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張良刺秦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6      字數:4555
  大秦剛剛一統的時候,嬴政還在年富力強的歲數,

  而趙嬰,更是處在年輕力壯的年紀。

  青年人好勇武,急切想要證明自己的公子嬰,一頭栽進軍爵的大坑裏麵沒爬起身,等到天下大定回過頭來,他才發現自己得到的遠遠不如預期,比如行郡縣廢分封這一條,就讓身為陛下弟弟的趙嬰徹底失望。

  希望越大,失望來的越大,心有期冀的王子就像戀愛中的孩子,對於將來很是一番暢想,包括自己的封地稅率多少,該用什麽樣的人問主政,王府建多大……等等等等。

  現在好了,什麽都不用想了,陛下的親兒子都沒的分,他要敢說個不字,下場絕不比成矯好多少。

  嘴上壓下去了,不代表心中不想了,封建封建,封邦建國,可以自由支配城邑決斷生死的感覺,比在鹹陽被喊一聲“五大夫”強百倍。

  接下來的時間裏,趙嬰小心的結交大臣,希望能找到一線轉機,主張“事師古行分封”的淳於越自然進入他眼中。

  可是人心沒有止境,隨著陛下巡遊了幾次,趙嬰的心裏又印入了大秦河山,就像皇帝一路留下的石碑那樣深刻。

  雄偉壯闊的函穀關,奔流不止的德水(黃河),高大巍峨的泰山……甚至包括飄在海外霧氣中的仙境,這每一樣都曾日思夜夢的纏繞趙嬰心頭。

  更不用說那種一令下千夫爭勇,一言出萬民景從的滿足感了……

  嬴政不是好相與的,從他十三歲登王位開始,這一路就是踩著無數大咖的屍骨行來,所以趙嬰卑微又小心的注意著分寸,四處尋訪結交的同時,對那張椅子絕不多看一眼。

  一次次的被拒絕,一次次的閉門羹,趙嬰越來越失望,他甚至開始動搖,因為在行事過程中發現了太多不足,這位王子慢慢懷疑自己掌控事情的能力。

  機會總在不經意的時候降臨。

  ……

  ……

  陽武縣,博浪沙。

  秦皇的行蹤已經不是什麽秘聞,有心的家夥們自然開始沿途挑選最佳下手地點。

  這其中有一位年逾三旬的文雅之士,便把行刺的地方定在這裏。

  文士不是孤身一人,在他身邊,是同樣趴伏了近一天的魁梧大漢,漢子手牽鐵鏈拖拽鐵錘,嘴上有些幹裂,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壯士高義,張良銘感五內,說來慚愧,還不知義士高姓大名。”

  漢子抿了一下嘴巴:“這都要死的人了,還說什麽名啊姓的,叫我滄海客就好了。”

  “義士何出此言,此地北臨德水南靠官渡,其間蘆葦叢生正適合藏匿身形,怎會有性命之憂?”

  滄海客活動了一下身軀:“子房兄弟,知道你為啥一直找不到肯幹這事兒的人嗎?”

  “還請指教……”

  “因為這就是個有死無生的買賣!你祖上是大官兒,韓國丞相一當就是五世,可是啊,刺王殺駕的事情,你還真不在行。”

  張良的視線微微一低:“但憑心耳!”

  滄海客讚同道:“這話沒錯,就得看一股子心勁兒,要是早早想好退路,這事兒還沒幹呢就已經敗了八成。

  所以要想刺秦成功,必須不留任何雜念,就像這片沙丘,於我們來說不利潛逃,對秦皇來說,車駕行走不便正是個大好機會……”

  這漢子說的在理,正中張良心間,他像麵對荊軻的太子丹一樣深深一揖,開口道:“滄海兄金玉良言,張良謹記於心,此事無論成敗,你我盡皆青史揚名……”

  滄海客微微皺眉:“青史什麽的,我想都沒想過,就是那秦皇實在可恨,嶧山一劫老幼盡屠,可憐我那兄嫂……哼!”

  “暴秦無道,如你兄嫂境遇之人數不勝數,張良也是不甘於此,這才散盡家財行此大事!”

  滄海客的臉上有些不落忍:“子房兄弟,我一人也能刺殺秦皇,要不然你就別摻和了!”

  “這是哪裏的話?張某像是貪生怕死之人嘛!”

  “我還有個侄子沒找到,你那親兄弟也沒下葬,這些事情總要有人張羅,不如子房兄弟就此抽身,把咱兩家的後事安頓妥當……”

  張良也算個狠人,為了表明刺秦的決心,親弟弟死了也隻拿席子一卷完事兒,他所有的家財全變成滄海客手上那錘子了。

  “滄海兄,此事我已有安排,你盡管放心,今日張良便與你一起,親眼看著秦皇殞命!”

  滄海客聞言安心不少,他躺在地上仰望天際,用有些輕鬆的語氣說道:“真是虧本,你我趴在這裏吃沙子,還不知那秦皇現在如何享受呢!

  我那侄子最喜歡吃肥雞,以前都是我和兄長給他弄,這一下……也不知他現在有沒有的吃,以後又……”

  大秦掃清六合八荒,對於被掃的人來說,那場戰爭叫做國難,國難撕碎了太多人原本的生活,貴賤貧富皆有此感。

  張良看了看天色:“看來秦皇今日不會來了,不如我回陽武準備些吃食,咱們吃飽喝足繼續等待,放心,一定有肥雞!”

  滄海客愜意的閉上眼睛:“快去快去,最好再弄些烈酒,吃了這頓呐,老子好送皇帝上路!”

  張良笑罵一句,爬起身來往回走去。

  文士的身影越來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滄海客抽出埋在沙中的右手,再把耳朵貼在地麵仔細聆聽,臉上的輕鬆閑逸立馬換成嚴峻鄭重。

  沒有錯了,是戰馬的聲音,踏在軟軟細沙上麵,踏在累累屍骨而成的直道上麵,混合著車輪的碾壓聲,能傳到數裏之外,聲勢一定很浩大。

  抬頭時隱隱可見旌旗,滄海客心中了然,來得正是秦軍,等待多時的大事終於可期,他牽著鐵錘往沙丘下麵走去。

  按照原本計劃是兩個人趴伏丘陵上,在皇帝路過的時候拋擲鐵錘擊毀六馬車駕,可是看到鋪天蓋地四處警戒的王衛,滄海客不認為謀劃依然可行,他必須在秦軍到來之前找到一個藏身之地,最好還能發動襲擊。

  靠著身處高地時看到的秦軍陣勢,滄海客迅速選定一個地方,就在馳道路旁五尺之地,他決定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皇帝的車駕肯定要走大路,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既是軍隊與車駕之間的空當,又能避免踩踏導致露餡,而且此處沙地鬆軟,挖掘起來也比較迅速。

  要在數萬大軍的眼皮底下藏身,不是膽心細四個字就能應付的,其中還有很重的運氣成分,滄海客的雙手已被沙礫磨破,鮮血滴入沙中,被他抹了一把藏到下麵。

  鐵錘安置好了,自己藏身的坑也已挖好,隻要跳入其中覆以沙土,他就能手牽著鐵鏈蓄勢以待,可是最大的問題也來了,怎麽在沒人幫助的情況下把自己完全埋進去?深淺不一的沙土顏色怎麽辦?

  眼看秦軍越來越近,再遲疑就連一絲機會也沒了,他隻得把自己粗粗一蓋,像條沙漠中的蛇一樣扭動身軀,力圖沙土覆蓋更加完全自然,至於口鼻之中吃進的沙子,在一個性命都能置之度外的人看來,根本不是問題。

  破綻非常大,因為蠕動而成的沙塗總是一個人的形狀,更別提腦袋位置斜插著的蘆葦杆那麽醒目。

  也許真有幾分天意,幾陣狂風過後,整個沙丘恢複了平靜,就連原先深淺不一的顏色,也被吹來的細沙全部掩住,而這時候,探路的秦軍眯著眼睛頂著狂風四處探查……

  聲勢浩大的秦軍終於到來,剛到陽武的張良正在懊惱,他生怕大軍駐紮的時候,轅門上麵懸著一顆腦袋一個鐵錘,義士高德無以為報,動手的機會都沒有,那也太憋屈了。

  陽武縣開始戒嚴,街上的百姓全以裏伍為整靜靜等待,貴族出身的張良飽讀詩書,文氣自生格外紮眼,就在他想要轉身離去再探消息的時候,一雙大手猛然搭上肩頭。

  “陳兄台,你怎麽在這,快隨我回去一敘,家父可是掛念的緊啊……”

  “我……”

  張良張了張嘴,眼看對方一個勁使眼色,他隻好打了個哈哈:“我這也是遊學而來,想不到你也在這,同去同去……”

  兩雙手一握,張良有些警惕,因為此人掌中繭子過於厚重,應該是個精通劍術的高手,也不知道這人是何打算,是真認錯人還是看透自己的目的?

  “陳兄快隨我來,小弟已經備下馬匹,半日就可到家……”

  張良不能聽從對方安排了,他掙紮一下雙手,低聲說道:“兄弟,我在此地還有要事,且容片刻……”

  “耽擱不得,快快上馬走吧……”

  “我那……”

  “聽我一言,快走!”

  ……

  ……

  轟隆隆的馬蹄聲踏在耳膜一樣,滄海客覺得耳朵快要聾了,口不能言鼻不能吸目不視物,五官裏麵唯一還在起作用的耳朵又遭遇酷刑,對人的神經是個嚴峻考驗。

  滄海客把力氣全用到手上,緊緊攥著鐵鏈感受外界,一隊隊的軍士騎著戰馬跑過,剩下的車隊開始緩緩而行,靠著耳朵感受四馬車駕與六馬車駕不可能,他隻能賭一把。

  熟料就在滄海客全神貫注聆聽四方的時候,腿上忽如其來的劇痛讓他差一點叫出聲,鬆開呼吸用的蘆葦杆,滄海客瞬間攥緊鐵鏈用力甩出。

  即便對方不是有意為之,踩在沙上麵跟肉上麵的感覺也是不同,肯定暴漏了……

  鐵錘埋的有點深,力大悍勇如滄海客,剛才那一下用盡全力才能拽出,對方可是倒黴了,誰曾想好端端的沙子裏麵藏了個人,鋪天蓋地的沙粒遮蓋住了殺招,倒黴蛋瞬揉著眼睛慘叫起來,隻喊了半聲,就像被扭斷脖子的雞一樣戛然而止,他可不隻是脖子斷了,整個人都被錘進地裏不見蹤跡……

  “有刺客……!護駕!快來人護駕!”

  眼睛還沒揉一把,周圍的狀況還沒搞清,滄海客暗歎運氣不薄,剛才捶死的,現在四處叫喊的,都是尖細的宦官聲音,再加上護駕二字,看來自己離秦皇車駕不太遠。

  這樣想著,他深深一個呼吸,排出深埋時的濁氣,提起看到希望的力氣,把那自己受苦,父兄受難的怨氣一股腦通過鐵鏈往外發泄。

  “護駕!快來人啊!”

  周圍的軍士反應還算迅速,戰戈林立整齊而動,可惜遇到的是滄海客這個有名的大力士,一百二十餘斤的鐵錘揮舞起來,隻那風聲就如鬼哭狼嚎喪人膽魄。

  再加上沙中埋藏半天,還沒落下來,周圍的軍士均覺目中刺痛睜不開眼,根本沒有短兵相接,鐵錘之下隻有粉碎二字,無論是兵戈戰馬還是活人……

  幾乎是一錘子下去一個血印兒,連人帶馬被錘進地裏,無意中看過一眼的小宦官立馬尖叫,褲襠**的大喊:“刺客……刺客……!”

  說還有空管那小角色,滄海客已經看到了,就在二十步開外的地方,兩駕六馬車駕嚴陣以待,六馬,那是天子駕,隻要再進十步,整個大秦國度的曆史都由自己改寫!

  “吼……!嬴政,納命來!”

  鐵鏈是個很好的東西,滄海客已經轉著圈兒揮舞起來,呼呼風聲越來越急,沒人敢在他的鏈子錘下一試,可是為了陛下安危,黑衣的素衣的紅衣的,各種滄海客分不出身份的家夥通通前來送死,既然你們自己求的,那就陪著嬴政一起去吧!

  李斯也看到了此人的凶悍,這種勢大力沉的力士型刺客最是凶狠,看那架勢就帶著毀車殺人的目的而來,陛下還在車裏,出來那是自投羅網,不出來……連人帶車一起被毀,好像也不是多麽好看。

  想到這裏,這位大秦丞相鼓起自己晚年僅存的勇氣,拖著官衣上了其中六馬車駕,張開雙手,以風燭殘年之軀護衛身後,同時對著遠處的秦軍發號施令。

  “陛下車駕足以防箭,秦弩速速齊射,便是百官全被誤傷也無所謂!”

  如果不是陣營對立,滄海客真想跟這個老頭喝一杯,狠人啊,忠義啊,這種絕戶辦法也想的出,他是真不想活了。

  長久的揮舞鐵錘,滄海客臂膀酸的如同灌了鉛,虎口更是早已磨破,遲遲沒有動手,就是因為他不知對著哪輛車駕下手,因為自己隻有一次機會。

  現在好了,有個老頭給指引。

  “赫赫……去!”

  哢嚓,滄海客的手上一鬆,心卻一沉,聲音不是被毀的車駕發出,而是鐵鏈斷了……

  鐵錘向著非預期的方向遙遙飛去,率先碾碎的,是滄海客心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