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搬個坑回去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6      字數:2688
  反賊來了,反賊又走了。

  木一靜靜的躺在一個大坑裏麵不說話,很想深吸幾口氣平複一下心情再思考,可是……他的四肢一直在發抖,不受控製的,就像冷極了那樣。

  左手握住右腕不能止,右手握住左腕也不能停,木一放棄了徒勞無功的努力,任由那些陌生感覺遊走遍全身,用顫抖宣泄心中的恐懼、絕望和激動。

  那個虞賊首沒有說謊,此等神器真有摧枯拉朽一般的威力,石彈砸過的痕跡分外清晰,木一確信不是人力偽造的,他甚至能在心裏還原出當時的場景。

  石彈呼嘯著衝向目標,在觸及的刹那迸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撞出一個深坑猶不知足,它跳躍著碾過一路,草叢、土丘、頑石、矮樹……全都消失不見,遠遠望去,就像大地平添了一道傷痕,觸目驚心。

  木一很想把這個大坑搬走,搬到钜子麵前請他親自看一看,以此對比的話,城牆遇到會怎麽樣?大軍遇到會怎麽樣?軍士遇到又會怎麽樣?

  堅固的城樓會倒塌吧?整齊的大軍會像這塊草地一樣被撕裂吧?至於軍士,就算銅皮鐵骨不懼石彈,也會被砸進地裏數尺而不能動吧?

  更要命的是此物射程遠勝往昔,五百步,那是強弓硬弩不能及的天邊,需要敢死之士舍命出城才能觸及,守城戰往往攻方人數占優,逼不得已出城乃是下下策,更不用說更遠的距離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更大了。

  要變天了嗎?此物一出,戰法又要革新了啊……

  反賊?有了這等神器,反賊很快就會變成楚軍了吧?皇帝也不能否認了吧?

  思慮夠了,木一站起來,身上的泥土也顧不得拍,六神無主的踏入夕陽中,看模樣,好像一縷魂魄丟在身後的大坑一般。

  ……

  ……

  “俺怎麽覺得他跟個被糟蹋了的小婦人似的?咱們沒幹其他的吧?”

  聽到樊噲的問話,燕恒急忙搖手:“我是不好此道的,至於其他人就不清楚了。”

  “嘿嘿,這可難說,俺也沒見你找個相好啊,再說了,你急著否認幹啥?”

  燕恒隻覺一塊黃泥掉褲襠了,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站在原地哼了一聲,不再開口。

  虞周也很納悶,沒想到區區投石器能給木一帶來這麽大衝擊,看著失魂落魄的身影沒入暮色,忽然有點擔心了:這家夥不會了無生趣退隱了吧?那不白費了自己的布置嗎?

  之所以有現在的狀況,那是因為虞周有一點不夠了解,在這個長城都是碎石夯土築造的時代裏,大多數城池根本不耐襄陽砲攻擊。

  這就關係到一個讓人失望的真相了,唐宋之前的投石機大多是人力牽引,發起攻勢的時候需要很多很多人一起拉動繩索,投石器越大需要的人力畜力越多,這麽一來,不僅因為受力不均導致精準下降,而且占用了大量兵員民伕操作才行。

  三國馬鈞成名的霹靂車如此,大唐李光弼平覆安史叛軍的巨型投石器如此,釣魚城擊斃蒙元大汗的雙梢砲也是如此。

  掛著巨垂的配重投石器真正盛行,說起來就心痛了,那是華夏的人力投石器流傳出去之後,經過波斯人改製變成配重式,又被蒙元人帶回來的,而且一回來就給漢民族帶來巨創——攻克堅守數年的襄陽不說,就連南宋的水師也是覆滅於此。

  這就有人問了,掛上幾塊石頭的事情,就沒人想到嗎?那些凝聚了數千年的智慧,都不知道嗎?

  我們也有,隻是因為古時少有人深入的摸索此道,沒有真正盛行起來。

  所以啊,在木一看來,這件利器的改變不僅僅是拋得遠打得狠,節約了上百人力,就會多出百人攻城,一架如此,那麽十架呢?數十架呢?

  隻需這麽點兒人就能操作,千餘叛軍憑此攻城再也不是虛言,什麽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砸開個豁口變成野戰,通通成了敵則戰之……

  ……

  ……

  “胡言亂語!這怎麽可能!攻城戰如此簡單的話,那些築城牧民的先輩情何以堪?你這又致墨家的禦守之術於何地?!”

  麵對相裏業的驚呼,木一垂頭喪氣,壓低了聲音說道:“钜子,我也不願意相信,可是……那全是在下親眼所見啊!

  巨大的石坑可容一人,就算城垣堅實一些,又能經得起幾次拋砸?

  實在是……唉!钜子若是不信,可以隨我走一趟看一看啊。”

  嘴上不信跟心裏不信是兩回事,看道木一的落魄樣子,相裏業其實已經信了,但他實在不能容忍齊墨趕超自己那麽多,這才有了強嘴之言。

  “親眼所見?反賊會將自己的家底兒拿出來給你看?”

  “钜子,並非他們給我看的,而是一個賊首說漏了嘴,屬下盯了足足半個月才有收獲!”

  相裏業追問:“哪個反賊說漏嘴?”

  “就是那個姓虞的。”

  “你肯定被騙了!雖然沒打幾次交道,但是在我看來,那虞姓小子又奸又滑,怎麽會說漏嘴?除非他是故意的!這是反賊的計謀!”

  木一急了:“就算這是他們的計謀,投擲五百步的拋車總是真的,钜子,你要信我啊,千萬不可大意!”

  相裏業坐得筆直,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片刻,他開口問道:“木一,你把這段時間的經曆仔仔細細說一遍,不得有遺漏!”

  木一以為钜子要詳知賊情,立刻口若懸河的說解起來,一個側耳傾聽,一個邊回憶細節邊說,隻是不知為何,明明從未噤聲,氣氛卻顯得有些壓抑。

  這樣的情形直到掌燈時分才停下來,然後相裏業問了一句他怎麽都沒想到的問題:“你去看過那些受刑致傷的墨者嗎?”

  木一愣了下:“屬下歸心似箭,探明敵情就回來了,並未見過幾位同門。”

  相裏業點了一下頭:“你說的沒錯,就算這是計謀,利器卻是真的。

  隻是……賊軍為什麽要借你之口告訴我們呢?”

  “屬下不知。”

  相裏業看著這位部下,心裏有了另一番盤算,之前被俘的每一位墨者他都見過了,有身手半廢的,有皮開肉綻的,有需要將養的,還有毫發未傷的……

  看的多了,相裏業很快發現一個規律,這些人離心了!不是背叛墨門,而是相互之間再無分毫同門之誼,受傷重的指責沒受傷的是叛徒,沒受傷的說受傷輕的也出賣門派了,受傷輕的又說自己是被套了話,也是受脅迫的……

  亂!太亂了!

  麻繩束作一團還能解開,再不濟也可以一刀剁下去,這麽多人的矛盾怎麽解決?隨便拎出兩個就能吵起來,總不能都砍了吧?

  最重要的是,有了虞周之前所言的細微見著,相裏業難以判斷這些人誰透露了門派消息、誰是無辜的。

  一個頭兩個大,然後木一回來了……

  完好無損的木一回來了。

  木一敘述了自己的經曆,相裏業感覺有點奇怪,直到木一噤聲才知道哪裏奇怪,這位部下的訴說裏,賊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墨門一句話,甚至跟他的交談都少……

  相裏業不願意懷疑誰,可是……在漸漸難以掌持的秦墨,人心難控也不是不可能啊!

  丟開所有心思,他做了一個自認為兩全其美的決定——親自去賊營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