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一場大戲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7      字數:4541
  韓信。

  如雷貫耳。

  根本不用多廢話,隻憑其人其名就能讓人想起無數典故:胯下之辱、一飯千金、解衣推食、多多益善、國士無雙、背水一戰、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十麵埋伏……

  當然了,還有傳說中他發明的象棋,和那句生死一知己存亡兩婦人所對應的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兵仙,隻聽這個稱號便知韓信舉足輕重的地位。

  而現在,這個人就站在虞周麵前,大大咧咧說著僭越縱兵之人正是他,憑這份帶兵的小手段和不拘一格的作風來看,還真是有可能。

  重新仔細的打量了一圈,虞周覺得這事兒太難以置信了,倒不是見到這個人物激動的,而是把一對兒頂尖天敵湊到一個屋簷下,想想都有些夢幻非真……

  是,自己是對項籍說過留意一個名叫韓信的家夥,可是也沒想到真快見到本人呐。

  好家夥,比想像的差遠了,八尺有餘的身軀比起項籍低點有限,壯碩的雙臂肌肉鼓鼓,麵貌普通一點不打緊,問題是這形象一出門,哪個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劈開腿讓他鑽褲襠?

  那些有的沒的先放一邊兒,現在的問題是,韓信此來是投軍的嗎?如果是,得花什麽代價才能把人留下?從他剛才指使自己麾下這一點來看,此人應當是個掌控欲強的家夥,剛來不久就急於證明自己以求高位啊。

  登壇拜將多多益善,項羽不是軍事才能有限的劉邦,絕幹不出兵權盡皆交付這種孤注一擲的作法,畢竟嘛,當初劉邦的處境怎麽樣都是輸,不如換個人來試試。

  但是當下楚軍根本不缺領兵之人,項羽虞周就不用說了,龍且、樊噲、鍾離昧、季布、司徒羿、衛涵、景寥、連封……這幾個家夥可是還有人蹲在軍侯位置上可憐巴巴等著立功呢。

  總而言之,對於韓信可以收攏,但是他想乍得高位兵權盡握那是絕不可能。

  然後問題又來了,隨意安置了慢慢爬,韓信會滿意嗎?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寧當雞首不為鳳尾?會不會一個弄巧成拙就給自己養個禍患?

  就在虞周琢磨有個萬一怎麽宰了他的時候,韓信開口了:“在下初來乍到,在此指手畫腳實在越俎代庖,還請都尉恕罪。”

  這種事情,沒有項籍的首肯必定不成,可是虞周剛剛吃完軍法,一肚子火兒正沒地方發呢,順著性子就不打算輕巧揭過了。

  這可是你先撈過界的!

  “韓壯士此來,不知少將軍授予什麽軍職?”

  韓信塊頭十足,抱拳的氣勢也很驚人:“尚未獲封,不過在下誌不在此,日後再做計較。”

  誌不在此?虞周眉頭一皺,就要發難:“既然韓壯士無官無職,緣何調撥大軍私鬥?該當何罪!”

  不管真相如何,先把帽子扣上去再說,這樣一來,還可以再幫麾下減輕一下鬥毆罪責,有了這一條,他倒要看韓信如何應對。

  “都尉誤會了,此舉並非在下所為,乃是子房的主意!”

  張良?要說項籍崇尚勇武胡鬧一時自己還信,怎麽把張良也牽扯進來了?這個迅速消除秦楚隔閡的辦法是他想的?

  不過張良跟韓信,這倆人之前有牽連?

  “既是子房師兄之意,為何要由你來執行?”

  韓信笑道:“可能因為在下身材唬人一些吧,也可能子房兄看在同鄉份上照顧我。”

  聽完這話,虞周感覺脖子有點僵硬,慢慢的轉了一下頭,他問道:“同鄉?你是哪裏人士?”

  “當然是潁川!”

  這是……韓王信?!

  大爺的!就知道運氣沒有那麽好可以招來韓信不願數千裏相投,早就覺得這個韓信有點奇怪了,長了一副項籍的身材,還有兵仙的本事那才真逆天,搞了半天居然是韓王信……

  同名同姓,為了區分二人而被記載為韓王信的那個韓信,正經兵仙可是淮陰人。

  白激動一場,白白在那浮想聯翩半天了!

  知道了這一點,虞周試試對方水準的心思逐漸淡了,此人也知兵,但是比起另一位可是差遠了,最絕的是,麵前這個家夥也算一朵奇葩。

  奇在哪兒呢?他先是隨著劉邦起兵,兩個人關係混得很不錯,劉邦答應他,拿下三秦之後就封韓信作韓王,結果事後果然兌現。

  然後劉項二人各自封的兩個韓王就在韓地拉開架勢撕扯,你來我往之後,韓王信終於站穩腳跟,卻又招來項羽親自領兵複仇。

  這一次韓王信不敵了,終成階下囚,沒過多久,也不知楚軍究竟怎麽看守的,竟然被他獨自逃走了,這一逃,重回劉邦懷抱的韓王信再度被封為韓王,一直安安穩穩到了天下大定,再然後他就投降匈奴人了……

  轉折的稍快,固然有異姓王盡皆被削的緣故,但他獻出自己封地國都簡直不要太利索!

  從楚軍到漢軍,韓信可以重登韓王寶位,從漢軍到匈奴,此人帶給劉邦一個白登之圍……

  所以說,對這樣一個本事有限、節操盡失的家夥,虞周多說一句話的興趣都欠奉。

  他現在擔心的,是張良跟此人的關係究竟多深,又對韓國抱有多厚感情,弄清楚這一點,才好決定如何對待這位韓王信。

  幾個念頭的工夫,項籍已經按捺不住上場了,剛一出手,虞周那群或桀驁或狡猾的部下便被扔了一地。

  正是此時,虞周忽然發現有些今非昔比的地方,比如以前遇到項籍這種強人,童閭必定選擇騷擾迂回消耗對方,等他力怯了,這才一擁而上掰老虎牙。

  可是現在呢?齜牙的、咧嘴的、烏眼圈的、血浸齒間的、捂著胸咳嗽的……全都多了一股子迎難而上的韌勁兒,搖搖晃晃站直身軀,就以最純粹的硬碰硬對抗項籍!

  也許是摔打了一段時間他們更強了,也許是張良的法子讓他們學到了彼此作風,兼顧楚人大膽與秦人堅韌,一個個如同亡命徒,向著新敵人飛撲而上。

  抱住胳膊摟住腰的、騎在胸腹墜住腳的,眼看武戚整個人套在項籍腦門如同頭盔,虞周同樣蠢蠢欲動了。

  打出來的交情是沒錯呀,如果自己一直冷眼旁觀,以後怎麽帶兵?更重要的是……對陣霸王很難得呐!

  “撓他胳肢窩——!”

  項籍一吸氣,虞周就知部下又得被扔一地了,頭臉不顧的提醒一句之後,他也合身飛進校場參與鬥毆。

  這下子熱鬧了,本來眾軍士群龍無首,現在可好,見到軍主回歸,這群家具渾身一震勁力一提,牢牢鎖住項籍以方便後來者下手。

  “哈哈哈,子期,我看你這頓軍棍挨得輕了,還想再來一頓吧?項某可不是懼癢之人!”

  是個人都怕癢,隻是輕重緩急不同罷了,比如項籍這樣的繃緊渾身筋肉確實可以忽略,但也不是完全沒影響。一口氣還沒吸完,他便覺得稍有不適開始發力,腰腹一擰身子轉動,幾個家夥就被飛速甩出去。

  與此同時,武戚開始耍賴皮,借著攀住腦門方便之機,他將兩手一錯捏住項籍鼻孔,嘴上喊道:“你們使勁兒啊,先把他絆倒了再說!”

  虞周衝了一半,見到這個場景差點沒笑岔氣兒,飛快打過幾個手勢之後,他等著看武戚倒黴。

  果然,捏鼻子對於項籍來說一時難以奏效,反而這種捋虎須行徑更容易激怒他,長臂抬起往下一扒拉,再用肩頭來個脆生的貼山靠,這一招,猶記當年吳縣城門就是如此毀掉……

  “哎呀﹌﹌”

  順手接住迎麵飛來的人影,再忽略掉京劇唱腔似的慘叫,虞周手勢一變,腳下猛蹬帶起片片煙塵,直取項籍脖頸。

  項籍更幹脆,擰腰抬腿做了個防禦姿勢,實則帶著腿上一人就要來個飛踹,這一下封住虞周進攻路線不說,眼看又要擺脫一道桎梏。

  哪知道他快,還有早就瞄好的家夥更快,腿剛一抬起,項籍就覺得腰上那人正在奮前撲意圖推倒自己。

  “咿呀——!”

  身上帶著好幾個家夥單腿站立,項籍仍舊穩如磐石,他抖落著胳膊腿兒往下拿人的模樣,像是從菜園子裏摘了些瓜果,小心翼翼生怕磕壞了便不好吃……

  確實是個變態呐。

  憑著相互間的熟悉,虞周深知項籍身上極少有弱點,很多對於別人來說傷筋動骨的招式,打在他身上如同撓癢,這還是沒著甲呢,穿上寶甲更是強如魔神!

  避開飛來一腳之後,他以一個砍肋稍微試探,緊接著一個內撥下勾直取項籍肘部麻筋兒……

  ……

  ……

  “唉,大軍壓境在即,為何老夫感覺他們還未長大?”

  “範老恕罪,依良看,這不才是您想要的嗎?”

  歎息一聲之後,範增臉上多出幾分欣慰神色:“說的也是,簡單之人總比複雜之人更可控。”

  張良倒滿茶水:“問題是子期師兄不簡單,所以您擔憂了?”

  “算是吧,他不像你這般純粹,同樣是清淨無為的道家學問,到了你這可以修身養性親近自然,在他那裏,老夫可以感受那是作為一種底氣存在的。”

  “範老,我也沒有您想的那麽寡欲,否則的話,現在何必醉心軍事對抗大秦呢。”

  “就像那個韓信?”

  張良送上茶水,低垂著雙眼:“韓王後裔,在韓地還有些號召力,應該可以用上。”

  範增慢條斯理的嘬飲,喝一口歎一聲,盞茶之後,他才看向張良問道:“三晉之地,你看開啦?”

  “張某父祖乃是韓相,又不是韓王,有什麽看不開的?倒是龍且那邊需要擔心。”

  “趙裔,韓裔,確實呐。秦軍那邊有什麽動靜?”

  “聽說皇帝離開九原準備回鹹陽,估計等他到了,蒙恬大軍也就殺來了。”

  “好——!”

  “好——!使勁兒!”

  聲聲助威打斷了二人對話,範增皺起眉頭,不滿道:“強敵將至,他們竟還在此兒戲,真是胡鬧!軍法!都要行軍法!”

  張良錯愕:“範老,這個主意可是我出的,當初您也同意的了,為何……”

  範增眨了一下眼睛:“既然要鬧,何不鬧作一團?信不信我越打他們越抱團?”

  “那少將軍……”

  “一塊兒!”

  張良默默的看了校場一眼,沉吟許久,才說道:“範老,子期師兄此舉有些不妥,您能否揭過此篇?”

  “你是讓我別再打他?”

  “良是說,外麵這場戲固然是我們操縱,可是子期師兄又何嚐不是借此機會表明心意呢?

  在下身手不怎麽樣,眼力還是有幾分,這種拳拳到肉的方式何嚐不是他在訴說未曾改變之意?”

  範增望天許久,歎了口氣:“這倒也是,時至今日,敢跟羽兒動手的已經沒有幾人了,也就他們幾個……”

  說完這話,範增未曾再說,他沉默了許久,最終一個應承都沒給張良,而張良呢,默默喝著茶水猶作不知,一時間,兩個人竟然無言。

  ……

  ……

  “哈哈哈,痛快,痛快,子期,要不是擔心你太過心疼,項某恨不得將此部曲通通變成我的持戟親衛,共同馳騁疆場!”

  項籍說著話,也不去管發髻有多淩亂,抹了一把臉,他又痛罵一句:“剛才哪個拿鞋扔我的?老子要他好看!”

  虞周這會兒是真沒勁兒了,躺在地上一個勁兒倒換氣兒的樣子,生生就是擱淺之魚,在他胸口,幾個碩大的腳印觸目驚心。

  “你……你還有臉說,堂堂項羽,居然拿腦門兒頂人,你的傲氣呢,怎麽把這種招也用上了。”

  項籍咧著嘴:“你管我用何招式,誰讓你們人多。”

  剛剛運動完還不覺得,現在喘勻氣息,身上再恢複些力氣,場上眾人隻覺越來越冷。

  “回去吧,都回去吧,下次再幹他一架,回去喝點薑湯早點睡,別染上風寒。”

  “嗯,對,不能染上風寒,不過在此之前呐,還有一件事兒。”

  大夥齊齊轉過頭,立刻有了不妙感覺。

  “軍師有令,參與鬥毆者皆領軍棍三十,若是有軍職,長一級加十棍,不分老幼!”

  “哈哈哈,羽哥慘了,你得領一百棍!”

  “瞎說什麽,何人敢打我?”

  “軍師說了,少將軍亦不能免!”

  “……”

  “哈哈哈……”

  “讓你打我們凶,該!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