他的錯。

  知道這會兒再說一句話就能讓他惱羞成怒，裴賢也不敢了，怕自己被罵得更慘，灰溜溜地走了。

  彎彎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手裏還抱著偌大的水杯，一上午已經喝去一半了，現在也在時不時咂幾口。

  葉鳴看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不撐嗎？”

  才剛吃完飯啊。

  彎彎摸了摸肚子，搖頭，“還好。”

  撐的話歇一會兒就好了。

  不撐就好，葉鳴又問：“怎麽一直在喝水？”

  “上火。”

  難怪了。

  兩人沒再說話了，彎彎喝了幾口水覺得有些撐了，就停了下來，到裴翔給她專門留的房間去睡了個午覺，下午繼續上課。

  就是起來之後沒發現葉鳴，她疑惑道：“葉老師走了？”

  “應該是吧。”裴翔也剛午睡醒，見著討厭的人不在了，心情大好。

  然而他開心還沒多久，臉又拉了下來。

  因為葉鳴回來了。

  手上還拎著個盒子，他快步走過來遞給彎彎，解釋道：“下火的，泡水喝。”

  “哦。”彎彎打開看了眼，她不認識那是什麽，聽他說泡水喝，猜到大概是她的水果茶差不多，沒想到他出去是給她找這個去了，有些愣愣地接過，“謝謝葉老師。”

  “不客氣。”

  裴翔在旁邊看著，也慢慢沒了冷臉，勉強看他順眼了些。

  最起碼對小孩挺好，還不算太差勁。

  而且是對彎彎好，他也沒再多說什麽了。

  葉鳴也後知後覺察覺到這一點，所以，他是無意中討好了兩個人？

  他剛才並沒有做戲，隻是單純想讓彎彎早點好起來而已，卻不想裴翔會因此對他有了點好臉色。

  還是一如既往地疼徒弟。

  他低低笑了兩聲，坐在院子裏，牆擋住了他的身影，沒礙著裴翔的眼，又能清楚聽到他們的聲音，心裏隻覺再沒比這更滿足的事了。

  下午的時候，臨到飯點，他做好了飯便離開了，沒有再多待。

  裴翔出來還四下看了看，見他確實不在了，咕噥一聲，也沒多說。

  這人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是有眼力見。

  上午那麽趕他他都不走，這會兒反倒這麽自覺了。

  不過裴翔的感慨也沒持續多久，到了下一周周末的時候看到他，臉又拉了下來，之前的好感也全都沒了，再看還是怎麽看都不順眼。

  彎彎每周也都能看到他們鬥嘴，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後來就放平了。

  師父要是真的想趕人，葉老師就連門都進不來，現在既然進來了，又攆人走，嘖，大人的世界真複雜。

  她也沒有再糾纏在他們的愛恨糾葛之中，安安靜靜畫著畫，進步肉眼可見，更是讓裴翔讚不絕口。

  葉鳴見了，眼神有些複雜，又有些隱隱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