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知道葉瑾昀身體不好，但她沒想到隻是幾天不見，他就成了這個樣子。

  腦海裏驀然想起他之前說，他爸爸媽媽不會再限製他吃東西了，他想玩什麽也可以玩。

  她當時還以為他是身體好轉了，卻沒想到……

  嗓子癢得難受，她忍不住伸手捂住嘴，把哽咽聲咽了回去，眼淚卻控製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一哭，孔璿和葉母也忍不住了，背過身去小聲啜泣著。

  頓時病房裏都是壓抑的哭聲。

  葉瑾昀就是這個時候醒來的，他艱難地咧出一個笑，然而他不知道，他用盡了力氣，也不過就是勾起一點小小的弧度。

  “彎彎。”他虛弱地叫了一聲，幾不可聞。

  彎彎一直盯著他，知道他是在叫她，趕忙上前幾步，想要握住他的手，然而他的手上也紮著針，她不敢動，想要抱他，他身上都是管子。

  她隻能僵硬地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無從下手。

  “嚇到你了吧。”葉瑾昀緩了緩，這一次聲音有了一點點力氣，他努力笑著，眼淚卻不爭氣地先流了下來，“本來是想等你回來就找你玩的，沒想到還是得讓你來找我。”

  “都一樣的。”彎彎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咱們是朋友，不管是你找我還是我找你，都一樣，都是玩。”

  “嗯。”葉瑾昀也跟著笑了，眼神有些貪婪地看著她，見她眼睛上又聚起水氣，他動了動手指，卻始終沒有抬起來的力氣，隻能無力地放下，“別哭，你笑起來最好看了。”

  “嗯，我不哭。”彎彎半蹲在床邊，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指尖，上麵冰涼的溫度讓她止不住想要發抖。

  她深吸一口氣，把淚意給壓了下去，“等你出院了我們就可以一起玩了，你還不知道呢吧，我二哥現在找了一家武館，裏麵的師傅都可厲害了，他說他要成為一代大俠，練武可以強身健體，等你好了我也帶你去報名吧，他們那裏可以報一送一，我不需要，那個名額留給你吧，有便宜不占是傻蛋，以後你還可以跟我二哥一塊去一塊回，我二哥你見過的，他人很好，還特別好玩，你肯定會喜歡上他的……”

  她喋喋不休說了一大堆，說到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最後隻能一遍遍地重複：“……等你好了，我帶你去玩，你想玩什麽我都陪你，你喜歡演戲麽，我舅舅送了我一個專門拍戲的地方，就我們以前排練去的那裏，我小舅舅是大明星，你要是想出現在電視裏也可以問他，很多電視都需要小孩子的，你演技那麽好，肯定能行的。”

  “嗯。”葉瑾昀也不嫌她煩，還覺得有點聽不夠，隻是他還沒聽膩，眼皮子就已經開始掙紮起來。

  他不想睡覺的，但身體根本就不聽他使喚。

  彎彎也發現了這一點，手指輕輕摸了摸他的指尖，“你睡吧，等你睡醒了我再講給你聽。”

  我怕我睡了就醒不過來了。

  葉瑾昀嘴皮子動了下，卻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想完，眼皮子也沉沉耷拉下來，再次陷入了無盡的昏暗之中。

  彎彎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了，再次掉了下來，秦盛手裏拿著紙巾，步子卻沉重得邁不動，他始終沒有上前，把空間留給他們。

  他不想讓彎彎難過，可是他不會醫術，救不了人。

  “好孩子。”孔璿摸了摸她的腦袋，此刻心裏隻有對她的無限感激，“乖，不哭了，小昀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們哭的樣子。”

  最後的日子，她希望他能過得開開心心，也走得……

  話沒想完，她又背過身去，手捂著臉嗚咽出聲。

  屋子裏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他們也沒發現門口什麽時候多了個人。

  最後還是葉林先發現的。

  他看著他，嘴唇翕動，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第二個發現他的人是葉母，她忽地撲到他身邊，哭著說道：“阿鳴，我求求你了，救救小昀吧，你幫忙找找陸神醫好不好，求求你了，以前的事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隻要你幫忙找到陸神醫，我就是去死都行，我把我這條老命賠給顧馨月行不行，你救救小昀，我求你了，我給你跪下……”

  說著，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葉鳴也低頭看著她，眼裏有一瞬的痛意一閃而過，緊接著又被麻木所包圍，他握著她的手臂，很輕鬆就把她扶了起來，木然問道：“在你心裏，我就是那樣無情無義的人嗎？”

  為了仇恨，置自己親侄子的性命於不顧。

  他說：“我沒你們那麽狠心。”

  他也恨自己這一點，明明他們曾那麽對他的妻女，絲毫不顧及那也是他們的孫兒侄兒，他又為什麽要為他們的孩子奔走。

  他承認，他是在找陸神醫，可是同時心裏還是有悔的。

  每次出手，他都在想，他怎麽對得起他的小月和孩子。

  可是這一刻，看到彎彎為了葉瑾昀哭得那麽傷心，他忽然開始慶幸自己曾經的選擇。

  她們就是他最後的善，沒有她們，他不知道自己將會變成什麽樣的人，大概，不是人吧。

  他看了眼彎彎，繼而把手鬆開，葉母一下子失去支撐差點又倒在地上，多虧了葉林及時接住她。

  “媽。”他抬眼看著葉鳴，見他神色冷漠，喉間一哽，想要說話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喚了一聲他的名字，“阿鳴……”

  葉鳴往後退了半步，麵無表情道：“陸神醫我在找了，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們的。”

  說完，他嘲諷地看了他一眼，“我還記得，他是我侄子。”

  葉林瞬時臉色煞白。

  葉鳴輕嘲一聲，轉身離開，葉林下意識想要追上去，但他還扶著葉母撒不開手，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有些失神。

  彎彎看了看他，忽然追了上去，秦盛也快步在後麵跟著她。

  葉鳴並沒有離開醫院，彎彎他們在一個石凳上發現了他，他閉著眼睛，依舊沒什麽表情，但渾身上下像是被埋在苦海一樣，讓人看一眼都覺得苦膽都要出來了。

  “葉老師。”彎彎叫了他一聲，“你還好嗎？”

  聽到她的聲音，葉鳴眼裏有片刻迷茫，繼而一一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