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的沉默之後，秋杳這才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到馮將軍心驚：“我可以體諒你身為一個臣子的心思和不易，但是身為女兒，我沒辦法做到輕易的原諒，想來將軍也可以理解我的這種心情吧？”

  生怕馮將軍再說些什麽讓自己大度的話，秋杳想了想，接著說道：“如果不是衛姨當年好心，我怕是早就死在郊外了，也便沒有今天你我的相見。便是衛姨救了我，可是我這些年，在青樓那樣的風月場所裏，看盡了人情冷暖，也看透了人間情愛，大概是看的太明白了，所以我能理解將軍的不容易，但是卻沒辦法原諒將軍當年做的選擇，畢竟我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其實秋杳這樣的回答，已經足夠讓馮將軍驚喜了。

  他很怕秋杳性子很厲，聽他這樣說了之後，就讓他滾蛋！

  哪曾想如今峰回路轉，秋杳雖然不願意原諒，但是卻還是願意跟他說話，甚至表示理解他的做法。

  可是秋杳越是如此懂事兒，馮將軍心裏越發不是滋味，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一個勁兒的應道：“嗯嗯，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此番將軍是為我而來，而我也想有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一個清清白白的人生，所以如果將軍要帶我走，我也是願意跟著回去的。”見馮將軍如此，秋杳麵上也沒有情緒波動，依舊十分冷靜的開口。

  秋杳之所以要跟著回京城，自然也是出於原主心願的考慮。

  原主說了，她沒辦法給自己選擇一個清白的出身，但是如果有機會，她想為自己選擇一個清白的將來。

  留在揚城，便是被城王爺認作義女，可是對方多半也是看著馮將軍的麵子，而且秋杳如今從事的依舊和風月場所有關的工作。

  與原主想要的清清白白，依舊差的很遠。

  跟風月場所扯上關係，到底沒辦法做到真正的清白幹淨。

  所以，遠離這裏，到一個新地方，重新開始，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秋杳想要的不僅僅隻是如此。

  她在一步步試探著馮將軍的底線。

  可惜，此時一無所知的馮將軍，並不知道秋杳心裏的想法，一聽說秋杳願意跟他回去，他激動的頓時落了眼淚：“好好好，我這就帶你回去，府裏你的房間這些年一直留著，你回去了就能住，還有你的身份，我都會……”

  馮將軍想說，我都會一一為你正名，重新擺正你的身份。

  該是將軍府大小姐的榮耀，他會一分不少的都給秋杳。

  可惜，這些都不是原主所求，秋杳就更看不上這些東西了。

  當個將軍府千金也沒什麽好處，不僅如此，在京城那個地方，越是尊貴的身份，身邊越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明明可以很輕鬆的刷任務，又何必將自己推進困難模式呢？

  鹹魚養老還是香的。

  所以，馮將軍的話還沒說完，秋杳就抿了抿唇，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

  看著秋杳這樣，原本還準備長篇大論的馮將軍頓時停了下來，一臉小心翼翼地看著秋杳，等待著秋杳說話。

  秋杳也沒客氣，語氣輕輕地說道：“可是你也知道，我畢竟是在青樓裏長大的，便是恢複了將軍府大小姐的身份，可是在京城那樣權貴雲集的地方，各個府上的千金小姐也不少，她們說不定會瞧不起我的出身，更瞧不起我這個人，便是明麵上礙於將軍府不說，可是暗地裏難保不會講些難聽的話。”

  說到這裏，秋杳麵上露出了幾絲疲憊與難過，再開口聲音也沉了不少：“這些年，我看的多了，也累了，也不想活在別人的指指點點裏，所以如果可以，我聽芙郡主說，京城外有一個清水觀，是受皇家香火的，我想去那裏。”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秋杳似是自嘲，又似是無奈地接著說道：“不管是淨化靈魂，還是求個心安，我想餘生能安安靜靜的享受人生，過自己的平靜小日子，而不是被卷進京城貴女圈的腥風血雨裏。”

  這就是回京之後，並不想留在將軍府的意思。

  如果去別的地方，馮將軍可能也不會猶豫，他的莊子院子並不少，他又沒有別的兒女，以後這些，全都是留給秋杳的。

  所以秋杳想去哪裏，便可以去哪裏。

  隻是去道觀裏……

  便是受皇家香火的道觀，那也是個淒苦的道觀啊！

  馮將軍剛認回女兒，哪裏舍得把人送出去。

  可是見秋杳麵上的難過還有自嘲，馮將軍隻覺得自己疼的像是要瞎掉似的，心也陣陣的窒息難受，喘不過氣來。

  在馮將軍看來，多年的青樓生活，讓秋杳的骨子裏寫滿了自卑，所以她不敢，也不願意跟京城那些貴女對上。

  隻是因為，她們可能會瞧不起她的出身。

  馮將軍原本想說，我馮飛越的女兒，誰敢瞧不起？

  可是話到嘴邊，又怎麽樣也說不出口。

  便是他，也經常被文臣私下裏各種指指點點的，更何況是他的女兒呢？

  那樣的話，說出來他自己都底氣不足呢。

  隻是相比遠在揚城，他來一趟都需要十天半個月的路，快馬加鞭的，才能趕在幾天之內過來，京城外的道觀，距離京城還是近的。

  他想女兒了，還是可以過去瞧瞧。

  到時候，他再給道尊們塑一下金身，想來觀裏對於女兒也可以多多的照顧。

  距離近了，總比距離太遠的好，而且秋杳願意跟著他回京，便是好事兒一樁，他總不能奢求太多。

  也許，他以後慢慢的努力，還有機會感化秋杳，讓秋杳願意跟著自己回府。

  想明白之後，馮將軍心裏也沒那麽難受了，再開口，聲音依舊哽咽著：“好，都依你，隻要你願意跟著我回京，讓我以後有機會照顧你，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可以說，把犯了錯老父親的姿態，做的卑微到了極致了。

  可惜，原主說了不願意原諒，秋杳還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沉默著點點頭，不肯再多說了。

  意識裏的小七，在圍觀了父女相認的大戲之後，也沉默了很久，然後才沉聲說道：“原主真的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