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兵家四派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7      字數:3328
  “依蒙將軍所見,大秦的敵人其實隻有楚國這一家了?”

  “齊人守成;燕趙徒有其名卻非王室之後,應者寥寥無幾;魏人直麵章將軍兵鋒傾覆在即;韓氏身處楚營似是傀儡。

  如此算來,也隻有楚人才能與我大秦一較高下,餘者不足為慮。”

  一陣涼風飄過,陛階上的燭火來回跳躍了好幾下,哪怕被吹成了蠶豆大小,卻依然穩穩的亮著。

  槌鼓吏屈膝半跪,渾身上下僅有一個著力點居然也能身形不見晃動,脊背筆直,手上更穩,腕子輕抖流淌出悠長平和的鍾聲,聞之很是愜意。

  子嬰側耳傾聽片刻,手上打著拍子,緊皺的眉頭卻與當前宮樂之風大不相符,垂視案頭的目光更是充滿憂色。

  “蒙將軍,寡人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項楚真的如你所說那般強悍,將是我大秦的心腹大患?”

  蒙恬言語簡潔:“假以時日,項楚或可問鼎!”

  “大膽!”

  韓談有意無意手刃了趙高,也算是趟過生死線的人了,可他隻被蒙恬掃視了一眼,就覺得喉嚨堵住了一樣難以再造次。

  這一眼,他能看出蒙恬並非刻意為難自己,而是一種軍將遇到對立者的不屈本能,因為這種眼神韓談見過很多次,那還是大王身在軍中拚命賺取功勞封爵的時候……

  子嬰對著韓談擺了擺手,又對蒙恬歉意的笑了笑,說道:“蒙將軍,今日問策你我大可拋開君臣身份,不必用說客的那些故作驚人語手段。

  趙嬰亦是久於戰陣,對我大秦將士的戰力了如指掌,若說有人可以以寡擊眾打敗他們,寡人第一個不服!”

  “既然君上熟知軍事,那麽大王可知天下兵家總共可以分為四家?”

  “哪四家?”

  蒙恬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兵者四派,一者乃是兵權謀,所謂權謀者,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後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也。”

  子嬰似懂非懂,抬頭問道:“敢問權謀大家都有何人?”

  “先賢孫武算得上一位,次者吳起也算得上一位,不過權謀者精於算計有時過猶不及便會毀及自身,如吳起那般為了一將之位殺掉妻子,落得刀箭加身的下場也是正常……”

  子嬰聽得入迷,一邊示意韓談為蒙恬舀酒潤喉,一邊示意蒙恬繼續說下去。

  蒙恬雙手虛端羽觴,繼續道:“二者乃是兵形勢,此一派雷動風舉,後發而先至,離合背向,變化無常,以輕疾製敵者也。

  若說善用此道者,我大秦先國尉尉繚倒是算得上一位,可惜如今杳無音信不知生死,否則若有他在,楚人作亂之危立刻能解……”

  子嬰聯想之前所說,感歎道:“那麽剩下的兩派分別就是兵陰陽與兵技巧?”

  “正是,兵陰陽者順時而發,推行德,隨鬥擊,因五勝,假鬼神而為助者也。

  此一派善用天時地利尤其善於攻心,圍魏救趙的孫臏算得上其中翹楚,還有當年的陶朱公曾言'持盈者與天,定傾者與人,節事者與地',他若不是棄兵從商,或許也能算一位……”

  子嬰又問:“孫臏先戰桂陵、後勝馬陵,田忌賽馬的典故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說他是兵權謀者也不為過吧?”

  蒙恬笑了笑,答道:“蒙某家中有幾卷《齊孫子》,君上若是有興趣,盡可以拿去觀閱。

  我讀時隻見通篇領軍作戰之道少有國謀,其中不乏'患兵者地也,困敵者險也'以及五困地、五殺地之言,因此說他是兵陰陽一脈並不為過……

  再者,兵家四派並非涇渭分明,乃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有所長,至於如何劃分,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子嬰點頭:“那麽兵技巧呢?”

  蒙恬這次言簡意賅:“技巧者,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關,以利攻守之勝者也……

  譬如,墨家!”

  “蒙將軍的意思是,楚人善用相夫氏之墨精於戰器,如今已是技巧大成?!”

  蒙恬沒有說話,出神的盯著殿外看來片刻。

  子嬰會意,手一揮,叮當作響的編鍾停了,槌鼓吏與宮人們倒著退了出去,子嬰想了想,又對韓談使了個眼色,韓談堅持了一下,看到主上神色堅決,隻能無奈退下。

  “蒙將軍,現在可以說了吧?”

  蒙恬回過神,苦笑道:“君上大可不必如此,剛才是我想起一些往事,還請大王恕罪。”

  “哎﹌蒙將軍乃是國之棟梁、字字珠璣,寡人如何對待都不為過,你又何罪之有?”

  蒙恬恍然如同見到了扶蘇,聚了聚神,回道:“當今天下,楚人對於技巧一道已是登峰造極。

  君上先前已知他們雀杏敗了王離、鐵蒺藜俘獲小兒,卻不知這些人妙想不斷更有源源不斷的犀利戰器製成。

  邊軍如今便有兩件利器謂之馬蹄鐵和馬蹬……”

  隨著蒙恬的訴說,子嬰眉頭越皺越緊,此時此刻,他恨不得把趙高複活過來再抽筋扒皮一遍。

  正如之前王離與蒙恬獄中那番言論一樣,子嬰這種知兵知將的君主隻從三言兩語之間便能聽出這兩件利器所帶來的好處,哪能不忌憚楚人,哪能不更恨趙高?

  若不是趙高擅權使得君臣不睦、朝野相隔,這兩種利器本該早就被大秦所用,裝配出一支鐵騎的!

  “蒙將軍所言不差……此二物,確實要謹防匈奴人學了去,寡人會下嚴旨,著令將作少府加緊打造。

  至於膽敢私自泄露者,罪同叛逆、株連九族!就這樣吧……”

  “大王英明!”

  聽了這麽多見聞,子嬰扶著額頭,樣子有些疲累,可他寧肯微閉雙眼邊養神邊詢問,也不舍得放蒙恬離開。

  “蒙將軍,我還聽說楚軍有一種攻城利器,折櫓倒垣有如探囊取物一般輕鬆,不知將軍可曾知曉?”

  蒙恬無奈的笑了笑:“大王,臣重見天日的時日尚短,又與楚軍從未直接交鋒過,這些不甚了解,還請大王恕罪。”

  子嬰瞠目,作勢一拍額頭:“也對也對,你看寡人這記性……

  蒙將軍,如今大秦國難當頭,正需要將軍這樣的柱石之臣再造河山,寡人欲以將軍為太尉視作肱股,將軍可願否?”

  蒙恬雙手捧作一揖,回道:“君上看重,臣不敢不從,隻是蒙恬若為太尉,卻不敢蹉跎於朝堂,還請大王成全。”

  每天見到秦王就是蹉跎?這話已經有點出格了。

  子嬰毫不在意,好奇問道:“將軍欲往何處?”

  “我欲重領邊軍與賊征戰,以報大王厚恩。”

  蒙恬名氣很大,本事也很大,可越是這樣做君王的越不敢輕易交托重兵,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始皇帝那樣的魄力以傾國之兵交付外人。

  特別是子嬰這種上過陣的對於兵權更是看重,對於蒙恬親自領軍會有多大能量更加一清二楚,何況兩人之前交情並不深,甚至扶蘇在時,蒙恬還曾多次拒絕子嬰示好?

  所以子嬰猶豫了,但他並未把話說死,而是問道:“重器不可輕動,將軍何苦東征西戰戎馬倥傯?”

  “因為蒙恬麵臨楚軍,不敢有絲毫懈怠。”

  話音剛落,眼看著子嬰就要發問,蒙恬繼續搶占話頭:“臣隻說一事,君上便知我為何執意如此。

  昔日二世征派九原軍時,臣與王離將軍曾有一番談論,皆認為北疆不穩難以派出大軍南下。

  以臣那時的眼界看來,邊垣至少要留二十萬大軍駐守,能分兵者不過十萬眾。

  可就是有了小小的馬蹄鐵與馬蹬,守禦之軍隻留十萬我等也能放心了,如此看來,楚軍之中有著一人可抵十萬大軍之才,蒙恬不敢不全力以赴,請大王成全!”

  子嬰的手指一直在相互交錯,兩根拇指更是不斷較力,皺成川字的眉宇間,汗珠明晃晃的掛著。

  大殿內一時無聲,仿佛歲月忽然靜止了。

  一個在天人交戰,另一個心中也不平靜,兩次刻意無禮的試探足見其誠,蒙恬開始拿著子嬰與扶蘇作比較,之後他發現,前者少了一些寬仁、行事更加硬朗,卻似乎更適合當下的大秦,這……

  子嬰之前怎麽不是這樣?自己以前怎麽沒留意過?

  “好!蒙將軍就以太尉之職,重掌九原軍罷!

  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希望將軍也能成全寡人。”

  “大王請講。”

  “我有二子頗為頑劣,尤其是長子子桓年已著籍仍無寸功,將軍此去不妨帶上他,讓此子為大秦盡上一份心吧!”

  蒙恬到了這個時候才算重新正視了子嬰,說實在話,領兵出征的將軍把家眷留在京師那是為了充當質子,君王以公子相托又是為了什麽?

  作為監視的心思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一種信任,尤其是蒙恬現在這樣兄弟被殺、夫人不見了、兒子遠在天邊,幾乎不受任何掣肘還能收獲至高的信任,這就說明子嬰這個人絕對不簡單了。

  要麽是傻,要麽是真正的有大智慧敢賭敢放手……

  “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