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作者:星零      更新:2020-12-13 13:09      字數:4107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許風的一顆心簡直要從胸膛裏跳出來,快落進坑底時,下墜的趨勢忽然一緩,攬住他的手緊了緊,牢牢扣住了他的腰。

  原來是賀汀州將劍斜插進了石壁中,一手握劍,另一隻手抓著許風,兩人就這麽晃晃蕩蕩地懸在了半空中。

  若非身負絕頂輕功,普通人可不敢這樣冒險。

  許風緩過一口氣來,聽見頭頂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依稀聽得有人嚷道:“人不見了!”

  “怎麽回事?”

  “是不是摔進蛇坑裏了?”

  “快找!”

  也有人舉著火把往坑底照過來,但他倆藏身於石壁的凹陷處,一時倒未被發覺。

  四周是深濃的黑暗,腳下是嘶嘶吐信的毒蛇,半空中不好著力,許風隻得緊緊地攀著賀汀州的胳膊。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眉心一熱,有黏濕的液體落在臉上。

  許風抬手一抹,聞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這才想起賀汀州握劍的那隻手剛受過傷。

  他不由得低聲道:“你手上的傷……”

  “無妨,咱們過一會兒就爬上去。”

  “不如換我來握劍吧?”

  賀汀州低笑一聲,道:“別亂動。”

  許風問:“我們直接闖出去嗎?”

  “敵眾我寡,隻怕外頭已有不少人守著了。”

  “那怎麽辦?”

  “擒賊先擒王。”

  許風立刻會意:“先對付那麵具人?”

  “他前幾日剛傷在我的劍下,想來還沒這麽快痊愈。”

  賀汀州邊說邊將自己的計劃娓娓道來。待他這一番話說完,頭頂上嘈雜的聲響也漸漸安靜下來了。賀汀州抬頭望了望,道:“上去吧。”

  說著,在許風背上推了一把。

  許風雙臂一蕩,借著這股勁道攀上了一旁的石壁。石壁上多有凹凸嶙峋之處,施展壁虎功攀爬起來,倒是毫不費力。

  賀汀州拔了劍出來,足尖輕輕一點,也跟著爬了上去。

  兩人輕功皆是不俗,這般悄無聲息地攀爬上去,竟是神不知鬼不覺。

  快到蛇道附近時,賀汀州才示意許風緩下來,伏在石壁上觀察上頭的動靜。此時四角上的長明燈已重新點著了,那群弓箭手倒是撤了,隻剩下幾個黑衣人還在來回巡視。

  賀汀州朝許風比個手勢,許風便翻身一躍,利落地跳上蛇道,朝離得他最近的一個黑衣人撲過去。那黑衣人毫無防備,許風一手掩住他的嘴,反手就是一劍。黑衣人哼也未哼一聲,便已軟倒在了地上。

  這時賀汀州也已解決了另外幾個人,許風扒下一件黑衣來,套在了自己身上,又往地上打了幾個滾,盡量把臉弄髒一些。

  賀汀州瞧得好笑,從懷中取出一瓶易容膏藥來,抹了些在許風臉上,打量著已看不出他本來麵目了,方道:“成了。”

  說著倒轉劍柄,將自己的劍遞給許風。

  許風接劍在手,將劍刃抵在賀汀州頸邊,粗著嗓子道:“快走!”

  邊說邊故意踢他兩腳。

  賀汀州沉沉一笑,負著手朝蛇道的盡頭走去。

  幽微的火光下,盡頭處的兩扇石門仍舊緊閉著。賀汀州這回選了左手邊繪著美人的那道門,用極樂宮的手法開啟石門之後,隻見劍光一閃,守在門後的兩個黑衣人出手如電,齊聲喝道:“首領有命,不得擅闖祭壇!”

  許風推了賀汀州一把,道:“是首領要抓的人,我已擒住他了。”

  那兩人往賀汀州臉上一望,倒是不疑有他,讓出一條路來,道:“押他進去吧。”

  許風跟著賀汀州往前走,同其中一個黑衣人擦身而過時,那人忽然道:“等一下,你看起來麵生得很……”

  說著,伸手朝許風肩頭抓來。

  許風豈肯讓他抓著?矮身一避,撤回了架在賀汀州頸邊的劍。

  賀汀州仍是負手而立,隻手中暗器輕輕一彈,便點住了那黑衣人的穴道。

  另一個黑衣人這才醒悟過來,叫道:“你、你們……”

  話未說完,早被許風一劍敲暈了。

  這一來一回,亦不過瞬息之事,賀汀州見未驚動旁人,便對許風道:“快走吧。”

  不料剛走得幾步,就見眼前出現了岔路,三條一模一樣的漆黑暗道,也不知是通往何處。

  許風問:“走哪一條路?”

  賀汀州想了一想,回頭問那被點住穴道的黑衣人:“你說呢?”

  黑衣人無法說話,隻眼珠轉了一轉。

  賀汀州就頷首道:“左邊。”

  兩人走進左邊這條暗道後,許風問:“你怎麽知道他說的是左?”

  “我亂猜的。”賀汀州道,“不過我說了左邊之後,他眼中露出驚慌之色,想必是我猜對了。”

  這一條暗道並不算長,兩人正說著話,麵前又出現了一道石門。

  許風忙噤了聲,見這石門上同樣繪著壁畫,隻是畫中人的眼睛都嵌著珍珠,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賀汀州伸手搭在石門上,一寸一寸地摸索過去,接著眉心一展,按住了其中一枚珍珠。

  隻聽“喀”的一響,那門轟然開了。門後是一間四四方方的石室,布置得富麗堂皇,四個角上都懸著夜明珠,照得整間屋子半明半暗。

  那麵具人坐在一張石床上,正自打坐運功。聽得開門聲,他也不睜開眼睛來,隻寒聲道:“我不是吩咐過了嗎?誰也不許進來打擾。”

  許風已將劍架回到賀汀州脖子上,粗聲道:“首領,已抓著你要找的人了。”

  麵具人這才睜開雙眼,寒冰似的目光往賀汀州麵上一掃,頓時哈哈大笑:“賀宮主,想不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麵了。”

  “是啊,”賀汀州也笑道,“閣下的待客之道,可真有些意思。”

  “如何?先前的箭陣可還入得了賀宮主的眼?”麵具人說到這裏,語氣驀地一變,“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另一個呢?”

  許風握劍的手震了震。

  賀汀州倒是氣定神閑,道:“我也正想問你,跟我同來的人在何處?你若不想死得太難看,最好不要動他。”

  麵具人收了功法,跳下石床道:“賀宮主束手就擒,原來是為了此人的安危。”

  “是又如何?”

  “你如今自身難保了,就算此人在我手中,你又如何救他?”

  “就憑……你和你家主人練的都是我極樂宮的武功。”賀汀州哼笑一聲,道,“這門邪功雖失傳已久,但我這當宮主的,多少也略知一二。這邪功有一處缺陷,練得越久越容易走火入魔,唯有我極樂宮的內功心法可以化解。”

  那麵具人雖然戴著麵具,叫人看不見臉上表情,但許風察覺他明顯呼吸一緊,過了一會兒,才重新笑起來道:“無稽之談。”

  “我說的話是真是假,你心中自然清楚。這內功心法本是我極樂宮不傳之秘,如今用來換你手上的那個人,閣下以為如何?”

  “果然是一筆好買賣!”麵具人上前一步,道,“不過賀宮主好像忘了一件事,你以為……我家主人現下是去了何處?”

  賀汀州一想就明白了,負在身後的雙手一握,吐出幾個字來:“極樂宮!”

  “不錯,”那麵具人道,“隻要殺上極樂宮去,什麽心法不是手到擒來?”

  “原來如此,多謝閣下替我解惑。”賀汀州點了點頭,轉頭望向身旁之人,含笑道,“風弟,動手吧。”

  許風應得一聲,握劍的手一鬆,那柄劍就恰好落進了賀汀州手中。他自己亦拔劍出鞘,雙劍齊發,竟如兩道驚鴻起落,攜著赫赫之威,朝那麵具人襲去。

  那麵具人早知賀汀州不會受製於人,卻料不到自己這個手下也是假的,一時大意,險些被刺出兩個透明窟窿來。也虧得他功夫了得,一個鷂子翻身避了過去,饒是如此,胸前的衣襟也被劃破了一道口子。他本就內傷未愈,這時急著催動內勁,更覺氣血翻湧,赤紅雙目瞪住許風,道:“原來是你!”

  許風已抹去了臉上的易容膏,道:“我們可算是老朋友啦,當日在臨安城未能殺了你,實在是可惜得很。”

  “此處可不是臨安城,外頭全是我的手下,你二人就算插翅也難逃了。”

  賀汀州道:“不錯,所以才需拿住閣下這張護身符。”

  說罷劍花一挽,與許風聯手出劍。

  賀汀州的武功本就勝過那麵具人,再加上許風從旁相助,登時高下立分。隻因這石室地方狹窄,許多招式施展不開,方讓那麵具人撐過幾招。

  麵具人自知不敵,索性提起氣來長嘯一聲。嘯聲裏用上了內勁,遠遠地傳出去,震得人耳邊嗡嗡作響。此聲一出,他手底下的黑衣人必然曉得出了變故,到時候潮水般的湧進來,任憑賀汀州功夫再高,擠也給他們擠死了。

  許風想到此處,手中長劍使得更疾。

  但那麵具人也非等閑之輩,要殺他易,生擒他卻難。正鬥到酣處,忽聽“嘭”的一聲,這間石室竟然震了一震。

  許風心下一驚,連忙轉頭去看賀汀州。

  賀汀州已收了劍,握住他手道:“沒事,應當是柳月他們找過來了。”

  “柳堂主?”

  賀汀州笑道:“你不會真以為我會孤身犯險吧?我一路上都留下了記號,想柳月循著線索追了過來,卻找不著進來的機關,隻好用火藥炸開入口了。”

  許風道:“這倒的確像柳堂主的手筆。”

  他們說話之時,那麵具人已連退數步,一直退到了牆角邊。

  賀汀州也不去理他,反拉著許風到石桌旁坐下了,道:“柳月既然來了,那一夥黑衣人自是不成氣候,咱們且喝一杯茶再說。”

  說著,還真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朝那麵具人遙遙一舉,問:“閣下以為……這算不算是甕中捉鱉?”

  那麵具人靜了一息,隨後卻是雙眼一翻,縱聲大笑起來。

  那笑聲瘮人得很,許風聽著有些毛骨悚然,隻聽他用嘶啞的嗓音道:“我主人臨走之前,吩咐我定要留下賀宮主的性命——不管用什麽方法。”

  他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也不知動了何處的機關,四周懸著的夜明珠一暗,石室瞬間陷入了一片漆黑。

  許風提防那麵具人偷襲,早握緊了手中的劍,這下倒也不慌,急忙取出懷中的火折子來點著了。

  火光一亮,石室裏卻隻剩下了他跟賀汀州兩人,那麵具人早就不見了蹤影。

  許風立刻明白過來,環顧四周道:“看來這石室裏另有暗道。”

  “嗯。”賀汀州起身道,“我們趕緊找一找。”

  “不等柳堂主過來了?”

  火光之下,賀汀州的臉色隻比先前更為蒼白,他朝許風眨一眨眼睛,道:“柳月來了沒有我不知道,我隻知要暗中擊碎一麵石牆,讓這石室震上一震,那可大不容易。”

  許風這才恍然大悟:“又是你使的手段?”

  “我猜這地宮裏應當另有出去的路,所以搬了柳月出來,故意詐他一詐。”

  賀汀州這番話雖說得輕巧,但許風瞧他臉色,料想他定是耗了不少心力。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已在石室裏尋過一遍,卻未見著什麽機關暗道。賀汀州目光一轉,最後落在了那張石床上。

  許風心下惘惘,記起極樂宮後山的藏寶洞裏也有這樣一張石床,當時陪在他身邊還是周大哥……

  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了。

  他想到這裏,已覺得嘴裏發澀,不敢再想下去。

  賀汀州倒是未覺,隻走到床邊察看一番,接著翻身躺到了床上,手指細細一摸,果然摸到一處機關。他便朝許風招了招手,道:“風弟,上來。”

  許風一愕,猶豫了會兒才慢騰騰走過去。

  賀汀州怕他耽擱時辰,伸手一扯,就將他扯了過來。許風撲在床上,手中的火折子落了地,四周便又暗了下來。

  賀汀州道:“當心,可別摔了下去。”

  說罷屈起手指,在那機關處輕輕一叩。

  隻聽“哢嚓”一響,那石床猛地翻轉過來,兩人雙雙落進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