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牧樵的兒科實習不能再拖了。

  他必須轉科。

  劉牧樵選擇了針灸推拿科。

  這令很多同學都不理解。

  “你準備專修針灸推拿？”

  針灸推拿在醫院是小科，對於醫院的貢獻不痛不癢，既不能給醫院帶來太大的名譽，也不能給醫院帶來經濟效益。

  在針灸科的醫生也是賺點辛苦錢，可以說，每一分錢都是用手做出來的。

  就連柳絮他們，也很少往針灸推拿科去。

  中醫院這種情況略好一點，但是，做大做強了的中醫院，針灸推拿科就會反而變得不重要。

  說白了，做強做大了的中醫院，它們西醫成分更多，設備和技術都很先進。

  再說，現在的收費體係，在醫院針灸推拿科做一次推拿按摩，收費遠低於社會上普通的按摩廳。

  所以說，針灸推拿科室，在醫院中大多是邊緣科室。

  劉牧樵選擇在針灸推拿科實習，郭科長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你確定？按照實習大綱，針灸推拿科沒有要求。”

  “大綱沒有，但實用，對啵。”

  “你應該去實習神經內科，這樣，你一舉兩得。”

  劉牧樵搖搖頭，說：“神經內科，我會用主要的精力，在正式進入神經內科之前，我準備在每一個科室都實習一下，這樣，知識就會更全麵一些。”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見。”

  彭主任接到通知，既高興，又惶恐。高興的是，他的推拿退燒還沒有完全掌握，惶恐的是，他擔心……什麽呢？

  他自己也說不清。

  推拿退燒那種高大上的推拿手法，彭主任自愧不如。

  難道是他恐懼這種技巧？

  葉公好龍，彭主任是不是也有這種心態？

  不，我不是這種人，謙抑、永不滿足，這是推拿科醫生的基本要求和素質。

  世上推拿醫生很多，可是，能夠真正做到大師水平級的人很少，為什麽？就因為推拿技術很難掌握。

  頸椎病，腰椎病，肩周炎，推拿是很好的治療方法。

  可是，真正拿得下這些病的醫生，卻少而又少。

  彭主任就不能讓有椎間盤突出的頸椎腰椎歸位，他隻能鬆解粘連的筋膜，隻能舒緩緊張的肌肉。

  盡管如此，彭主任在本地已經是很有名的醫生了，每天找他看病做針灸推拿的人都擠破門。

  彭主任有三大絕技，推拿、針灸、小針刀。

  彭主任那天看過劉牧樵推拿退燒之後，隱隱感覺，推拿還有另外一個境界，那是一片更加絢麗多姿的天地。

  他窺視到了，但學起來，很難。

  劉牧樵教他的推拿退燒，他至今都沒有完全掌握，或者說，這張門的門檻好高啊，跳起來，也過不去。

  現在劉牧樵就要來實習了，他自然開心，可以手把手教他，把他帶進這個絢麗多彩的繽紛世界。

  但是，內心深處，他又有一些恐懼。

  恐懼什麽？

  說不清。

  “彭老師，今後請多多關照。”劉牧樵一來，就給彭主任鞠了一躬。

  針灸推拿科的早交班很簡單，例行公事，三五分鍾就結束了。

  住院病人不多，即使是住院的，也是肩頸痛、腰腿痛的，在這裏推拿按摩做牽引，與危重病人基本無緣。

  針灸推拿科死亡率是最低的，十年也難得有一個病人死亡。

  彭主任今天的話稍微多一點，強調了一下紀律和服務，對收費也強調了幾分鍾。

  最近上麵的飛行檢查，發現了許多亂收費、分解收費的情況，甚至有的醫院的記賬，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譬如一次性床單，不管病人用了沒用，統統記幾張幾十張。

  “我們針灸推拿科雖然是小科，但是，收費問題也存在多記，上次有病人就反映，做了10推拿，我們記賬卻記了50次，這就不應該了，住院才十天，怎麽可能做50次推拿呢？”

  他看了看筆記本，接著說：“當然，並不增加病人本人多少費用，但是，醫保局會查呀，醫保的錢很不好拿，到時查出來，是騙保。”

  最後，他把頭轉向劉牧樵，“哦，最後我說一下，劉牧樵同學來我們科室實習，他在醫院比較有名氣了，主要的工作呢，還是在神經內科，所以，在我們科室，基本上是打醬油，寫病曆這些事就算了，別指望他。至於他跟誰，你們誰願意帶他？”

  有個中年醫生慢悠悠地說：“給我吧。”

  這個醫生叫秦梅香，典型的女人名字。最近中醫學院的實習生都回去複習考研了，他沒有幫手。

  劉牧樵轉頭看了一眼他，大手大腳，一臉的絡腮胡子。

  梅香，哼，梅臭還差不多。

  劉牧樵又掃了一下四周，這才注意到，這個科室真的可憐，除了吳茜靚麗一點，其他人真不敢恭維，他們似乎和安泰醫院格格不入。

  醫生，沒必要多說，高的高，矮的矮，肥瘦不一，沒有一個長得像普通人。

  護士，也許是別的科室不願要的，都歸隊到了這裏。

  除了護士長吳茜。

  針灸推拿科護士的獎金最低，不過也有優勢，她們的勞動量要少很多，晚夜班還可以伏在辦公室桌上睡一覺。

  難得一次的正規早交班終於結束，秦梅香拽著劉牧樵就走，“跟我查房去。”

  秦梅香帶著劉牧樵轉了一圈，七個頸椎有問題的，三個腰椎有問題，劉牧樵都暗暗記住了。

  然後回到治療室，這裏有兩個病人在等他。

  這是兩個熟人。

  他得先給熟人做了。

  他們是不收費的。

  兩個人都帶了一個袋子，劉牧樵瞄了一眼，一個是一條煙，藍色硬盒的芙蓉王，另一個帶的是一瓶茶油。

  也許，這就是做推拿醫生的優勢所在，可以收獲一點土特產和煙酒。

  “劉牧樵，跟我學，頸椎按摩是這樣做，頸部，分三部分，一是頸椎本身，二是周圍的筋膜，三是附近的肌肉。懂嗎？”

  “懂的。”

  “嗯，我們的任務是放鬆肌肉，再進一步就是鬆解筋膜，這就需要技術了，手法，我慢慢告訴你，總共歸納起來，常用的手法有上十種。你實習期不長，學會三種就可以了。至於頸椎本身的毛病，譬如退行性病變，椎間盤突出，椎體脫位，那就不是普通醫生能夠解決了，那要麽是大師級醫生，要麽是外科手術。懂嗎？”

  “懂了。”

  “嗯，你注意觀察我的動作。這叫滾，先讓頸部肌肉、筋膜放鬆。這叫推。這叫按。這叫拿。”

  他一邊做，一邊講。

  病人很享受地低著頭，嘴裏時不時說幾句：“舒服，舒服。”

  這病人和秦梅香是熟人，這才有機會第一個做。

  第一個做雖然並沒有什麽特殊，但病人心裏感受是不同，有種優越感。

  也許是熟人的緣故，或者也可能是對劉牧樵負責，他一連用了十種手法，都很嫻熟。

  十五分鍾後，又換上了第二個病人。也是頸椎痛的。

  秦梅香很耐得煩，又做了十五分鍾，才把兩個熟人給打發走了。

  “你在這裏守著，剛才我們看過的病人都會過來，我有點事出去一會，你就幫他們先按摩，要是病人不同意你做，你也別霸蠻，等我回來。”

  說完，也沒脫白大褂，走了。

  剛走，病人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