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及笄(二)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6      字數:2310
  笄禮跟男子冠禮一樣,主要儀式便是“三加三拜”,男子的三加分別是巾、帽、冠,女子的三加則是發笄、發簪還有釵冠,短短的幾道步驟,盡顯出少男少女從小到大的所有曆程。

  初加時盤發上笄,短衣換作襦裙,正如活潑爛漫的女童變成豆蔻少女,純真又不失伶俐。

  再加時襦裙換作曲裾深衣,烏眸長眉窈窕而立,看上去矜持大方,也是虞周足喜歡的裝扮,因為跟項然的性情和整體氣質很搭,隻是那張小臉上的稚嫩稍顯不足,更適合襦裙一般。

  至於三加,大袖長裙端莊素重,貴族的風儀一覽無餘,給人的感覺很是心疼,仿佛穿著的不是一套莊重禮服,而是宗族期盼與禮製法度。

  虞周明顯看到,換上大袖裙的項然有些無措迷茫,一如瘦小的身軀怎麽都透不出華貴雍容,還似一朵淡雅的幽蘭難以自襯成那牡丹的豔麗。

  “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虞周發了個呆的工夫,三拜也已經完成,項超還等他來扶著醮子,結果也不知這小子心思跑哪去了,連置醴都沒完成,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今天是項然最美的日子,不僅虞周的反應有些跟不上,項超也是心生感慨,服飾的變化道盡成長,將他少見女兒幼時的遺憾小小彌補一下。

  傻小子呆呆的反應是最好的詮釋,女兒招人喜歡,做父親的很驕傲,得意完了就隻剩下苦澀、懊惱、沮喪、不甘心……

  因為能陪伴著的日子越來越少,項超隱隱後悔這親事答應的太快。

  聽到唱辭,虞周趕緊撤去多餘陳設,甘甜的醴酒傳到項超手中的時候,他再次祝道:“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項然對著叔母盈盈一拜,接酒入席雙手端著羽觴,鄭重其事的從左往右澆落,直至酒液僅存些許,才在唇邊輕輕一沾。

  這時候輪到虞周上場了,他在送上黍食的同時飛快眨了眨眼睛,小丫頭立馬會意了,她低頜收頸,斂著麵皮卻怎麽都擋不住紅霞浸染,隻覺胸中小鹿胡亂衝撞,差點打翻手中飯食。

  項然檀口輕咬,虞周目不轉睛,因為從剛才的醮子開始,這禮儀就跟成親大禮隱隱相似,稍有不同的是,如果現在成親的話,那麽端坐案幾的應該是兩個人,共同食粟飲湯,一起舉杯合巹……

  隻算粗通周禮的家夥想到了,伶俐的小人兒如何不明白,就在虞周享受這種默契的時候,小丫頭掩麵放下黍米,借機遞出一個微嗔的眼神,看的他心頭大樂。

  少年少女的小小互動無人察覺,項超可不願臭小子多纏在女兒身邊,他提起一口中氣,繼續唱道:“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

  虞周退了下去,目光卻像從沒移開過,這種有些發膩的心情,直到聽項超唱出項然的字才跟挨了一記悶雷似的煙消雲散。

  “……宜之於假,永受保之,字曰孟恬……”

  “外父!”

  項超如同麵上挨了一刀,眼神鉤子似的在虞周身上劃來劃去:“今日乃是然兒大禮,不可造次!”

  “咳咳,項伯父,小然這個字……誰取的?能換一個不?”

  項超皺眉:“此乃魏老賜下,怎可胡亂更改,禮儀還要繼續,休要多說!”

  虞周這會兒把魏轍吃了的心思都有了,也不知他曾給悅悅起過什麽字,被嫌棄難聽,現在從項然這字看來,果真別扭得緊。

  古人取字的規律有跡可循,比如按照家中排行的伯仲叔季,再加上長輩的期望或者本人的性情概括而來的一個字共同組成,跟名可以同義但是不能用同一個字,像是仲達、伯約、伯符一類的都是這樣。

  但是比較久遠些的春秋戰國麻煩多了,放在女子身上尤其複雜,不僅僅有簡約的稱呼,還有連姓帶氏的全稱,讓人一聽就明白這是誰家的老幾地位怎麽樣。

  作為整個項氏三代唯一的女子,項然取一個孟字代表長女說得過去,可是再跟名字同義的恬字一連,畫風一下子就變了。

  全稱項孟羋恬女,簡稱,項孟恬……

  虞周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一下子想起了那個鑽進漠北對抗匈奴的八字胡大叔……

  “項伯父,換一個吧,要不叫季恬?反正你隻有小然一個女兒,老大老老小不都是她嘛……”

  “胡說八道,小子,你想幹什麽?我女兒還沒出嫁呢,休要多言!”

  “大秦不是有個叫蒙恬的將軍嗎……”

  古人在這方麵顯然沒有多細膩的心思,項超微微一愣,無所謂的說道:“我當是何事,同音而已,有什麽大不了,別胡鬧了,禮儀照常進行!”

  老丈人的目光莫名其妙,魏老頭的眼神疑惑不解,不明所以的項夫人身邊,項然也是一頭霧水,似乎這個字隻有自己認為不妥……

  虞周不掙紮了,算了,反正女兒家的名和字極少被外人所知。等小丫頭嫁過來,誰還管得了這個,怎麽叫還不是隨自己稱心?

  字笄之後就是聆訓,小鳳凰拜在父親身前,隻聽項超言辭激烈:“小然啊,以前為父身居將位時刻統禦大軍,竟錯過了你的成長,想來真是可惜……

  待到後來軍事受挫,我這身子骨也成了拖累,那時候真是五內俱焚心如死灰,為父不敢見你們,害怕你們看到我,會覺得失望,項氏隻出將軍,哪有站不起來的將軍……我這……唉……”

  “父親……”

  “別掉淚,這不是苦日子過來了嘛,今天可是你的及笄禮,別哭,好了好了,別哭……

  其實啊,從那小子掏出你香囊的時候,為父就知道家中的丫頭怕是保不住了……

  哼,算他有幾分本事,我還以為隻是個賣弄唇舌之輩,好了好了別皺眉,還不許為父說他不好不成?

  小然,我和你說啊,男子心中所想總於女子不同,那小子要是敢欺負你、冷落你,隻管跟為父說,他不敢還手的,真不行還有你大哥,羽兒萬夫不當拿他輕鬆……”

  項超說的很雜亂,一如他難以自持的心緒,項然靜靜的聽著,仿佛下一刻就要交於他人手,父女之間越說越平靜,下麵的程序已經不重要,周圍的賓、司、讚全都悄悄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