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是捏準了她的命脈，知道她舍不得這片林子，哪怕明知有鬼，她也不肯輕易毀去。

  “娘娘還是早做決斷。”

  秦錦蓉看了一眼盛元珽，見他眸中露出一絲擔憂，心裏有些不忍。

  畢竟是他的姑母，他也為之感到憂心吧。

  可有些事，外人看得明白，當事人卻不一定能夠看得清，對著皇上唯一留給自己的桂花林，皇後終歸不忍。

  “本宮知道，那林子留不得，可那是禦賜之物，本宮也無可奈何。”

  說來說去，她還是舍不得皇上留給她的情意。

  秦錦蓉有些哀其不幸，卻也知道深宮中多得是這樣的事情。

  若無緣無故毀了那片林子，估計皇上也會降下雷霆之怒。

  “錦蓉，難道沒有什麽折中的法子。”

  久久沒有出聲的盛元珽突然開口，他知道外麵的桂花林姑母定不舍得，可林子裏寸香積聚，就算想要清理幹淨也需要花費時間，而且他聽得出來，皇後的身子已經容不得片刻遲緩了。

  “倒也不是沒有，隻是要辛苦皇後娘娘了。”

  桂花林勢必要避開，但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調理皇後的身體，否則任由麝香積聚在體內，透支的便是皇後的壽元。

  有皇後在宮中製衡，貴妃尚且如此囂張，若是沒了皇後，就憑貴妃的手段，隻怕後宮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顧忌日後不能輕易進宮，秦錦蓉給皇後留下了兩張藥方，一張用於調理身體，清理寸香餘毒，一張用於養生調息，滋養身體。

  至於桂花林，皇後隻能暫時避而不去，重新清理桂花林。

  若皇後狠得下心，秦錦蓉相信她應該也不是沒有法子毀了那片林子。

  辦完這一切，夜幕將至。

  宮中傳來一陣絲樂聲，飄渺如仙音，這是清河公主誕辰的家宴開始了。

  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秦錦蓉回頭望去，有一處宮殿燈火輝煌，熱鬧非凡，而她出來的皇後的方向清清冷冷，區別格外明顯。

  難怪皇後舍不掉那那片桂花林，那桂花林承載的不僅僅是對皇上的思念，恐怕也有皇後在深宮十幾載的孤寂。

  “放心，我決不會拋下你一個人。”

  望著寂寥的夜空，秦錦蓉心如止水，卻在盛元珽開口後心情激蕩。

  他似乎總能看透她在想什麽，秦錦蓉定定的看著夜空下那雙閃爍著點滴星光的眸子，莫名全身溫暖。

  “你若不離，我自不棄。”

  一字一言均發自肺腑，胸腔中那孤寂了許久的心仿若燃起一團火苗，在兩人中間熊熊燃燒。

  而在兩人離開後，皇後也忙碌起來。

  秦錦蓉說的事情她派錦姑仔細查探了一番，果然桂花林中的確有寸香。

  “寸香溶入水中，混進桂花林澆水的桶裏，那土壤，桂花樹都是被寸香浸漬多年的，奴婢不察，懇請娘娘責罰。”

  錦姑垂著頭，麵上悲憤難平。

  今天若不是秦錦蓉道破其中玄機，恐怕直至娘娘喪命，她們都不會懷疑外頭的桂花林。

  “不怪你們，是她欺人太甚。”

  皇後目光黯淡，視線卻看向外麵那燈火輝煌的一處。

  今日是那女人的女兒誕辰，一直以來她一直送自己這麽重的禮，她若不回禮，豈不是顯得她這一國之母太過小氣。

  “錦姑，桂花快要開了吧，挑幾束好的，咱們送禮去。”

  禮尚往來，但願她也能感恩戴德的收下。

  皇後咬緊了牙關，她害自己背負了多少年無子不賢的罵名，今日她必定要出口惡氣才行。

  “娘娘，神醫說了您不可再碰那些桂花了。”

  看到皇後決絕的眼神，錦姑心中一寒，想要勸說什麽，可皇後全然聽不進去，興致盎然的剪了幾枝含苞待放的桂花枝，目光中還有些癡迷。

  淡黃色的米粒如米珠般抱在枝頭，肥厚可愛的綠葉點綴其中，像極了那年桂花雨下鳳鸞進宮的那日。

  細光威風下，那威武莊嚴的赤紅色飛龍袍就停駐在前方，耳邊是禮官吟唱的詩文，眼前的男人麵帶微笑，衝她伸出手來。

  “娘娘......”

  一滴清淚滑落腮邊，錦姑不忍打斷皇後的思緒，將那幾束桂花包裹好。

  “他終歸還是負了我。”

  望著那被包裹起來的桂花，皇後輕聲說道，眼中劃過一絲淒涼，不過須臾，那雙眸子重新燃起光芒，那是複仇的火焰。

  “走吧，清河公主的誕辰，作為她的母後，本宮可不能遲到。”

  抬手攏了攏耳邊的鬢發，踱著一絲不苟的宮步，皇後由錦姑扶著，朝那輝煌處走去，此刻她的眼中已經褪去了迷茫。

  她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子，這深宮中沒有誰能徹底將她打垮。

  清河公主坐在皇帝下方，心情似乎有些恍惚。

  她緊緊盯著門口，生怕錯過什麽，可直到上完菜，太監宣布宴會開始，也沒見到她想要見到的人。

  白天在公主府盛元珽突然離席，她還可以安慰自己，是他不喜歡那樣的場合。

  可晚上的家宴，他卻也沒有出現，這讓清河十分焦躁。

  好不容易貴妃不在阻攔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可盛元珽為何遲遲沒有出現？

  煩躁間，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重新點燃了清河心中的渴望。

  會是盛元珽嗎？

  清河公主滿懷希冀的看著門口，伸長了脖子等待，卻隻等來了太監高唱：“皇後娘娘駕到......”

  明黃色的鳳袍翩然而至，端莊繁雜的九鳳釵彰顯著一國之母的威嚴，也刺痛了高座上貴妃的眼角。

  以往皇後不都是稱病不出，今日是刮了哪陣邪風。

  貴妃眼角一抽，清河公主更是失望的垂下頭去，眼中對皇後的嫌棄絲毫不加掩飾。

  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後，隻占著那高位便壓她和貴妃一頭，真以為自己能坐穩後位。

  清河公主不情不願的起身，朝皇後恭敬行禮。

  比起清河公主，貴妃的演技顯然更好，雖是十分厭惡皇後，卻親切的站起身行禮問安。

  “皇後娘娘吉祥，您請上座。”

  原本貴妃的位置便挨著皇上，可皇後一來，她便不得不起身，皮笑肉不笑的將皇後請到上座，還要賠笑問安，心裏則把皇後罵了幾百遍。

  “臣妾見過皇上。”

  若是以往，皇後必得好好刺她幾句，可今日皇後卻連一絲眼神都沒有分給她，淡淡的跟皇上問安後便麵無表情的坐下，似乎她根本不存在。

  貴妃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不動聲色打量著皇後，卻聽那邊皇後開了口。

  “皇上，今日清河誕辰，身為母後，本宮也該贈一份大禮，可公主見慣了奇珍異寶，想來也沒什麽沒有見過的，是以臣妾隻能投機取巧，送一份秋意以表愛護之心。”

  皇後突然如此善解人意，宇文靖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知道皇後與貴妃不和，這樣的場麵幾乎不會出席，可如今她不僅來了，還心胸開闊的要贈禮清河，這讓宇文靖有十分訝異。

  不過，後宮和諧他樂見其成，當下笑容滿麵。

  “皇後有心了，清河還不快來謝過你母後。”

  宇文靖伸手招呼清河，清河警惕的看著皇後，十分別扭的給皇後跪下謝恩。

  “多謝母後。”

  一個不能下單的老母雞罷了，也好意思自稱母後，清河跪了下去，正巧掩下眼中的不屑，她的母親隻有貴妃一人。

  饒是如此，清河也隻能朝皇後低頭。

  看著清河跪下去的身形，皇後眼中毫無波瀾，微微點頭，錦姑便捧了錦盒上來。

  “猶記得那年秋季，桂花雨下，本宮與你父皇大婚當日，桂花滿頭秋意正濃，本宮也沒什麽可送的，便將這滿含祝福的早秋心意贈你，願你今後圓滿如意，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