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暖閉了下眼睛。

  陸六革的聲線是低沉的，也從來都是自信滿滿的，“北琛昨夜淩晨一點多就出了門，為的什麽事出門，你果然不知道……他選擇了瞞著你，但你有必要知道。”

  停頓了下，他才繼續道：“北琛的媽媽，昨夜淩晨一點突發腦出血被送到醫院緊急搶救，他瞞著你，是否代表他也認為這是你們在一起造成的？”

  突發腦出血。

  搶救。

  都是很可怕的字眼了。

  寧暖閉著眼睛很久，才調整好呼吸，睜開眼不鹹不淡的道：“陸老先生的境界真的高，是稍微有點良心的人都無法相比的……自己的親生女兒突發腦出血，結果這卻成了您說服我的一個籌碼？”

  她冷笑，諷刺極了，“也不對，是我無知了……怎麽能指望跟一個六親不認的冷血動物講道理和人性呢。”

  說完，她就掛斷。

  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陸菲聽到了是爺爺打來的電話，也聽到了寧暖知道陸明華突然腦出血……

  寧暖打給了商北琛。

  也知道了陸菲為什麽要刻意裝作很開心的樣子，大概就是在偽裝那份對她姑姑的擔憂，不想被她看出來。

  或者直接就是商北琛授意的。

  手機通了，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傳了過來，透著沙啞，“暖暖，你打過來什麽事？”

  她跟商北琛通電話的次數雖然不多，但也不少。

  哪對情侶是不了解對方語氣的？

  她很了解，所以才覺得他這句話很奇怪，像是很忙碌，但又不得不接起這個電話來問她兩句。

  倒不是敷衍，就是聽了叫她心裏堵得難受。

  真的，沒必要什麽都他一個人承受。

  他怕什麽呢？

  怕她頂不住外界壓力，要離開他嗎……

  想了想，她還是把一肚子的話和所有的糟糕情緒都咽了下去，語調自然的說：“你在公司忙吧？晚上我想在樂樂這邊吃飯……你要不要來？”

  周樂樂住在林川家裏，肯定無聊。

  她過去陪陪樂樂。

  商北琛不想讓她知道的，她就願意裝作真的還不知道。

  男人嗓音低緩的道：“嗯，在公司忙，下午還有兩個會議要開，如果不忙了……我盡量過去。”

  “好，那你注意身體，記得按時午飯，別讓我擔心你。”她語調不敢刻意的太輕鬆快樂，那樣就很假。

  陸菲裝的都能被她一眼識破。

  到了她裝，商北琛何等精明的男人，怎麽可能識破不了？

  至於商北琛為什麽這一秒沒識破……

  可能是她裝的太好了，也可能是他正守在醫院親眼看著他母親的生命徘徊，無瑕發現任何細小的破綻。

  掛斷電話，寧暖就整個人都是呆的。

  陸菲從後視鏡朝她看過去，看到那一張白淨細膩的小臉毫無生機的樣子。

  “姑姑還在搶救中…… 不過，爺爺的責任更大些，你不要太自責了。”

  寧暖臉色淡了下來，“嗯，你別告訴商北琛我知道這件事了。”

  末了，她補充了一句，“他不想我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肯定要分精力分心的過來安撫她的。

  ……

  林川沒在家，隻有周樂樂一個。

  樂樂穿著上班的那套衣服，坐在沙發上道：“本來我想回家取幾套衣服換洗，可是林川好像今天很忙，我就沒多打擾，你這麽安全，你去給我取好不好？”

  “好。”

  周樂樂臉上掛著開心的笑，想讓寧暖覺得她挺好的，就說道：“這個片子蠻好看的吧，我以前每天上班真的沒時間追劇和綜藝，看過的幾部也是囫圇吞棗，現在終於有時間安安靜靜的看完了，不要太幸福。”

  “嗯，好的。”

  周樂樂頭一歪，這才注意到寧暖不太對，皺眉問：“你聽懂我說什麽了，就說嗯好的？”

  寧暖被周樂樂扳過去小臉。

  四目相對，寧暖的眼睛裏有隱約的淚光。

  但很快就被她逼回去了。

  周樂樂大概知道她難過什麽了，抓著她的手，安慰說：“暖暖，往壞了想的話，人不談戀愛真的不會死……慢慢的也就走出來了，我知道社會上有失戀後精神失常，甚至殺人報複真的走不出來的，但那畢竟是少數。”

  “往好了想，他外公七十來歲的老人家了，雖然看上去很硬朗年輕，也有專業的人保養他的身體，可是有些疾病來得突然，華佗在世也沒用，說不定哪天他就暴斃街頭了？況且現在不是都好好的麽……”

  周樂樂誠心誠意的詛咒。

  寧暖點點頭。

  把不快樂的情緒帶給周樂樂，是她不想的。

  待到中午，她和周樂樂一起吃了保鏢出去買來的午餐。

  手機響了兩聲，是陌生號碼發來的幾張照片。

  從第一張到最後一張，完整的概括了商北琛去吃午餐到結束後離開餐廳的過程。

  男人走進去餐廳，坐下，麵前是豐盛的午餐。

  可他深沉的視線隻出神地注視著某個地方，虛無的某個地方。

  照片裏，男人或是指間夾著一根在燃燒的香煙，放空狀態。或是唇上咬著那根在燃燒的香煙，低著頭，眉頭皺起。

  能看得出來，他精神狀態很緊繃，也很疲憊，但是太過高大強大，不了解他的人便不會覺得他有什麽不對勁的。

  最後結束的一張照片顯示，直到男人離開那家餐廳，餐桌上的食物都還是完整的，他從頭至尾一口都沒動過。

  照片是誰的人發來的，可想而知。

  誰能真的做到完全無視？

  一點一點的壓力砸下來，聚少成多，終會有超過負荷，承受不住的時候嗎？

  嘴裏的蝦仁，寧暖很艱難的才咽下去。

  這樣頹累的商北琛，她親眼看到了，不管他外公得逞還是不得逞，她都難逃無止盡的對他的心疼。

  陸菲的電話打來的時候，寧暖就下了樓。

  幹冷的空氣吹得人皮膚難受，她打開車門坐進去，陸菲就回頭說：“姑姑已經脫離危險了，我叫家裏人偷偷拍了照片給我的。”

  寧暖看向陸菲舉過來的手機屏幕。

  照片裏，陸明華身著病服躺在病床上，鼻部扣有氧氣罩，人已經恢複清醒。

  ……

  從林川家裏來到醫院的這段路上，寧暖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商北琛已經離開醫院去了公司。

  陸明華脫離了危險，醒了過來，他可能這才鬆了口氣。

  寧暖跟陸菲上樓以後，也隻是在外麵看了一眼陸明華，畢竟還很脆弱，腦出血不像別的，治療了大半夜加上差不多一上午。

  昔日在許靚的家裏聽到陸明華處處袒護她，看不得許靚要她做飯吃的愛護模樣，還湧現在寧暖的腦海裏。

  這才多久，人就躺在了醫院病床上。

  腦出血可能是人們無法提前預料的，哪怕這件事陸六革有責任，可說到底，是她跟商北琛的事情讓這位很好的長輩操心了……

  這不是陸六革人為的手筆，甚至可能也不在陸六革的預料之中。

  但是，眼前病房裏這一幕的殺傷力，比什麽威脅都來的洶湧，讓她難受。

  看了會兒，陸菲聽了個電話，就說：“走吧，時間差不多了，馬上有人回來病房。”

  “嗯。”

  寧暖隻能整理情緒，最後看了一眼陸明華，才跟陸菲一起離開。

  坐電梯下樓，一直到達樓下醫院門口，寧暖卻聽到有人叫她。

  “寧小姐？”

  說話的人是貼身照顧商奶奶的那個傭人，跟商奶奶還有蘇千星從帝都一起回來京海市的。

  寧暖看過去，就看到那傭人身旁還站著兩個人。

  一個年紀大些的婦女染的一頭黃發，有些幹枯，聽到身旁的傭人說起寧小姐這三個字，頓時就目露凶光，“寧小姐？你就是那個害得我女兒自殺的死了媽的小三吧！！”

  嚷叫的罵著，抬手就要來揪扯寧暖的頭發進行暴打！

  可是還沒挨到寧暖的邊，陸菲就攔住了那婦女伸過來的胳膊，哢嚓一擰，把人擰得背過去臉貼在牆上。

  先是慘叫不止。

  陸菲一腳就把人踹的牢牢貼緊了牆壁，甚至辱罵人的那張嘴都摩擦在水泥牆麵上， 擦破了皮，卻出不了聲。

  “哪來的潑婦，瘋狗一樣亂吠！！”

  陸菲很少罵人，可是姑姑那邊病著，她也有情緒需要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