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者:星零      更新:2020-12-13 13:08      字數:6456
  溫熱的血濺在手上。

  那麵具人喉間發出嘶啞的叫喊聲,掙紮的力道大得驚人。許風咬緊牙關,隻把簪子紮得更深,他這一擊之後,再沒有扼住那麵具人的力氣,終於鬆開了有些僵硬的左手。

  而那繩子還綁在他身上,駿馬跑得飛快,拖著他繼續往前。

  再前頭就是斷崖了。

  許風自知無法割斷繩索,摔下懸崖而死——倒也不算太壞。他喘了口氣,抬頭望向天際,這日天氣甚好,碧空如洗,萬裏無雲,隻偶爾掠過一兩隻飛鳥,以及突然闖進視野的手。

  手?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隻手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他身上的繩子繃得太緊,一下就斷了,他踉蹌著往前幾步,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周衍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風弟。”

  許風蒙了一下,一時間不敢置信,隔了一會兒,才慢慢抬起頭來。

  映入眼中的是那張熟悉的麵孔。

  冷淡的、毫無表情的、平凡無奇的臉。

  然而是他的周大哥。

  他不由得拽緊周衍的衣襟,將他仔細打量一遍,顫聲問:“周大哥……平安無事?”

  周衍沒有說話,隻是一把按下許風的頭。

  許風還沒緩過勁來,雙腳輕飄飄的,像踩在雲端上,聽見周衍胸口處傳來怦怦的心跳聲。

  他的心也跟著活了過來。

  卻又覺得不太踏實,怕是恍惚間所做的一場夢。直到兩人的心跳聲逐漸融成一片,才有一種真實的喜悅從身體裏躥上來。

  許風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昨夜……親眼看見那口井被炸毀了……”

  “嗯,”這件驚心動魄的事,到了周衍口中卻僅是短短幾句話,“那井底另有一道暗門,我當時躲了進去,所以未受波及。隻是被困在了井底,費了些工夫才出來。”

  他說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許風恰巧瞥見了,忙問:“周大哥的臉受傷了?”

  周衍頓了頓,道:“沒有。”

  許風不大相信,將他的臉看了又看,見確實沒有傷痕,方才放下心來。隻是或許一夜沒睡的關係,總覺得周大哥的臉比平常腫了些。

  周衍沒讓他再看下去,開口道:“剛才若非我及時趕上了,你差點又摔下去一次。”

  “又?”

  周衍皺眉道:“昨夜不是險些掉進井裏?”

  許風無話可說,隻好道:“我還以為周大哥給他們害死了……”

  “不管我是死是活,總是你自己的命最要緊,以後不可這般冒險。”他一邊說,一邊拍了拍許風的肩膀。

  許風卻疼得瑟縮了一下。

  “受傷了?”

  周衍收回手來一看,見掌心裏印上了一點血跡。

  許風道:“在地上蹭到的,皮外傷而已。”

  周衍沒作聲,盯著手上那抹殷紅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收攏五指。他轉頭對許風道:“受了傷就別再亂跑了,在這裏等我回來。”

  “周大哥要去哪裏?”

  周衍隨意擺了下手,仍是最尋常不過的語氣,說:“去殺幾個人。”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已是運起了輕功,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許風想追也追不上,隻好在原處等著。好在周衍沒讓他等太久,很快就折了回來。他早換過了一身黑衣,也沒特意避著,衣擺和衣袖處都染上了暗紅色的血跡。慕容飛跟在他身後,似乎受了點輕傷,臉色難看得很,一張俊臉白得像紙。

  許風迎上去道:“慕容公子還好吧?”

  為了殺那麵具人,他也出了不少力。

  慕容飛搖頭道:“沒事,隻不過……”

  他看了周衍一眼,問:“你這位周大哥每次都是用那種方式殺人嗎?”

  “哪種方式?”許風隻知他不慣使劍,向來都是使掌的。

  “你瞧見那些屍首就知道了。”慕容飛說到這裏,臉色又白了幾分,“算了,你還是不看為好。”

  許風一頭霧水。

  周衍也沒在意,對許風道:“趕緊回去吧,你背上的傷得治一治。”

  慕容飛卻說:“我要瞧一瞧那麵具人的臉,說不定真是我認得的人。”

  許風見著了周衍,背上那點小傷早不覺得疼了,這時候當然是正事要緊。他回憶了一下放開那麵具人的地方,帶著慕容飛去尋了一圈,但是竟怎麽也找不到了。

  “奇怪,當時那匹馬是一路往這邊跑的,應該就在附近,除非……”

  慕容飛猜測道:“除非那麵具人沒死,自己逃了或是有同夥救了他。”

  許風那一擊雖用盡了全力,但畢竟是用的右手,也不敢確定有沒有置他於死地。三人又細細尋了一遍,慕容飛眼尖,在草叢裏撿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鐵製的令牌,邊上一圈古樸的花紋,當中則雕刻有字,許風定睛一看,正是“極樂宮”三個字。

  雖然早就猜到此事是極樂宮所為,但真見著極樂宮三個字,許風還是眼皮一跳,氣血直衝上來。隻因周衍就在身旁,他不想失了分寸,才強忍了下來。

  慕容飛可沒什麽顧忌,當即大罵起來,將極樂宮由上自下痛罵一番。尤其是那宮主,被他罵得頭頂生瘡腳底流膿,也不知他一個豐神俊秀的翩翩公子,如何知曉這些粗鄙的言語。

  許風嘴上沒說,心底也暗暗附和了幾句。

  周衍麵沉如水,隻將那令牌拿在手裏看了幾遍。

  許風久在極樂宮中,也曾見過這令牌,道:“看起來像是真的。”

  周衍將那令牌一握,道:“就算令牌是真,但恰巧出現在這個地方,卻顯得太過刻意了。”

  “周大哥是懷疑有人栽贓嫁禍?”

  周衍還未答話,慕容飛已搶先道:“極樂宮本就臭名昭著,哪裏還用得著栽贓?”

  “正因人人都這麽想,將一切推到極樂宮頭上,才不會惹人生疑。”

  “可是……”

  慕容飛正要跟他爭辯,卻遠遠聽見有人叫了幾聲“公子”。待那幾人走得近了,才看清是慕容飛的幾個手下。

  他們昨日守在迎香館外頭,原本一聽見那聲巨響就想闖進來的,不料被人下黑手敲暈了,稀裏糊塗地睡了一夜,直到今早才被周衍叫醒,跟著他尋過來救人。

  慕容飛聽了這番話,愈發覺得撲朔迷離起來,也不知是誰打暈了他的手下,卻又沒有傷他們性命。難道除了極樂宮之外,還有別人插手此事?

  他一時想不明白,也就沒有深想下去,隻把那塊令牌收了起來,又叫他的手下送那些被救的女子回城。

  許風這才知道周衍動手之前,先點了那些女子的睡穴,不由說了句:“想不到周大哥如此細心。”

  慕容飛瞟了周衍一眼,小聲嘀咕道:“活生生將人撕成兩半,心肝肺都跑了出來,腸子流了滿地,若是姑娘家瞧見了,可不是要嚇傻了?”

  許風沒聽清他說的話,也想跟過去看看,卻被周衍捉了回來,道:“先回去治傷。”

  慕容飛在臨安有一處別院,聽聞許風他們要找神醫,就盛情邀他們暫住下來。可惜周衍一口回絕了,隻要了一匹快馬,跟許風共乘一騎,先一步回了臨安。

  一進城,周衍就急著找那神醫給許風治傷,被許風死活攔住了。不過是一點皮外傷,就大驚小怪地去找神醫,又是在這快過年的關頭,還不給人亂棍打出來。

  周衍隻好作罷,先找了家客棧住下了,又去尋了上好的金瘡藥回來,親自給許風上藥。

  許風一直覺得背上火燒火燎地疼,等要上藥時,才發現後背血肉模糊,傷口跟衣裳粘在了一起,傷得著實不輕。

  周衍輕輕揭開他背上的衣服,許風雖竭力忍耐,還是疼得抽了幾口冷氣。

  周衍瞧了瞧那傷口,板著臉道:“怎麽把自己傷成這樣?”

  許風頭朝下趴在床上,感覺粘了藥膏的手指在背上撫過,帶來一片清涼,低聲道:“昨夜那一聲巨響之後,整口井都被炸毀了,那麵具人說……你被炸死在井裏了。”

  周衍上藥的手停了一下,問:“那又如何?”

  “我想了整整一夜,隻想著如何殺了他給你報仇。我武功敵不過他,但是可以跟他同歸於盡,拿我一條命換他一條命,那也值了。”

  話音剛落,周衍的手就在他背上重重按了一下。

  許風疼得叫起來。

  “一點也不值。”周衍冷聲道,“不準再有下次了。”

  “周大哥……”

  “若有一日,我當真死在……死在什麽人手上,你也不必耿耿於懷。”周衍上藥的動作又變得輕柔起來,而他的眼神卻更要溫柔上千倍萬倍,“你隻當從未認識過周衍這個人,好好地治傷練武、娶妻生子,就這麽平平安安地過完一輩子。”

  許風吃了一驚,回頭道:“周大哥這說的是什麽話?若真有什麽厲害的仇家,你我都對付不了,我跟你一塊死了也就是了。咱們結拜的時候,明明說好了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他又偷偷加一句:“同生共死。”

  周衍可不上他的當,說:“並沒有這一句。”

  許風隻是道:“總之咱們既然義結金蘭,那這輩子也是兄弟了,豈有半道分開的道理?”

  周衍眼中似有不舍,但那光芒轉眼就不見了,歎息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許風到這時才想起來,周衍跟他隻是結義兄弟,而他另有一個親生的弟弟,這麽些年來一直在找。若有一日,周大哥尋到了他那個親弟弟,自己這結拜來的義弟,卻又算得了什麽?

  許風被這念頭嚇了一跳。難道他心底裏,並不希望周衍尋到親弟弟?不,不是的,周大哥能兄弟團聚,當然是再好不過。日後他尋到了弟弟,對自己這義弟難免冷落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他自幼孤苦,從前的二十多年也是這麽過來的,往後不過照舊浪跡江湖,一年裏能見上周大哥幾麵,那也足夠了。

  許風的思緒飄得甚遠,連周衍給他上完了藥也不知曉,直到周衍叫了他一聲,方才回過神來。他背上冰冰涼涼的,那灼痛感果然減輕不少,隻是左肋處卻生出一種鈍痛來,許是先前被踢了幾腳的緣故。

  他怕周衍擔心,也就沒有提起此事了,想著過一陣自會好了。

  周衍輕輕給他蓋上被子,因知他一夜未睡,也就沒有多留,又同他說了幾句話,就回了自己房間。

  許風又困又累,隻是背上有傷,要休息也隻能趴著睡,所以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他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最後夢見滂沱大雨,地上一片泥濘,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緊緊追著一個人的背影。那人身形並不高大,甚至有些兒瘦弱,但一直走在他前頭,替他遮風擋雨。

  許風一心想著跟上他的腳步。

  走著走著,兩人漸漸長高長大,許風叫了一聲“哥哥”,終於與那人並肩而行,握住了他的手。

  那人便回過頭來——

  許風的心一跳,他瞧見了周衍的臉。

  隨後他就醒了。

  醒來時天色大亮,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許風趴在被子裏不太願意起來,他細細琢磨了一下那個夢境,不知怎的,竟有些悵然若失。

  後來周衍來叫他吃早飯,他才手忙腳亂地套上了衣服。

  吃完後不久,慕容飛就跑來串門子了。他提起昨日回城之後,發現那迎香館被人一把火燒了,那館主也已自盡身亡,倒是在她身上找到了一塊極樂宮的令牌,與他們在山裏拾到的一模一樣。

  周衍聽後冷笑一聲,說:“果然如此。”

  許風道:“周大哥仍舊疑心這是栽贓的手段?”

  “若真是極樂宮所為,那館主一走了之也就是了,何必死在迎香館內?”

  “興許是她辦事不力,怕回去遭宮主責罰。”慕容飛道,“聽說極樂宮折磨人的手段,那可是花樣百出。”

  慕容飛僅是道聽途說,許風卻是親身經曆過的,不由麵色一白,不自覺地按了按右手。

  周衍瞧在眼中,眸色又沉了幾分,道:“如今線索已斷,也不能妄下定論了,但此事無論是誰做下的,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意思是不願多談了。

  慕容飛也不想跟他起衝突,便另換了話題,與許風說笑起來。他倆經了兩次患難,慕容飛早將許風引為知己了,說著說著,又邀他去自己的別院小住。

  周衍為了打發慕容飛,下午出門去轉了一圈,回來時已經找好了房子。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清淨整潔,又是在西湖邊上,最要緊的是有一處廚房,可以自己開夥做飯了。

  年關將近,也不知周衍是如何找到這一處房子的?

  周衍聽許風問起,隻簡單解釋了一句:“找朋友幫的忙。”

  許風也不疑他,第二天倆人就搬了過去。

  慕容飛得知此事,還特意跑來想蹭一頓飯吃,可惜飯還沒吃上,就先被他那幾個手下找了回去,說是蘇州那邊來了人,叫他盡早回去過年。

  許風一算時日,才發現後日就是除夕了。他忙拉著周衍將屋子打掃一遍,又張羅了些過年時要用的東西,待晚上空閑下來,就拿了紅紙在燈下剪窗花。他手指靈巧,剪出來的圖案活靈活現,十分討喜。

  周衍也不忙休息,幹脆坐在一旁瞧著。

  許風偶一抬頭,就見周衍望著自己,不禁笑道:“周大哥要不要試試?”

  周衍說:“我不會。”

  “周大哥小時候沒剪過?”

  “我自幼就失了家人,後來雖被人收養,卻隻是一心練武。”

  許風這才想起他跟自己一樣,道:“我也是跟著師父學的。”

  他剪完一幅喜鵲圖後,就將剪子遞給了周衍,示意他試上一試。

  周衍隻得接在手中。他那一雙手即便殺人時也絕不留情,這時拿著一把剪子,卻有些笨拙起來,不知從何下手才好。

  許風瞧得好笑,支了下巴在旁邊看他,見昏黃燭火下,他微微眯起眼睛來,神情格外專注。許風看著看著,不覺也出了神。

  不知過了多久,周衍才將那窗花剪好了。許風展開來一看,見是兩顆圓圓的腦袋緊緊挨著,雖然歪七扭八的不成樣子,但依稀認得出眉眼來。

  許風故意看了許久,問周衍道:“這是兩個包子嗎?周大哥明日想吃這個?”

  周衍被他噎了一下,想說話又無從說起,隻好把那剪子扔了,悶不吭聲地扭開頭去,拿背脊對著許風。

  許風一個人笑了半天,沾了點糨糊抹在那張紅紙上,然後“啪”的一聲,貼在了一旁的窗子上。

  周衍聽見聲音,回頭瞥了一眼,道:“是你房間的窗子,貼上去做什麽?”

  許風看著紅紙上那兩顆緊挨在一起的腦袋,說:“我就是瞧著喜歡。”

  周衍就沒再說話了,默默把許風剪的喜鵲圖收進懷裏,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許風收拾了一下東西,也自躺下休息了。他這一覺睡得很沉,第二日醒得也早,聽見凜冽的寒風吹得窗子“哐哐”作響。他睜開眼睛看了看周衍昨日剪的窗花,躲在被子裏傻樂了一陣,這才起身穿好了衣服。

  去廚房做早飯之前,許風先繞去周衍窗外瞧了瞧,見那窗上紅豔豔的,貼上了他昨晚剪的喜鵲圖,不覺彎起了嘴角。他伸手敲了敲窗子,叫道:“周大哥。”

  周衍正在屋內照鏡子,聞聲就將鏡子按下了,側身問道:“什麽事?”

  許風隻看見他映在窗上的輪廓,道:“問問你早上想吃什麽?”

  “隨意。”周衍想了想道,“除了包子。”

  許風笑道:“好。”

  又道:“周大哥的聲音有點怪,是夜裏著涼了嗎?”

  周衍咳嗽兩聲,道:“沒有,隻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許風早上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中午去外頭買了梨子回來,用冰糖燉了梨子湯給周衍喝。

  這一日過得飛快,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雖然隻得他們兩個人,但畢竟是過年,許風特意起了個大早,從早上就開始張羅夜裏那頓飯。

  他從前在山上的時候,跟師兄弟們輪著生火做飯,並不覺得自己的手藝有多好,後來被周衍誇了幾次,對這件事反倒上起心來。他忙碌了一個上午,把該買的菜都買齊了,又宰了雞、殺了魚,才算是得了一點空閑,坐下來自己包幾個餃子。

  周衍在旁邊轉悠了幾圈,因著昨日剪窗花的事,怎麽也不肯再沾手了。但禁不住許風硬往他手裏塞餃子皮,說:“周大哥也包幾個。”

  周衍道:“我不會。”

  許風甩了甩左手說:“我手酸得很,實在包不動了。”

  周衍隻好勉為其難地包了一個。不過他餡料放得太多,捏的手勢也不對,包出來的餃子又胖又醜,恐怕一下鍋就散了。

  許風一時沒忍住笑。

  周衍臉都黑了,包完這個就不肯再碰了,許風就自己把剩下的餃子包完了。包到最後一個的時候,他往餃子裏塞了枚銅錢,意在討個好彩頭。

  下午天氣甚好,周衍搬了椅子在院子裏曬太陽,許風忙了一天,到晚上果然整了一桌子菜出來,且都是周衍愛吃的。

  周衍舉著筷子道:“燒得太多了。”

  “吃不完也不要緊,年年有餘。”

  許風說罷開了一壇青梅酒,跟周衍對飲了一杯。他酒量不佳,隻喝這一杯就夠了,周衍便一個人自斟自飲。

  待菜吃得差不多時,許風去廚房燒熱了鍋裏的雞湯,將白天包的餃子下了下去。餃子煮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浮了上來,許風盛起來時留了個心眼,把那隻胖胖醜醜的餃子撈進了自己碗裏。

  熱氣騰騰的餃子味道極佳,許風怕被人搶了似的,一口把那隻特殊的餃子吞了,覺得比別的更鮮美一些。周衍吃到一半,咬著了餃子裏包的銅錢,他擰起眉頭,慢吞吞地把那枚銅錢取出來。

  許風喜道:“是好彩頭,周大哥明年定能事事如意、樣樣稱心。”

  周衍仿佛愣了一下,目光在許風臉上一轉,而後兀自一笑,仰頭將杯中的酒飲盡了。

  吃過飯後,外頭陸陸續續地響起了鞭炮聲。

  許風前日也買了些回來,就跑去院子裏劈裏啪啦地放了一遭,也算是湊湊熱鬧。鞭炮聲響過後,煙塵還未散盡,許風正望著那縷縷青煙,周衍忽然走過來道:“伸手。”

  許風不明其意,但還是乖乖伸出左手。

  周衍將一樣東西塞進他手裏。

  許風低頭一看,見掌心裏躺著那枚已經擦拭幹淨的銅錢。

  周衍一句廢話也沒講,隻是望著許風道:“萬事如你所願。”

  許風心頭一熱,緊緊捏住了手裏那枚銅錢。

  隔壁也有人家放起了鞭炮,除了炮仗聲什麽也聽不清了,許風與周衍對視,在這隆隆的聲響裏開口道:“但願明年今日,我仍舊跟周大哥一塊兒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