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牧樵才做完一台手術，正準備回宿舍，門又開了。

  “主任說，你別走，又來了一個出血病人，需要緊急手術。”住院醫手裏拿著一個穿刺包。

  監護室現在調整了一下，增加到了30張床位，每個穿刺病人，三天後一律轉到普通病房，或者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病人進來了。

  劉牧樵拿起CT片，認真地看起來。

  這是最關鍵的一步。

  看清楚了，在腦子裏就有一個清晰的三維圖像，穿刺就不存在失敗的可能性了。

  “鄒哥，你來。”劉牧樵按理應該叫鄒醫生老師，但趙一霖明確說了，鄒醫生是劉牧樵的徒弟，這樣，就尷尬了，最後兩人一商量，以兄弟相稱。

  鄒醫生興奮地說：“好嘞，這是我做的第十個，等會，夜宵，我請你客。”

  “這個有點難度。按照老辦法進針，會損傷一部分視覺神經纖維，我考慮從顳葉進針。”劉牧樵還在看CT片。

  “從顳葉？”鄒醫生微微一驚，他還從來沒有嚐試過。

  “關掉空調。”劉牧樵回頭對王藝護士說。

  他需要絕對的安靜。

  鄒醫生進針，劉牧樵要聽，他要高度集中思想，聽鄒醫生進針的細微聲音，這種聲音連鄒醫生都聽不到。

  劉牧樵能。

  不過，確實是沒有聲音，但他能，或者說，能感應到。

  這就是大師級穿刺技能到了巔峰狀態時的表現。

  劉牧樵穿刺次數已經超過一萬次了——包括靜脈穿刺，他完成了大師級所需要的全部修煉次數。

  鄒醫生做好了準備。

  “可以了嗎？”

  劉牧樵靠近了病人的頭部，然後點頭。

  穿破了硬腦膜，鄒醫生慢慢推進，他的手現在基本上達到了穩定的入門級別。

  “停！”

  劉牧樵輕喝一聲。

  “前麵是血管，很細的血管，你有沒有感覺波動增加了？”

  鄒醫生凝神不懂，良久，“是的，感覺到了。”

  “好，往左微微偏一點，好了，進針。”

  穿刺針又徐徐推進。

  “停。感覺一下，現在是進入神經核，刺破神經元細胞時會有一種微微的炸裂感，你細心體念一下。”

  鄒醫生的神情更加嚴肅，在推進的過程中，從凝重，到失望，再到欣喜，“哦哦哦，我感覺到了。”

  “你天賦還不錯。”劉牧樵由衷地讚賞了一句。

  突然有一種落空感。

  到了目的地。

  下麵該做什麽，鄒醫生已經比較多的經驗，劉牧樵隻需要在一旁看著就行了。

  今後，四十毫升以上血腫，常規部位的話，劉牧樵幾乎不用動手，都由鄒醫生來完成。

  這既是劉牧樵的想法，又是趙一霖的想法。

  最近，下級醫院，或者友鄰單位，對小血腫的病人，一般都會轉到安泰醫院，這是一種信任，也是一種負責。

  信任是對安泰醫院的信任，到目前為止，穿刺病人，還沒有一個死亡的，特別是小血腫的穿刺，不僅大大減少了並發症，住院時間也縮短了三分之二。

  為了對病人負責，很多醫院都樂意把病人轉到安泰醫院。

  不過，有個條件，其他醫院也要生存，他們要求，病人恢複期要轉回去。

  趙一霖巴不得。

  他正愁沒有床位，要不是怕病人在轉運中發生危險，他恨不得當天就轉回去。

  這種趨勢是很明顯的。

  等微創手術開展快一個月的時候，神經內科每天的手術量達到了7台。並且，大部分都是小血腫。

  小血腫不算急診，可以擇期，但是，趙一霖不想等，一般是病人到了，必要的檢查做完，他就會安排迅速做手術。

  劉牧樵比較被動，一般除了上午8點到12點，其他時候，他是隨時都可能被趙一霖征召的。

  所以，有些遺憾，兒科的實習，劉牧樵並沒有學到很多東西。

  今後，有時間還得回爐。

  清洗血腫很順利，鄒醫生不聲不響就衝洗了一百毫升的液體，按照神經內科的原則，不要過度，所以，血色淡了之後，手術就基本上結束了。

  “兄弟，你剛才這樣教，我感覺又是一個新天地，能夠感覺動脈搏動，能夠感受神經核，對我來說是一個質的突破。”

  劉牧樵笑了笑，“我建議你啊，跟屠宰場掛上鉤，每天弄幾個新鮮的豬腦子練針，雖然不能感受血管，但是，可以感受神經纖維和神經核的區別。”

  “咦，這個辦法好，明天我就去屠宰場聯係。”

  趙一霖進來了。

  “今天做了7個，累了吧？”

  “還好。”劉牧樵說。

  他現在有六顆回氣丸了，才用了兩顆，還剩下四顆，舍不得用，雖然有時候半夜起來，到底年輕，能挺得住就停住。

  “鄒醫生，今天這個是你做的？”

  “是啊，主任，我今天收獲特別的大，能夠感受血管和神經核了。”

  “不會吧？這麽神奇？”

  “真的，劉牧樵告訴了我一個秘訣，用新鮮豬腦做練習，這辦法一定好，我準備練習三千個豬腦。”

  趙一霖嗬嗬一笑，“那好，買豬腦子的費用，科室報銷。”

  他確實高興，鄒醫生一旦練成，那時候就不是一天7個病人了，17個都可能。

  哈哈，司馬林毅，到那時，你在我眼裏毛都不是了！

  “哦，對了，我來通知你，劉牧樵，明天有一個活檢，上午，你跟阿玲老師請個假，有人來參觀。”趙一霖轉頭對劉牧樵說。

  現在，神經內科開展不在CT引導下的腦組織活檢準備立項，作為一個科研課題，醫院組織幾個人評估一下。

  這個項目風險很大，爭議也會很大，擅自開展，萬一出問題那就很麻煩。

  劉牧樵嗯了一聲。

  他到目前為止，已經做了四個，成功率百分之一百。

  不過，四個，標本量太少，根本不能說明問題。

  “你今晚早點睡喲，養足眼神，明天必須有個好的狀態。宋百年，你認識他嗎？神經外科，上次會診你應該見過，全省有名的活檢高手，到目前為止，他的活檢成功率達到了98.7%。他是明天的主考官。”

  “哦，宋百年，我知道，他似乎對我有點敵意。”劉牧樵說。

  “很正常。”

  “我也理解。”

  “他馬上升正高，神經外科主任也肯定是他接手。我們自從開展微創穿刺技術以來，神經外科的病人萎縮了兩成，過去，很多大出血的都收住在他們科室。你搶了他們的糧。這也是一個原因。”

  劉牧樵推了推眼鏡，摸了一下鼻尖，微微一笑。

  “不管他們！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三個月後，局勢就會更明朗，也許，他們神經外科會感謝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