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項籍的肺腑之言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6      字數:2374
  十四歲的少年是叛逆的,更是敏感的,項籍能察覺到這位從小打大的兄弟對於反秦複楚大事的掙紮,他不是有耐心的人,行事一貫直來直往,早在數年前打獵之時,他就已經有過類似疑問,這次再度借機問出來,隻是想以項籍的名義,而不是原本的項家。

  虞周根本沒想到這一天這麽早就到來,也許是一起殺秦人在項籍看來已經是個投名狀,如果是鼎盛時期,他根本不會這樣明確的問出來,愛走走愛留留,霸王從來不低頭。

  清理一下思緒,虞周悠然道:“我也想走遍五湖四海,廣闊的天地自有不同的風韻待人品鑒,可是羽哥啊,你真正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嗎?

  縱橫四海跟得到全天下是兩碼事,咱們已經有了立足之地,可是你在山上的時候能說是毫無顧忌麽?每年的糧草要照顧,每臨冬天房屋要操心,如果把這換成一國的瑣事,你又能操持多少?”

  虞周低估了項籍,兩人的賭約已經讓他文筆精通,一個習慣養成之後是很難更改的,再加上範增的悉心教導,就是塊木頭也該熏出幾分文氣了。

  “王侯將相,各司其職,就像咱們山上有陳嬰操持,不一樣自得其樂麽!”

  咦?看來沒那麽好說服啊!

  “用人之道你又懂多少?哪些可以委以大任,哪些又有致命缺陷,賢明的人怎麽讓他各盡其能,貪鄙之人又如何用其才而不用其人,這些很複雜的,你懂麽?”

  “義足以得眾,此人之俊也。

  智足以決嫌疑,此人之豪也。

  信可以使守約,此人之傑也。

  別以為我讀的書就少了!山上眾人裏,陳嬰可稱為俊,季布也是一時人傑,我不懂,自然有你們,況且我又不是要這天下,隻是秦人殘暴,楚人比起昔日有如雲泥之別,我這心裏難受……”

  聽完這番話,虞周都驚呆了,這還是那個霸王麽?句句引經據典,雖然有些錯漏之處卻又發自肺腑,鍾離眛更是激動的下馬單膝跪地。

  “少主賢明,老家主可以瞑目矣!”

  如果在歙縣的時候還隻是個別楚人心向大秦,這一路行來的所見所聞深深刺激了項籍,為了一口鹽就著籍大秦,遍行的連坐之法讓楚人噤若寒蟬,他若想光明正大的走在這路上,除非放下兩國世怨,放下爺爺的血海深仇!

  這怎麽可能!大王請降沒多久就被害了,天真的齊王建也被生生餓死,一個天賦異稟的大楚故將之後,秦王能容得下?

  那已經不是收回逐客令的秦王了,而是一掃六合的皇帝陛下!他不需要再討好任何人,隻需大興王道威加海內就好,項籍幾乎已經看到了那些著籍大秦的楚人下場。

  秦王西巡之時大修馳道,這次東巡,齊楚兩地故民已經伸出了脖頸,隻等一道征發勞役的皇命就會背井離鄉,把自己的命運寄於刀下,這絕不是項籍的選擇!

  虞周算是聽明白了,這一路對項籍的刺激有點大,不管是安於現狀的百姓也好,慢慢被秦律束縛的楚人也罷,都讓他心急如焚,所以項籍迫不及待的斬殺秦遊徼,又急匆匆的逼問自己。

  剛才他說的半生不熟的話全部源自《素書》,那是虞周的本經,有豪、傑、俊,又道出了季布陳嬰,另一個是誰?自己?

  範增老兒真是用心良苦啊,難怪下山的時候他一力拒絕了季布欒布等人,隻讓跟項籍最親近的龍且鍾離相隨。

  “聖王之用兵,非樂之也,將以誅暴討亂也。

  夫以義誅不義,若決江河而溉爝火,臨不測而擠欲墮,其克必矣。

  現在天下即將大治,你我的力量又能奈何?百姓早就受夠了戰亂之苦,你若是貿然而行,隻會把大夥帶入萬劫不複之地。”

  項籍搖了搖頭:“我也並非一意孤行之人,若是秦王順天時聚民心德被天下,我就是孤老山林也沒什麽。”

  說這話的時候,項籍有些意興闌珊,虞周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很高興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理智人,而不是一杆複仇的戰戟或者史書上那個執拗孤高的楚霸王。

  隻要他還能聽得進去諫言,將來的一切誰又能預料呢?也許這是從小教導而非四處逃亡之故?

  “羽哥,你也不用灰心喪氣,我剛才說過,天下之大非一言蔽之,漠北的草原連綿萬裏,西域的瀚海更是廣闊無邊,若你真有持兵戈以震天下的心思,我自然可以陪你在那裏信馬由韁,等我們有了雄兵百萬之時,哪裏去不得!”

  項籍聞言哈哈大笑:“子期,你也太小氣了,莫說百萬之師,就算隻有數萬精兵,我也定要翻天覆日!”

  還是念念不忘複仇的心思啊,就像他一直把嬴政稱作秦王一樣,也對,心中有執念的才是那個神采飛揚的項籍,書簡可以補其智而不會改其性,想想看,如果一個張弛有度的西楚霸王橫行於漠北之中……

  謹慎起見,虞周還是多了一句嘴:“長沒長於博謀,安沒安於忍辱。羽哥,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啊。”

  畢竟還是年少,得意最容易忘形,項籍立馬拋開說終老山林時的傾頹,坦言相問:“子期,你可是答應了?”

  虞周緊緊的握著韁繩,生死拚殺跟行軍布陣是兩碼事,想做將軍跟能做將軍也是兩碼事,這一刻終於到來的時候,他難免有些緊張。

  “羽哥,你就那麽信得過我?”

  “師父說你有上馬治軍下馬安民之能,我卻道他小氣了,隻是憑你對小然牽腸掛肚,就值得我信你如腹心!”

  這一說讓虞周渾身都不自在,這都什麽用詞啊,好像我對你妹子有非分之想似的,雖然小姑娘是挺可愛,可她還是個黃毛丫頭好不好!

  韓信點兵多多益善,項籍行軍咄咄逼人:“別忘了那三年之約,你我可是互相贏得對方一個條件的!”

  “強用人者不畜!勉強可是留不住人的!”

  項籍冷哼一聲:“阿虞她……”

  “停!停!我答應了!你離我妹妹遠點,還有不許叫的那麽肉麻,我也姓虞好不好,搞不好的人家以為咱倆怎麽滴了……”

  項籍頓時喜笑顏開,一巴掌拍在虞周肩膀,好懸沒把他拍下馬,回頭望去,隻見鍾離眛也是一臉喜色,至於龍且,早就在馬背上睡著了。

  打了個呼哨,心中暢意無處宣泄的大塊頭一夾馬腹,頓時策馬奔騰,長長的笑聲久久蕩漾。

  虞周隱約聽龍且嘀咕了一聲什麽,沒有聽清,隻當他是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