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輩子樂善好施
作者:若凡飛刀      更新:2021-03-17 02:11      字數:3681
  飛舞的雪花撲打在車窗上,雨刮器不停地擺來擺去。車內壓抑般的寂靜。

  路上因雪水泥濘,車輛的車速比往日慢了許多,秦媽一邊安慰悲傷的秦爸,一邊問道:“這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到啊?”

  還沒等秦凡回話,秦爸說道:“不要圖快,安全第一,遲一點就遲一點。”

  捱了四、五個小時,終於到達江邊,長江大橋主跨鋼梁還沒合龍,隻得轉道汽車輪渡。

  原先片片的雪花已變成細碎的雪絮。江麵灰蒙蒙的天和江水連成一片,江風襲來,直從領口處往裏鑽,吸食身體內不多的熱氣。

  在秦凡懷裏的雪梅打著寒顫,輕輕地說道:“奶奶那麽好的人......”

  秦凡摟緊她道:“是的,要不是出了意外,奶奶也不會去世。”雖說奶奶九十多歲,平日裏卻沒病沒災,身體健康得很,沒事還能到茶場摘茶。至於奶奶這輩子經曆的苦難和酸甜卻不甚清楚。

  看著車旁的秦爸,僅僅過了一天一夜,卻仿佛蒼老了許多,秦媽一直陪伴在旁,不時地安慰他。

  ......

  驅車趕到趙橋,堂兄早已等候在那裏,上車來的堂兄臉上見不到一絲的哀傷。

  “大堤開不到頭,要從揚泗渡才能繞到村後。”堂兄說道。

  在他的引導下,兩輛車繞了兩個多小時,在泥濘的村道上,車輪打滑隻能小心翼翼地慢慢前行。這時在江南這片土地上罕見地下起大雪。

  在通過各村的村道時,不出意外地被村民攔住索要過路費,堂哥便從車裏探出身,一路罵了過去。

  秦凡搓了搓有些發僵的臉問道:“哥,現在還有路霸?”

  “他們算什麽路霸,有本事的人都跑到國道上攔車。”堂哥撇了撇不屑地說道。

  “沒人管嗎?”秦凡奇怪現在還有人敢幹這一勾當。

  “怎麽沒人管,抓到倒黴,前段日子楊戈嶗村的老楊家弟兄倆,錢沒搶到,反倒被被搶司機用隨身帶的短銃給打死了。”堂哥像是說故事一樣說道。

  “那司機不是要倒黴了嗎?”秦凡還按後世的想法問道。

  “倒什麽黴?後來聽說司機還被獎勵幾千塊錢嘞。”堂哥有些羨慕地說道。

  整個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人沒有什麽安全感,到處危機四伏。感覺就是一個噩夢一樣的社會。

  如果後世的自駕遊擱在八、九十年代,開個幾十萬的車到處亂跑,在車匪路霸的眼裏,那不是去旅遊,而是一坨飛奔在公路上的肉包子,是給他們送錢花的,先劫完財,搶了車,有色的再順便劫個色,都弄完了,滅口。

  那真不是一個被後世的年輕人,一廂情願預設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美好的、自由開放的社會。對於親身經曆過那個時代的人來說,那是一個看上去挺糟糕的社會,很多時候,不隻是思想的開放,更是各種惡的開放與綻放。

  ......

  當眾人疲憊不堪地從停在老屋後麵竹林旁的車上下來時,天色也是黝黑。

  奶奶的棺木擺放在正廳,眾人剛進門便被披上麻衣、白綾。祭拜時,秦爸忍不住痛苦流涕,旁邊不知怎麽論的親戚也陪著流淚。

  雪梅緊緊握著難過的秦凡的手,這時三伯近前來說道:“老幺,等會過來,我們商量點事情。”

  自從二伯去世,大伯除了伺候一畝三分地便整日念佛,家裏的事基本不過問,於是家裏大大小小的事便落到三伯的身上。

  “晚上守靈你們也不要守了,一路上累了,早點休息,明後天還有好多事嘞。”三伯又對秦媽、秦凡、秦穎和雪梅說道。

  秦凡快入睡時,還聽到大伯、三伯和秦爸的商議聲,“媽去世了,喪事肯定要好好辦一場,現在村裏人都在看著,不能讓他們指著脊梁骨罵我們不孝。”三伯絮叨著說道。

  “大概需要多少錢?”秦爸對鄉下的規矩也不甚清楚。

  “大約五、六萬吧。”從三伯嘴裏吐出的數字把大伯嚇了一跳,小聲道:“老三,上雲村張老太的喪事隻花了二萬啊。”

  “大哥,你難道不清楚張老太的家人都被人說得狗屎不如,一個個不孝得很嗎?”三伯不滿道,“再說我們家和他們家一樣?幺弟可是在城市裏上班的人,村裏有幾個人能在城裏上班?”

  秦凡聽了搖搖頭,按三伯的處事風格,估計五、六萬都打不住,不過長輩討論的事,秦凡作為小輩的也不好過問,隻是來之前早早地讓雪梅多帶了些現金。

  ......

  雪在下半夜便住了,當旭日升起時,老屋門前的大穀場上已有數人在清理積雪,好給來客安排休息的地方,預先聯係的和尚道士也陸續到來。

  他們要在靈堂做三天的法事,秦凡弄不清三伯是怎麽想的,一邊是道士做法事,一邊是和尚念經超度。

  遠方親戚都從四麵八方趕了回來,幾年未見麵甚至十幾年未謀麵的親人們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難得的匯聚一堂;

  鄉下的白喜事辦的很濃重,每道程序都是大張旗鼓,是不可輕視的,傳統習俗曆來久遠,族人有很多風俗習慣,這些像秦凡等從小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不能過多評價。

  如親屬沒有哭的那麽悲痛欲絕,就會被村民議論,不心疼,不孝順......

  主事的人,在某個固定時刻,就會讓人們哭,大哭有聲音的那種,還要哭著說些什麽,秦凡有些哭不出來,然後就被家裏親戚指指點點說些什麽。

  按照農村風俗,孝家為盡孝道,跪地迎親朋,這跪地的事就落在秦凡和堂哥堂弟的身上,在悲壯淒涼哀樂聲中,招呼大家吃好喝好。還要準備幾張桌子,桌子上擺上禮薄,請文筆好的人記錄好親朋贈送孝家的禮品和份子錢。

  隻是三伯托人請來的樂隊,竟演奏一些很喜慶的曲子,哀曲反而吹的少,什麽《妹妹找哥淚花流》,《纖夫的愛》,《千年等一回》,《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等等,不倫不類。

  雪梅和秦穎死死拉住壓不住火的秦凡,嵐子也在旁勸道:奶奶這是老喜喪,在鄉下都是這樣。

  ......

  “節哀順變。”一聲熟悉的安慰在秦凡的麵前響起,秦凡抬起頭,卻是蘇劍麵色沉重地看著他,身後還有同樣麵色沉重的艾穀、芳芳、張瑋、魯衝、艾箐......最後一位竟是高羽。

  “老弟,我大哥實在抽不開身,就讓我代表給老太太送一程。”高羽壓低聲音說道。

  秦凡依據鄉俗伏下身給他們磕了個頭,表示謝意,芳芳和艾菁看到略顯憔悴和悲傷的他,不禁眼圈一紅。

  ......

  “你們怎麽來了?”秦凡與堂哥堂弟們交待後,來到前院中,朝蘇劍等人問道。

  “我們是聽敏敏說的,正好南京離你這又近。”蘇劍解釋道。秦凡想起在來的路上接到董敏的電話,告訴她奶奶去世的事情,並阻止她過來。為此董敏還有些不高興。

  秦凡想起來時遇到路霸的事,便問他們有沒有被攔,魯衝撇著嘴說道:“鄉長帶路,誰敢攔!”

  這時秦凡才發現跟隨他們身後的還有幾位鄉幹部模樣的人,秦凡再一次表示感謝。

  “老人家一輩子樂善好施,在鄉裏鄉親中都出了名的,隻是可惜...原本我們以為我們鄉裏會出現第一位百歲老人,可誰知...唉。”徐鄉長惋惜地說道。

  ......

  目送蘇劍等人在雪地裏驅車離去,秦凡陸續接到其他朋友的來電安慰。

  “凡子,這些都是你什麽朋友?”三伯眼角處閃出幾絲喜色地問道。

  “怎麽了?”剛進堂屋的秦凡問道。

  三伯扯過禮簿,上麵記著“蘇劍---禮錢一萬。魯衝---禮錢一萬。艾穀---禮錢一萬。高羽---禮錢一萬......”加起來約有六萬多。

  “都是我的朋友,正好你也不用愁了,給奶奶辦喪事的錢應該夠用了吧?”秦凡問道。

  三伯連連點頭:“夠用夠用。”

  ......

  幾天後。

  村中幾個壯漢抬著棺木緩步走在前麵,棺木裏隻有奶奶的骨灰,親友們穿戴白衣白帽,手拄著被白紙纏繞的木棍,哭得悲痛欲絕,邁著踉蹌的步伐,在彼此的攙扶中才不至於栽倒。

  送葬隊伍走到村南頭,掘墓坑的人早已等候多時,棺木停在墓坑邊,在幫工的提示下,親友們一擁而上趴在棺木上挽留,哭聲震天,圍觀的村民此時多半想起過世的親人,也跟著紅了眼眶,擦拭眼角的淚水。

  棺木被抬進墓坑,隻有二嬸癱坐在地上,雙手拍打著大腿,哀哀地哭著,其他如大伯、三伯和秦爸隻是默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周圍的人上去把二嬸拽起,二嬸便摸了淚收了哭聲,幫忙著添土。

  回到老屋,先前準備好的大鍋飯已經做好,主菜一般是白菜豆腐燉肥肉,一個一大碗,不夠再去撈,飯菜總是有限,大家一隻手拿著兩三個饅頭,狼吞虎咽,顧不上交談。有些來晚沒座位的,就蹲在牆角和庭院裏,吃完飯,嘴一抹,抬屁股走人。

  這時,大伯和秦爸等親戚都聚集在房間裏,不說話,不吃飯,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望著先前停放棺木的位置隻剩下幾塊墊腳的磚頭。

  空蕩和寂靜中,人們願意相信,奶奶的靈魂仍盤桓在空中,不舍離去。

  .........................................................................

  雪梅與這幾天一起睡的嵐子依依不舍,大伯也在準備尋廟出家,留下的家產都交與三伯,秦爸隻是暗自歎氣,知道自己的三哥是什麽尿性,也許不過多長時間,家將不成家。

  麵對堂哥堂弟們,秦凡也不知道說些什麽。秦爸倒是叮囑他們要孝敬二嬸。

  二嬸牽著秦爸的衣襟,不停地抹著眼淚,心裏知道奶奶不在了,秦爸以後不會常回來,可家裏除了大兒子秦峰結了婚,下麵還有三個兒子該怎麽辦啊?

  長嫂如母,秦爸心軟地答應她,自己會為幾個小的婚事管到底。

  秦媽在旁直覺得眼皮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