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挾之以威誘之以利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6      字數:2386
  “海鹽乃是萬戶之縣,下有三鄉十一亭,其中以鄅官亭和叔父所在的臥龍亭最為重要,其他小侄並不知曉,可這臥龍亭每日都產鹽六千斤以上。

  這還是離海較遠的緣故,那幾個近海的鄉亭想必每日萬斤不成問題,算下來整個海鹽縣至少也得十萬斤鹽,去除天時不好的日子,怎麽也得有五六萬斤,一年下來,兩千萬斤,不知小侄可有算錯?”

  衛弘隻是粗通文墨,能算清自己這一畝三分地的帳已經殊為不易了,他哪知道全縣能有多少鹽,聽虞周算完之後,雖然還有些懵懂,但是直覺上不會差。

  幹笑兩聲之後,衛弘開口遮掩:“賢侄倒是一身本事,不如留下來做個亭父如何,假以時日,就是海鹽縣的令史我也能保舉一二。”

  虞周並不理會,繼續說道:“剛才說到海鹽全縣鹽產,接下來就是臥龍亭了,不知衛叔父還想繼續聽否?”

  衛弘默不作聲。

  “小侄前幾日去過鄅官亭,聽當地鹽丁說起,一斤鹽鹵至少要產鹽半斤,可是臥龍亭的鹽鹵產鹽相比足足少了半成,這要算下來,一天可就是三百多斤鹽了……”

  衛弘的瞳孔縮的如同針尖大小,最終冷笑一聲說道:“地勢有別,可能臥龍亭的鹽鹵不那麽精純。”

  這理由真夠蹩腳的,如果是井鹽礦鹽也就罷了,大家同取海水曬鹽,鹵子還能有什麽分別?不過稍微一提就是了,沒必要跟他深究,不然接下來的買賣可就不好談了。

  “衛叔父,你可是個大功臣啊!”

  衛弘不明所以,怎麽好端端的說著鹽忽然話鋒轉了?

  “功從何來?”

  “大秦一統天下,各地黔首紛紛著籍,沒著籍的也隻剩那些心懷故國的六國舊民了,秦律雖然嚴苛,可也保證每個編戶民都能買鹽吃,您想想看,需要私下買鹽的,都是些什麽人?”

  衛弘聽完之後,額頭的汗珠頓時劈裏啪啦往下掉,是啊,雖然他以前也販私鹽,可那時候多是些百越野人來買,價格遠不到現在的程度,他倒是沒想過,這一改天換日,自己的客戶身份也慢慢發生改變,隻顧著私鹽價格暴漲的興奮了。

  販賣私鹽罪當肉刑,加上身為亭長的瀆職也不過是棄市,憑衛弘的人脈,足以提前得到消息出去躲避,至於家人,頂多受點株連的罪過,以他的家底,罰的兩三甲根本不放在眼中。

  可要是來往的全是六國叛逆……那就是株戮的罪過了,全家上下雞犬不留!

  仔細想了想最近買鹽的人,衛弘更加後怕了,一個兩個他還能佯作不知,現在幾乎全部都是啊,說他不想造反都沒人信!

  不愧是一方豪強,頃刻之間就有了決斷。

  “賢侄莫再說了,我沒見過你,你也沒見過我,要買鹽你找別家吧,老叔這就帶著家眷逃亡,這買賣幹不成了。”

  這可不是虞周本意,就想嚇唬他一下,壓壓威勢好談判的,誰料衛弘如此當機立斷。

  “衛叔父別急,說起來小侄也不是什麽光明正大行走的身份,還能去告發不成,我隻問你,這買賣你想不想幹的更大一些?”

  “不想!有命掙沒命花,這錢賺來也是無用。”

  “如果能賺的穩妥呢?”

  經過這番交鋒,衛弘已經不敢拿虞周當作小孩子了,他眯著眼睛想了片刻,開口問道:“你有辦法?”

  “衛叔父對秦律的連坐之法如何看?”

  “鄉民不相隱,鄰裏不相庇,法行而罪難匿,雖然嚴苛酷烈,可也行之有效。”

  “那您的生意遲遲不能擴展又是為何?其中凶險又在何處?”

  衛弘歎了口氣:“說老實話,我這營生幹了半輩子了,起初隻是為了混口飽飯,這才鋌而走險,大楚依然在的時候,販賣私鹽也隻是一人之罪,拚了這條性命,能讓全家過得好些,衛某在所不辭。

  誰料這一幹就停不下來了,不是我不想收手,手底下的人也總得吃飯吧,打通的各項關係早就成了嚐過血的餓狼,他們也不允許我就此罷手。

  要不是你今日提起,衛某險些誤了全家性命,唉,大秦律法嚴酷,時至今日,這買賣已經是舉步維艱了,還不如舉家而逃的好。”

  “那衛叔父手下人員幾何?”

  打定了收山的主意,衛弘也就不再隱瞞,一臉愁苦的說道:“殺頭的營生,肯幹的都是些亡命之徒,現在遍行連坐之法,能信任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虞周終於露出了森森白牙:“衛叔父就沒想過反用連坐之法?”

  “反用?這要如何行事?”

  “五人一伍,兩伍一什,一人有罪,五人連坐,所以大家才清清白白做人,相互監督,相互製約,對否?

  那若是五人一起犯罪呢?是不是相互之間也要監督?生怕有人出去檢舉?如此反用,雖然不能盡信於人,起碼用起這五個人來可以安心不少。

  依秦律,群罪比一人犯罪可重的多了,就像五人以下盜者,其贓不足二百廿錢,也隻是流放的罪責,可要是五人為盜,其贓一錢也要斬掉左趾,再黥麵發配吧?

  您覺得,是五人一起守法的關係牢靠,還是五人一起犯罪的關係牢靠?一人告發可就是五人性命呢,為了活下去,每個人都得拚命的監督其餘四人吧?”

  衛弘聽完倒吸一口涼氣,再看虞周的眼神都有點不對了,敬仰、興奮、緊張、懊悔、還有一點恐懼?

  被這麽看著,虞周心裏老大不樂意了,喂,你那是什麽眼神啊,別用那種看天生犯罪分子的眼神看人好不好,老子這是被一口鹽給逼的,上了西楚的賊船給逼的,別把我當那種立誌造反的人好不好!

  “賢侄高見,衛某垂垂老矣……”

  “衛叔父自謙了,這隻是第一步,做買賣嘛,解決了人的問題,剩下的就是渠道了,缺鹽的人不在少數,這不用說,剩下的就是怎麽把官員們拖下水……

  籠絡人手可以挾之以威,結交官員就必須誘之以利了,因為他們頗有家底,受到連坐的威脅最小,依秦律,官員失職也隻是貲甲貲盾之責,如果讓他們賺的超過罰沒,想必沒人不願意幹。”

  “官員失責最重也可以梟首棄市!而且到時候衛某作為始作俑者,至少也是個磔刑!割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矣!”

  “對啊,那也得先事發再被抓啊,如果沒人發現呢?即使發現了也沒什麽大不了,最多躲出去嘛!”

  衛弘顫聲道:“你師父到底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