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刺耳，卻也不算汙蔑。

  墨宇宸心裏難免生出愧疚，低聲解釋：“朕自玉川原回來便一直對付墨承繹暗算，後麵先皇駕崩又忙著處理宮中時，便沒能親自去尋。”

  “但是朕一直在派人尋找你二人的下落，結果杳無音訊，朕以為……”

  “你當然找不到。”

  臉上的笑容越發嘲諷，此刻的石落峽如同負傷的野獸，收斂了滿身殺氣，卻依舊讓人無法靠近：“你所謂的派人尋找，也不過是去附近城郊，再遠點，去偏僻些的村莊罷了。”

  “但是你可知道，承露一直生活的環境是怎樣的？是荒郊野嶺！我倒是無所謂，她可是公主啊！”

  “墨宇宸，你現在登基了，你或許是位好皇帝，但你絕對不是一位好哥哥！”

  聽著石落峽歇斯底裏的控訴，墨宇宸心頭大震，不敢相信般低語出聲：“怎麽會這樣……承露她現在在哪？你快帶朕見她！”

  看著墨宇宸眼底的震驚後悔，石落峽低頭苦笑，沉默片刻後轉身，低聲吐出一句：“隨我來吧。”

  墨宇宸和步淩急忙跟上。

  越往前走路越崎嶇，周圍的荒涼景色在黑夜之下更顯得瘮人。墨宇宸跟著石落峽一步步往前走，心情也越發沉重。

  在自己忽略掉的那些日子裏，承露究竟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在思索之中，目的地也到了。

  石落峽指著麵前矮小的茅草屋，低聲道：“她就在裏麵，進去看看你的妹妹。”

  眼前的環境比墨宇宸想象的更差，那狹窄低矮的屋門甚至要他彎著腰才能走進去，然而這些都不算什麽，當看到床上蜷縮著的瘦小女孩時，墨宇宸方才意識到，在自己沒有找到他們的日子裏，他們過得比貧民還不如。

  步淩也看到了墨承露的模樣，大為震驚，在他的印象裏對方還是個天真俏麗的小姑娘，而眼下卻麵黃肌瘦，奄奄一息。

  真切看到後，墨宇宸反而不敢觸碰，就站在床邊，聲音低沉地詢問：“你們當初為何會逃出宮去？”

  提到這個，石落峽冷笑兩聲，看著床上正昏迷著的小姑娘，滿眼心疼：“從你被發配玉川原起，她的日子就不好過。老皇帝嫌棄她的出身一直不管不顧你是知道的，沒了你在京城，那些人又開始欺負她。全然沒把她當成皇室血脈。”

  看著墨宇宸逐漸握緊的手，石落峽歎息一聲，繼續道：“若隻有這些倒也罷了，有我護著她，最起碼日子還能勉強過下去。可是你知道麽，皇帝不喜歡她，皇後太子也容不下她，如果不是我偶然聽到皇後打算將她殺了，帶她逃出宮去，恐怕她現在早就成了宮中井底一具枯骨了。”

  “但即使是出了宮，也還是有人追殺，我們沒辦法，隻能越躲越偏，最後進了這深郊。”

  當年的真相被血淋淋地揭開，讓墨宇宸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他做夢也沒想到，當初自己不在的時候，宮中那些人會如此對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而那看似母儀天下的皇後，連這麽一點皇室血脈都容不下。

  眼底的怒火逐漸升騰，墨宇宸慢慢道：“朕回頭會對太後進行處置。”

  石落峽勾唇冷笑：“你怎麽處置那個皇後，這是你的事，但是承露已經這樣了，她還病著，你就不做點什麽？”

  墨宇宸不語，將手中佩劍遞給步淩，而後俯身，小心地將墨承露抱起來。

  快兩年沒見，小姑娘本應該身量纖長，卻因飲食跟不上而減緩了發育，看著還是瘦瘦小小的一團，抱在懷裏幾乎沒什麽重量。

  感受到了溫度，墨承露下意識地往墨宇宸懷裏靠了靠，蒼白的小臉上破天荒地出現了安寧。

  鼻子猛地一酸，墨宇宸強忍著沒讓自己紅了眼，對石落峽沉聲道：“你也跟著回去，她被你照顧久了，沒有你在會不舒服。”

  其實根本用不著墨宇宸提醒，石落峽已經把屋內僅有的墨承露需要的東西帶上，而後跟在墨宇宸身後，往駐紮的地方行去。

  顧著墨承露病中昏迷，幾人沒敢走得太快怕顛簸到她，故而回去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慕容澈醒得早，見墨宇宸抱著個小姑娘回來，眉頭微蹙，上前問道：“皇上，你消失了半夜，怎麽帶個小丫頭回來？”

  步淩在旁邊提醒：“慕容公子，這是皇上的親妹妹，承露公主。”

  這髒兮兮的小姑娘是公主？慕容澈著實驚了。下一秒聽墨宇宸低聲開口：“她生病了，勞煩你給她看看。”

  一聽她病著，慕容澈立刻打起精神，示意墨宇宸坐下來，而後伸手搭上墨承露的手腕，仔細感受。

  過了片刻，石落峽先迫切地問道：“她怎樣了？”

  “沒什麽大礙，長期飲食跟不上導致身體虛弱，現在有點發熱，等下我熬點藥給她喝下去會好些。”

  慕容澈正色答道，收回手見墨宇宸盯著墨承露的臉發呆，忍不住開口：“既然是你親妹妹，怎麽到現在才帶人回來，人還成了這樣子？”

  步淩皺眉，剛想提醒別在這時候問這個讓人尷尬的事，就聽墨宇宸聲音低沉地回答道：“是朕對不起她，之前一直沒能找到，如今還是偶然碰到了石落峽，才失而複得。”

  聽完他的話，慕容澈心裏多少也明白點，皇家從來不缺陰暗的事情，他一介平民也不想管那麽多，起身去一邊給墨承露熬藥了。

  一碗藥很快熬好，墨宇宸小心翼翼地給墨承露喂了下去，又給她喝了點粥，而後耐心地看著她，眼底滿是兄長對妹妹的憐惜。

  而這時宋鈺桐也睡醒，聽到動靜從馬車裏出來，看到墨宇宸懷中的小姑娘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是承露麽？”

  墨宇宸點頭。

  再看到旁邊的石落峽，宋鈺桐確認了身份，對墨承露這副慘兮兮的模樣也著實心生震驚：“怎麽會這樣……”

  “皇後娘娘別擔心，公主現在沒什麽大事，等她醒來就好了。”步淩輕聲寬慰道。

  宋鈺桐點頭，在墨宇宸旁邊坐下，小心翼翼地牽起墨承露的一隻手，看到那手指上布著細小的傷痕，瘦弱又蒼白。

  莫說是皇室貴族，就是一個尋常的小姑娘，在這個年紀手也是嬌嬌嫩嫩。

  看著墨承露蒼白的小臉，宋鈺桐屬實心疼起來，握住她的小手暖著，目光柔和。

  過了一會兒，懷裏的墨承露微微動了下，而後緩緩睜開眼，眼神透著初醒的迷茫：“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