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是所有事情都會按著想要的結果去發展。

  小五是早產兒，身子本就嬌弱，需要格外精心細養，宋鈺桐等人也生怕她出什麽情況，對她極盡嗬護。

  可以說是無微不至。

  然而孩子幼嫩的生命終是抵不過玉川原如刀鋒般凜冽的氣候，一場暴雨過後，饒是宋鈺桐早就做好準備，小五還是發燒了。

  本以為隻是和以前一樣，喝一副藥下去就能好，誰知這次小五燒得格外厲害，一天一夜都未退，一張小臉紅通通的，看得人揪心不已。

  “怎麽會高燒不退呢。”

  宋鈺桐眉頭緊皺，一邊安撫著懷裏哭鬧不止的小五一邊詢問慕容澈：“是不是藥的劑量不對？”

  “別急，我在重新配藥了，等熬好後再給她喂下去。”慕容澈嗓音平靜，可仔細聽，他也在緊張。

  懷裏的小姑娘哭了半日，嗓子都啞了，那微弱的聲音是不鬧了，卻聽得人更加憂愁，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好不容易熬好了藥又吹得溫熱，宋鈺桐立刻接過去，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了，送到小五的嘴邊：“小五乖，喝了藥就能好的，聽話。”

  懷裏的小五對這苦澀的藥汁分外抗拒，宋鈺桐半是哄半塞的，終於喂進去一部分，看著小姑娘漲紅的臉，心疼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孩子會沒事的。”

  察覺到宋鈺桐的緊張，墨宇宸走過來，輕輕擁住她的肩頭，柔聲安慰：“會沒事的，她是我們的寶貝，老天不會輕易將她奪走。”

  宋鈺桐輕聲應了，看著平靜了點的小五，仍是覺得不安。

  許是天公善妒，好不容易才退了燒的小五到了夜半，又開始高熱不退，而且渾身抽搐，哭聲都啞了。

  而這次，她沒等來慕容澈熬來的藥。

  當慕容澈端著藥碗火急火燎地衝進主屋時，一切已結束。

  宋鈺桐抱著粉色的繈褓淚流滿麵，墨宇宸緊緊地摟著她，神色亦凝重感傷。

  “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些，她才兩個月啊……”

  撕心裂肺的哭聲聽得人發暈，慕容澈僵立許久，終是沒忍住變了臉色，將手中的藥碗狠狠地上，轉頭跑了出去。

  小五夭折，墨宇宸心裏也難受，可是聽著宋鈺桐斷斷續續的嗚咽聲，他更心疼她，抱著人一點點地擦眼淚，聲音格外溫柔：“不哭了，再哭眼睛該疼了。”

  “我，我隻是覺得不公平，為什麽別的孩子都能平平安安地長大，而小五沒了娘親不說，現在又……”

  悲從心中起，宋鈺桐扁扁嘴，又要哭出聲來。

  墨宇宸歎息一聲，安撫似的吻了吻她，聲音低沉：“這玉川原太苦，小五受不了，所以提早去了極樂世界。這對她來說，未嚐不是種解脫。”

  墨宇宸一番講道理加上安撫，總算是讓宋鈺桐從悲傷中拔出來，也終於能平靜地處理小五的後事了。

  夫妻二人找了個清淨的地方，將小五好生地安葬了，看著墓碑上刻著的字，宋鈺桐還是沒忍住紅了眼，低聲呢喃。

  “小五，好生輪回，下輩子，記得找個疼愛你的娘親。”

  “不是說不哭了麽。”

  聽著她哽咽的聲音，墨宇宸微微皺眉，把人轉過來，用帕子輕輕擦拭她的眼睛：“這裏風大，要是再哭，怕是要腫成兔子了。”

  他的動作很是溫柔，神情也專注，仿佛她是什麽絕世珍寶。宋鈺桐看著看著，心裏的難過也消散了大半。

  輕輕握住他的手，她彎唇，露出個清淺的笑容：“嗯，不哭了。”

  “這才對。”

  反手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墨宇宸神色從容：“走吧，我們回去。”

  夫妻二人手挽著手回到了醫館，進內院的時候，宋鈺桐不經意地抬眸，看到慕容澈坐在角落裏，一半身子籠在陰影裏，看不清他什麽表情，可身上那寂寥又陰鬱的氣息，卻讓她心弦一緊。

  “你先回房吧，我過去看看。”

  宋鈺桐輕聲開口，而後緩步走向慕容澈。

  等走近了才發現，慕容澈麵前放著個蝴蝶花樣的絨球，顯然是給小五的。

  心裏微酸，宋鈺桐想了想，輕聲開口：“我已經將小五安葬，那塊地很好，很安靜。”

  “嗯。”

  “小五之前跟你很親近，我想如果她還活著，定是不想看到你這麽難過。”

  雖然這件事是個傷口，可總要直接麵對才會更快地痊愈，宋鈺桐深知這個道理，語氣放得更緩和：“所以，打起精神來。”

  慕容澈沉默，半晌後卻是換了個話題：“你知道，為什麽我得知方慧出走，和小五夭折，會這麽生氣麽？”

  “為什麽？”

  說到這個宋鈺桐也好奇，和慕容澈相識以來，這人一向是溫和冷淡，絲毫不起波瀾的，而他那天的憤怒，也著實讓她吃了一驚。

  “因為我很不喜歡拋棄孩子的母親，那種被拋棄的滋味，太揪心了，是痛徹心扉的難過。”

  慕容澈嗓音低沉，語氣聽著平靜，就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可落在宋鈺桐耳朵裏，卻覺得分外沉重。

  “我也是被拋棄過的人，雖然我的娘親不是故意的，但是那種滋味，我深深記得。”

  “太痛了。”他垂眸，睫毛微顫。

  這是兩人相識以來，慕容澈頭一次主動說起自己的母親，宋鈺桐壓著好奇，放柔聲音，生怕刺激到眼前這人：“那你娘親，是怎麽……”

  “中毒。”

  雖然是陳年舊事，可當真提起時，慕容澈的聲音還是控製不住地顫抖，帶著深深的恨意：“七竅流血。”

  “我就看著她死在我麵前，卻無能為力。”

  “那種被親人拋棄的感覺實在是太痛了，所以我看到方慧逃跑，才會覺得憤怒。”

  閉了閉眼，他勾唇，笑得自嘲：“沒有家人的人，都會感同身受的。”

  身邊人沉默。

  就在慕容澈以為自己說的這些事情嚇到宋鈺桐時，手卻被溫柔地握住。

  愕然抬頭，他對上她清澈的雙眼。

  女子笑意溫柔，一字一頓，說出來的話宛如這世間最動聽的仙樂：

  “誰說你沒有家人的？我就是你的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