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五毒種子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6      字數:2351
  事實證明,一個進了秦王宮還能勸諫劉邦還軍灞上切勿貪戀奢靡的人,身上不僅僅有粗獷的外表和對峙項羽的勇氣,粗中有細才是他的本質。

  燕恒預想的嘲笑沒有迎來,倒是樊噲頂盔摜甲的樣子顯得格外嚴肅,讓他們有些不適應,很難想像這是那個總招呼他們吃狗肉的屠夫。

  見到了城池,見到了熟悉的人,總算可以放心一些。

  扶老攜幼的趕路很苦,人一旦運動起來,糧食消耗直線上升,所以這一路基本就是一邊走一邊找吃的,野菜、生菌、飛禽、走獸、魚蝦……

  這麽聽起來待遇不錯,可是見到衣衫襤褸的饑民為了一口吃的發出野獸一樣護食的嘶吼,虞周很難過。

  糧草不足隻是暫時的,那些民伕身上的習慣卻是由來已久,誰吃得多誰吃得少誰先吃誰後吃……像極了大牢裏的獄頭按資排輩,讓人咬牙之餘不由心酸。

  都是同病相憐的役夫,何至於此呢?隻因多吃一口飯就能多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大秦的律例把他們變成了底層,在這裏,禮儀不在、公序不在、良俗不在甚至親情不在,隻留給這些人微弱的希望作為光明,卻要用灰暗的手段去爭奪。

  虞周忽然明白為什麽會有英布那樣先受黥刑再封王的家夥了,這是個養蠱一樣的過程,時間久了,即便沒有劉邦項羽陳勝吳廣,照樣會有沉默中爆發的人憤起抗秦,到那時才是真的洪水滔天。

  安置完饑民,虞周拒絕了樊噲給他安排的府邸,不戰而走稍損軍心,這個時候就該同吃同住安撫一番才對。

  “虞小子,到底怎麽回事啊?老樊還從沒見你吃過虧咧,這次怎麽無功而返了?”

  還是那副兵不離手甲不離身的打扮,樊噲幫他們安營紮寨完了,才有空詢問起來,從其他同伴的隻言片語得知遇了強敵,他很好奇什麽人能算計虞周。

  “是墨家的人,背後可能更複雜,具體的是這麽回事……”

  ……

  樊噲聽完沒什麽吃驚神色,也沒對木一那樣的家夥品頭論足,他皺著眉頭說道:“應對起來困難嗎?要不求助田老頭他們?”

  “不用,我已經想好辦法了,到你這裏來就是為了脫去桎梏,也好甩開膀子幹一回!”

  樊噲擔憂道:“你千萬別逞強,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招呼,自己頂著可不是好辦法!”

  虞周有點不習慣樊胖現在的模樣,點頭道:“放心吧,我絕不會硬撐的,倒是你這一身怎麽回事?以前穿戴盔甲就嫌氣悶,怎麽現在這麽鄭重其事了?”

  “別提了,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打進了這曲阿城,一到夜裏就睡不著覺,也不知道什麽毛病。

  後來俺發現,穿戴齊全反而睡得更香,所以啊,一直這個樣子了……”

  虞周太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因為他在鎮守吳縣城頭的時候就這樣,遭遇了相裏業和秦墨之後也這樣,心有重擔渾身難安,是樊噲太緊張了而已,不過以他的粗線條不應該啊?

  兩人說著話,燕恒來了,一身濃烈的血腥氣能把人熏個跟頭,一坐下就咕咚咕咚往嘴裏灌水,看他貪婪的模樣,好像曆經了沙漠久未喝水一般,配上那身氣味,更像長眠之後剛剛醒來的吸血鬼。

  “這小子讓你養廢了,小小年紀戾氣這麽重,以後還了得?俺殺過那麽多生靈都比不上他,嘖嘖嘖……”

  燕恒把水瓢一扔:“這世道沒點戾氣哪能活的自如?你以為那些廟堂之上的高官就幹淨了?”

  虞周回道:“以後刑獄的事情不要親自動手了,容易壞了心性,怎麽樣,事情辦的如何?”

  “都辦妥了,當真這麽輕輕巧巧的放過他們嗎?還什麽東西都沒問出來呢……”

  輕巧?虞周可不覺得,相裏業所領的秦墨最讓人頭疼的一點就是他們行蹤飄忽,追又追不上、抓又抓不完,想反擊都找不到個確切目標,楚軍隻能挨打沒法主動出擊,人家能不逍遙嗎?

  現在不一樣了啊,數十個腿腳不便的傷者往回一放,秦墨總得現身照顧他們吧?跑又跑不掉、走又走不快,還不是那種完全廢掉的傷勢,也不能棄之不顧啊。

  虞周的設想很好,如果他們被接走了,完全可以派人跟上來個順藤摸瓜,哪怕搗毀幾個行館這種小反擊也比什麽都做不了強,起碼能讓對方收斂一些,別那麽肆無忌憚。

  如果他們選擇附近的民戶安置下來先養傷,那就輪到另一顆種子慢慢發芽了。

  身上帶傷的秦人墨者隻是一部分,這些家夥曆經了嚴刑拷打死活不吐露分毫,就被別有用心的燕恒裝作沒耐性的樣子打斷腿丟到一旁,然後……他們見到了好幾位絲毫未傷的昔日同伴。

  憑什麽老子挨打你沒挨?是不是說什麽了?

  憑什麽我吃豬食一樣的飯菜你有好酒好肉?是不是把墨者行會出賣了?

  憑什麽我腿斷了再也沒人理,你隔三差五就被賊人宴請一番?你什麽都沒說的話,他們怎麽可能再也不追問?

  懷疑的種子可以澆灌出世上最惡毒的花,能看透的人著實不多。

  感同身受這是身見,自認為堅守了底線的家夥執著的認為隻有自己是對的,這是見取見,如果再有憤憤不平帶來的心態失衡,那叫邪見……

  現在,這顆謂之五毒的種子已經種下了,正在數十個被俘的墨者心中發芽,以後的以後,甚至會對相裏業也有一些影響,誰讓他的手下摻了不少沙呢。

  定了定神,虞周回道:“問不出來就對了,都是些蝦米一樣的小嘍囉,能知道多少東西?”

  “你不是說可從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可以見微知著嘛……”

  “那是騙相裏業的,你真以為我是神啊?放了吧,別浪費時間和精力了。”

  燕恒遲疑一下,又問:“可是這樣能讓他們上當嗎?相裏業身為钜子,不會這點分辨能力都沒有吧?”

  虞周扶額:“三人成虎的典故知道吧?我就壓根沒想對相裏業用計,而是衝他那群蠢貨手下去的!

  你看咱們養的白白胖胖那幾位解釋清楚了嗎?沒有吧?在這裏都解釋不清,回去就能解釋清楚了?

  對啊,咱們確實什麽都沒問出來,可這隻有你我知道,他們不知道啊,而且越這樣那幾位越沒法解釋。

  等到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叛徒的時候,相裏業不那麽認為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