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攻城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6      字數:4471
  樊噲算賬的方式很簡單,一碗熱酒灌下,他愣是抱著連弩車不撒手,聲稱自己找到順手兵器了,誰也不能攔著,這玩意必須歸他!

  老天作證,這胖子之前摸都沒摸過弩車,就知道順手了?!

  這麽不要臉的要求當然沒人同意!

  有人歡喜,就有人哀愁,秦軍作戰,向來不以鬥將作為常見手段,曆代名耀青史的秦將也不以個人勇武著稱,所以這次接陣先損一名副將,王離既意外又吃驚。

  先不說部曲之間的協作或多或少受些影響,先折一陣帶來的士氣打擊就得讓他費心半天。

  賊軍回城了,占了便宜就想跑,哪有這種好事?

  大纛緩緩移向城北,服馬伴著籲聲駐足,王離令人放下車軔,雙手扶劍佇立遠眺。

  “這麵魯字旗也不知是何人嗎?”

  親兵尷尬:“將軍,逆賊奸詐,現在露麵的幾個賊人都不是攻城者。”

  王離點頭:“那就是說,對方的底細遠遠深於我們看到的,至少換將毫無問題了?

  現在你來告訴我,項羽哪兒去了?會不會隱於一側窺伺大軍?會不會趁機奪占其他城池?”

  這些問題不是一個小卒子該考慮的,但他還是盡心答道:“將軍隻管放心,我等馬不停蹄日夜偵探,誓不讓反賊有機可乘!”

  “最好如此,傳令弩手,試探攻城吧!”

  有了主將壓陣,右軍小敗的頹氣為之一掃,他們甚至連同伴的屍首也不收斂,迅速整軍準備再戰。

  血仇誓要血來報,倒下的袍澤應該親眼見證!

  這種試探很不好承受,自從大秦一統之後,弩箭的配備數量直線上升,到了現在幾乎到處可見,車兵有騎士有樓船士有……甚至許多手持戈矛的材官,都是先射一輪再換裝接戰。

  萬餘軍士緩緩逼近,城上的守軍頓時感覺呼吸一凝,再喘氣仿佛胸口壓著什麽,舉手投足滯納許多。

  “舉盾!防箭啊——”

  三麵城牆同時發出呼喊,那些一時嚇傻掉的新兵這才知道該幹什麽,手忙腳亂的抬起盾牌,紛紛躲在女牆下麵,有腦子還能轉的,看到老兵縮在牆根不顧形象,有樣學樣的趴在地上,收獲帶著警告的讚歎:“嘿,小子真不傻,記住了,齊射之後還有冷箭,沒聽到軍令千萬別抬頭!”

  一方居高臨下,一方抬頭仰射,占便宜的自然是守方,有膽大的趁機射幾箭,弦響人倒絲毫阻不住秦軍腳步,因為與黑壓壓的一片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的滄海一粟。

  躲在城牆下麵,盡管知道抬頭是個很危險的動作,虞周仍然心裏癢的不行,攻守對戰,看不到敵人的動作很沒安全感,特別是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還有讓人牙酸的掛弦兒聲音之後。

  弩箭還沒襲來,聲聲震天的戰鼓響徹城下,這是正式攻城的聲音,立刻有人以為秦軍開始攀爬城牆,忍不住的向下看去。

  “趴下——”

  “嗡——”

  數箭襲來,江湖高手或許能憑著耳力憑著經驗一一躲開,可是這種萬箭齊發,聽起來隻有一種蝗蟲過境的嘈雜嗡鳴,像是颶風卷動沙暴的呼嘯,如果不是身處這個時代,虞周也許會認為有一架飛機帶著轟鳴舍命撞來!

  “咄咄”箭聲不斷傳來,城頭的守軍努力縮起手腳,似乎要讓自己變成最不起眼的那個,躲避大司命勾魂奪命。

  真是見鬼了!虞周看到了一個從未想過的壯觀場麵,城牆四尺之外全是箭簇,落地顫著尾羽,相互緊挨容不下一隻巴掌。

  最詭異的是,仿佛剛才落下的不是箭雨而是陽光,整整齊齊的一條線隔開兩界,這邊是背陰,那邊是朝陽……

  沒有人想拿血肉之軀去試這種鋒芒,虞周已經可以想像插滿箭矢的城牆是什麽樣子了,就像《英雄》裏麵演的那樣,剛才探頭的倒黴蛋,在陽光普照之時,留下了一個人形的豁口。

  “咚——咚——咚——”

  又是一通鼓響,負責瞭望的守軍趁著間隙飛快瞄了一眼,繼續示意躲避箭矢。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不管是還在發呆沒回魂的、褲子濕了沒臉見人的、渾身發抖拿不住兵刃的、咬牙切齒覺得隻能挨著太憋屈的……通通隻憑本能躲到女牆下麵,甚至把手中盾牌都扔到了一邊——很多人經曆了一次箭雨洗禮,麻木的手臂舉不動盾牌了。

  再次襲來的箭矢稀疏了一些,虞周默默計算著時間,從發箭到落箭,前後不過幾個呼吸,那種箭矢瞬間覆蓋城牆的壓迫感,恰恰說明城下秦軍訓練有素,因為他早已留意到,即使是這種齊射,秦人的準頭依然可怕,稍遠一些的牆頭箭矢很少,落到牆內的幾乎沒有。

  到處都是落箭的“咄咄”聲,很不和諧的,“咣啷”一聲吸引了不少目光,燕恒撇撇嘴,仿佛毫不在意的說了一句:“秦人的弩箭還真是勢大力強,連這精鋼鱗甲也不能擋。”

  現在不是拿回來看的時候,幾個老軍看了看,一個黝黑的頭盔被射的蹦來跳去,隨即問道:“燕頭領,這是啥甲啊,以前怎麽從沒見過?”

  “你們幾個沒見過項大哥吧?他身上倒有一套,比這套還堅實,都是按照子期之意打造的。”

  “是沒見過……不過燕頭領,你說擋不住秦弩,好像不是那麽回事啊,隻是箭靶斷了,金甲有沒有射透,現在不得而知啊……”

  “是嗎?我以為已經洞穿了。”

  “不會不會!項少君攻城的時候我也在,那才是萬箭無可奈何,當時他身上穿的,跟這套一模一樣!”

  明明是像受刑一樣難堪的趴著,明明外麵就是一片肅殺的秦軍,幾個家夥居然無視頭頂亂飛的箭矢,有說有笑的聊了起來。

  還有沒心沒肺的,拿那件金甲到底有沒有被射透開賭,以至於虞周前來檢查甲胄防箭結果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就是一群嘖嘖稱讚順便交換銅錢的家夥……

  “每人十下軍棍!記到戰後執行!看什麽看,秦軍要上來了,各歸各位!”

  “虞小君子,軍棍我們領了,俺就想知道這種鎧甲咱有多少,啥時候才能穿上啊?”

  “想穿也簡單,隻要立下大功,殺敵最多者,多次擊退敵軍者,都有可能得一套,至於現在,備戰!”

  人群轟呀一聲散開,虞周問道:“損傷如何?”

  “咱們的老兵最重軍紀,箭來的時候沒人抬頭,所以未損一人,新兵……折損三十一個,全都麵目難辨……”

  “行了行了別說細節了,你在這好好盯著,我去城樓督戰。”

  燕恒點頭,臨了不解的問了一句:“神兵堅甲乃是重器,何故輕易示人?”

  “仗是人打的,要是人心裏沒底,縱有再多神兵也沒用,老子為了士氣連這種小手段都用了,你還用問?”

  緊貼城牆的四尺道,仿佛是專門留出供人行走的,往好的方麵來看,隻要清理完城牆,短時間內不必操心箭矢夠不夠用了,往壞了一想……每麵隻有數百守軍,剛才的損失不算輕微。

  遠遠看去,城門樓子的外形有些模糊,像是在外麵長出一層絨毛,壯觀的有些詭異,就在虞周快步趕來的時候,城外的秦軍步步緊逼。

  弩箭還在保持壓製,卻不像之前那樣鋪天蓋地的瘋狂,零落的箭矢更加精準刁鑽,使得城上無人放開盾牌。

  虞周注意到,隨著軍士一起前進的,還有幾個龐然大物,高度幾與城牆齊平,上麵站滿了秦兵,不僅如此,在這些眼熟又叫不上名字的攻城器身後,各式各樣的器械緊緊跟隨。

  護城河很寬廣,容不得秦人馬上登牆,再加上近處的壕溝仍未鋪填,近到一箭之地的時候,秦軍的勢頭終於一緩,徐徐推出幾架填壕車,高大的木板遮蔽其後,隱約聽到傳來些埋土的聲音。

  “射幾支火箭看看!”

  司徒羿不在城東,他的一些部下在,幾箭過去毫無建功,看來這東西早有防火功能,虞周叫過幾個軍漢,指揮著連弩車望向填壕車。

  “射!”

  “嗚——”

  粗大的箭矢扯出一道黃線,緊緊釘在對方器械上,將箭尾繩索扽的筆直。

  “拉!”

  “嘿——喲——”

  “咯吱……”

  秦人顯然也已注意到這邊動靜,數支弩箭齊齊襲來,周圍的守軍早有防備,盾牌一舉護住同伴,加快速度轉動絞盤。

  再粗重的箭矢,射到木板的力道始終有限,帶動一輛木車前行那是癡人說夢,但是……為了防護正麵,填壕車的構造前重後輕,高大的木板極易失衡,一扯一拽,已經隱隱牽動幾分。

  “射!”

  “嗚——”

  “嗚——嗚——”

  接二連三的粗箭齊齊釘上,再以相同方向的力道一拉,木車終於發出散架前的呻吟,躲避其後的秦人再也顧不上填土,紛紛奪路而逃。

  不用下令,城頭守軍早就準備好了,隨著“嗖嗖”幾聲,有人倒下再也沒起來,還有人幸運的逃出生天。

  王離看得饒有興趣,隨口對著身邊問道:“此麵該是虞姓賊首?”

  “是!”

  “不過爾爾,填壕車數十齊進,縱使毀壞一二又有何妨?此人輕重不分擅動弩車,想來比起城北魯賊好對付的多,傳我將令,城東主攻南北佯攻,天黑之前拿下此城!”

  “喏!”

  主攻,意味著跳過了試探戰力直接動真格的,虞周還在納悶秦人怎麽沒有反製手段,隻聽鼓點一變,數千軍士絲毫不顧泥濘,踢踢踏踏的開始進軍,一人一把稻草鋪下,已經勉強可容器械通行,在他們身後,十餘架雲梯越伸越長,巢車、攻城槌、轒輼車、井闌……緩緩跟了上來。

  “還真是看得起我們啊,家當準備的挺全。”

  出乎意料,率先發動攻勢的竟是巢車,也不知是王離自己琢磨的,還是秦軍的戰法已然如此,高高吊著的小木樓載著幾名軍士,試探性的射出幾箭之後,大搖大擺的前後傳令起來。

  虞周很想打掉那幾個家夥,可惜沒空暇了,雲梯前麵帶著彎鉤,深深的抓住城牆,上麵的軍士開始攀爬。

  一個國度的富裕不是一個劇組能比的,虞周深感自己被電視劇騙了,誰說雲梯就是那種搭在牆上一推就倒的東西?

  秦軍的雲梯下麵有個底座一樣的木車,牢牢的固定著前端木梯,最要命的是,還是可折疊、可伸縮的,便利之餘更加穩固,遠不是幾根竹竿可以對付的。

  “滾木!”

  好在這東西造起來不易,秦軍也沒多少,隻是十餘架,城內守軍勉強可以應對,也是時有秦軍踏上城牆,再被四周伸來的兵刃撕成碎片。

  同樣是主兵者,王離端坐戰車沉穩有型,虞周就得仗劍四處察遺補漏,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十六架雲梯構成的十六個接戰點兒就走了一遍,每到一處,劍上總有新鮮的熱血點點滴落。

  這時候就看出秦軍底蘊深厚了,除了雲梯作為主戰,攻城槌也是不斷撞擊城門,燕恒不敢大意,領著人死死鎮守,箭矢發出還要躲避冷箭,一時間雙方都是喋血無數。

  最可氣的就是巢車,眼看守軍顧不上它,這家夥慢慢靠近城牆之後,竟是一把一把的石灰灑出,無恥又無賴。

  “擋板!防箭防塵!”

  狠狠的宰掉一個對手,一個老軍吐了口唾沫:“這是把巢車當做揚塵車用了啊,欺負咱們手段少?”

  虞周手上漸漸慢了,他算看出來了,秦人以為城東守軍好拿捏一些,居然直接仗著人多器雜壓上來了,真是可恨!

  收回的滾木上麵血跡斑斑,守軍的體力正在急劇下降,正在這時,天空飄起綿綿細雨,衝在牆頭暈染一片,紅色,仿佛整個世界全都變成紅色。

  虞周來回衝殺,趕不上秦人螞蟻一樣爬覆的速度,整個城東殺聲震天,很多人根本沒想到,才第一天攻城,秦軍居然下了死力氣,一度丟失幾次城頭……

  “子期,要不要求援?”

  “不用!把這邊的消息告訴魯子牛,讓他自己判斷!”

  短兵接戰沒了弩箭的用處,守軍多以鉤拒禦敵,一場廝殺進行了整整一個下午,到了最後,喊殺聲逐漸低沉,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