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被他罵，柳榮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想起了什麽，他眉宇舒展開來，帶了點幸災樂禍說道：“怎麽，彎彎幫我去跟你討債了？”

  言語間他還不忘強調是幫他，氣得葉鳴眼睛狠狠眯了下，聲音驀地沉了下去，“你就是這麽利用她對你的信任的嗎？借著她年紀小就這麽騙她？”

  柳榮臉上的笑也散去，聲音同樣不帶半點溫度，還帶著戳心的嘲諷，他一臉譏笑，“不然我要怎麽回答，要我跟她說，我打你，是因為你害死了她媽媽，害得她從一生下來就進了孤兒院嗎？明明有爸爸，卻讓她以孤兒的身份活著嗎？不過你放心，我就是真的要報複你，要讓彎彎徹底討厭你，這些話，我也不願意告訴她。”

  這些殘忍，他不想讓他的女兒經曆。

  身側的手驟然收緊，葉鳴眼裏滿是細碎的絕望，他許久不言語，喘著粗氣，想要辯駁，又無從辯駁，他心底歇斯底裏地喊著不是這樣的，然而嗓子哽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葉鳴。”柳榮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相比他的狼狽，他要從容許多，“彎彎是我的女兒，她過得很幸福，我不知道你靠近她，除了想看看她還有什麽目的，但我奉勸你一句，趁早斷了你不切實際的念想，說實話，我不是沒想過如果你出現了怎麽辦，以前我很擔心，但是現在我不怕了。”

  為什麽不怕，答案顯而易見，葉鳴不想聽，他恨不得立馬掛了電話。

  然而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圖一般，柳榮也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因為我知道，在彎彎看來，我們才是她的爸爸媽媽。”

  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倚仗，她的態度，給了他們這種自信。

  葉鳴還能說什麽，他又有什麽資格再說什麽。

  他不配。

  如果現在讓彎彎在他們之間選，彎彎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柳榮和許靜。

  所謂的血緣，非但起不到把她拉過來的作用，很可能還會把她推得更遠。

  把她生下來，卻沒有做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還是她剛來到這個世界上前三年種種遭遇的罪魁禍首。

  柳榮把他的底牌毫無保留地攤開，因為他知道，他無論如何也贏不了。

  葉鳴心裏也最清楚，他的底氣，彎彎的偏心，從不是憑空而來，而是他這麽多年悉心養出來的，他從沒把彎彎當做養女，她就是他的女兒，陪她玩，陪她鬧，伴她成長，在她做錯事的時候，耐心疏導，又默默幫她鋪平道路。

  這些，從他找到她的那一刻起，白紙黑字，資料上寫得清清楚楚。

  這一切的溫馨用心，讓葉鳴無地自容。

  他終是承受不住，掛斷了電話，臉色白得嚇人，路過的老師問他怎麽了，他也毫無反應。

  他想說，他不是故意的。

  然而並沒有什麽意義，小月難產時他不在是事實，彎彎在孤兒院穿著別人的舊衣服時他不在也並非冤枉，如今孩子長大了，他回來了，想認女兒，天底下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

  他想不要臉，彎彎也不會給他得逞的機會，大概還會怪他破壞她的家庭吧。

  他怔怔地看著遠處的小姑娘，遠遠地都能聽到她清脆的笑聲。

  他從不否認，也無法否認，彎彎在柳家，過得很快樂。

  她，已經有爸爸媽媽了。

  不需要他了。

  眼底酸澀得厲害，卻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疼得他隻能自己生生受著。

  “爸爸。”剛打下課鈴，彎彎正要回教室，忽然在操場門口看到了柳榮，撒開腳丫子就朝他跑了過去，“您怎麽來了。”

  她親昵地抱著他的大腿，笑嗬嗬地看著他。

  “你媽媽說今天下雨，讓我給你們送個傘來，再送件外套。”

  還真是，就說今天怎麽涼颼颼的。

  春天溫度乍暖還寒，摸不清會是個什麽路子，一下雨就更冷了。

  彎彎伸開胳膊加了個外套，頓時暖和多了，她愜意地舒展開眉頭，看向他手上的衣服包，“我去給大哥二哥送吧。”

  “沒事，我去送，你一會兒還得上課呢，快回教室吧。”

  “那一起去，二哥教室離我的不遠。”

  “好。”說著，柳榮還從衣服裏多拿出一件遞給溫雅，正好跟彎彎穿的還是一個色係的，像是姐妹裝，小姑娘歡歡喜喜地接過道謝，拉著彎彎的手，開心地蹦躂著。

  葉鳴在一旁怔怔看著這一幕，他考慮得很周到，連彎彎的好朋友都想到了。

  他更清楚，柳榮不是因為他在這裏故意這麽做的，這就是他們的日常。

  “爸爸，你也多穿點啊。”彎彎看他一年四季不變的西裝，煞有其事地勸道：“不要隻要風度而不要溫度哦，身體要緊，春捂秋凍，你得多穿點，不然將來可能得老寒腿。”

  老，老寒腿？

  柳榮忽然覺得腿有點疼，他嘶了一聲，然後就被彎彎當做了證據，“看吧看吧，腿疼了吧。”

  其實本來也不疼的。

  “我爸爸也不愛穿厚。”溫雅深有同感地跟彎彎小聲說道，“他們都愛美。”

  柳榮：“……”

  他不是，他沒有。

  但兩個小姑娘都沒有想聽他辯解的意思。

  說什麽，說他不是愛美，那為什麽穿這麽少，因為大家都這麽穿。

  大家為什麽都穿西裝，因為穿著精神。

  那不就還是為了好看。

  捋清楚這個邏輯，柳榮乖乖閉嘴了，心裏頭還慶幸他沒開口，不然上去就是送人頭的。

  見他不說話，彎彎也沒再說什麽，捏了捏他的手心，軟聲道：“沒關係的爸爸，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

  第一次被誇好孩子，誇的人還是他閨女，柳榮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才好。

  遲疑片刻，他說道：“好，我回去就加衣服。”

  話落，他在心裏暗暗唾棄自己。

  彎彎滿意地點點頭，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著他。

  行吧，柳榮認了。

  起碼好孩子在孩子看來也是個很不錯的評價了。

  溫雅捂著嘴偷笑，還是彎彎厲害。

  三人漸漸走遠，都沒給一旁的葉鳴丁點兒眼神。

  本來也不過就是陌生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