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妖冶紅眸1
作者:端木搖      更新:2020-12-05 03:47      字數:3485
  宣武二年,二月。

  長空湛藍,春光明媚,午後的禦書房前玉階灑滿了日光,一地斑斕。

  蕭初鸞靜靜地站在玉階上,等候皇上的傳召。

  進宮半年,她壓抑著複仇的衝動,前幾日順利晉升為尚寢,今日終於能夠麵見皇上,她心跳劇烈,確切地說,滿腔仇恨,恨不得立即闖進禦書房,仗劍殺了禦座上那個濫殺無辜的無道昏君。

  然而,她必須壓下那滾燙如沸的仇恨,必須忍耐,必須掩飾不該有的情緒。

  因為,還不是複仇的時候,她還不能殺死那個昏君,她還要利用昏君查出蕭氏獲罪的真相。

  忍,是她必須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

  今日皇上傳召,所為何事?

  她略定心神,無論如何,她必須稍安勿躁,必須步步謹慎,必須喬裝得無懈可擊,才能追查出當年汙蔑父親通敵賣國的罪魁禍首。

  今時今日,她不再是鎮國將軍蕭齊第三女蕭初鸞,而是六尚之一的尚寢文玉致,身份低微,無權無勢。若要追查當年蕭氏滅族的內幕,僅靠這個身份是萬萬不夠的。

  她要爬得更高,無論是尚宮,還是皇妃,她一定要往上爬。

  隻有手握權勢,隻有站在靠近皇家權柄的高處,才能追查真相。

  忽然,房內傳出吵鬧聲。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她聽得出來,那是夾雜著怒火的吵聲。

  難道皇上和燕王吵起來了?

  燕王手握大晉皇朝三十萬兵權,位高權重,皇上一向忌憚。

  今日不知為了何事,皇上與這位年僅三十三歲的皇叔竟然吵成這樣。

  這燕王身為臣子,當真不懼年輕的皇帝,膽敢禦前怒吼,與皇帝叫板。

  吵聲漸漸低下去。

  不久,朱門打開,一人大步流星地走出來。

  蕭初鸞立即閃避在一側,讓麵上猶有怒火的燕王毫無阻礙地離去。

  他本已下階,卻不知為何突然轉身望來。

  她的目光撞上他淩厲似刀的目光,對視好一陣子才垂眸,躬身道:“王爺。”

  燕王宇文歡審視著她,麵色鐵青,冷硬如石。

  須臾,他邁步離去。

  吳公公帶她進入禦書房,她徐徐前進,低垂著頭,下跪,叩首。

  禦案後的皇帝,就是誅殺蕭氏的劊子手,就是讓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烈火焚心,痛恨灼燒著她,她克製不住地手足發顫。

  “你是尚寢文玉致?”皇上的聲音很冷冽,有一絲威嚴……還有一點點熟悉。

  “是奴婢。”她覺得奇怪

  ,為什麽會覺得他的聲音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抬起頭來。”

  猶豫須臾,蕭初鸞緩緩抬首,直視大晉皇朝年僅二十一歲的聖上,宇文玨。

  宇文玨本是淡淡的神色,卻在見到她的麵容的刹那,目光一跳,麵色微變。

  她更是如遭電擊,五雷轟頂,腦子裏一片空白。

  是他!

  竟然是他!

  為什麽是他?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誅殺她全家的皇上,會是他?

  老天啊,為什麽你要這麽捉弄我?

  她的五髒六腑,翻江倒海。

  四目相對,視線膠著,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讓他們移開目光。

  禦書房靜悄悄的,他的眼中隻有她,她的眼中也隻有他。

  仿佛過了好久好久,蕭初鸞猛地回神,略略垂眸,竭力忍回眼中的熱淚,掩去不該有的表情。

  即使眼前的皇上是她曾經相識的那個男子,然而,血海深仇不可不報,他誅殺她全家的事實無法改變,她進宮查探真相、伺機複仇的目的也無法改變。

  她認得他,他卻不認得她,因為,他未曾看過她的容貌。

  吳公公輕咳一聲,宇文玨回神,匆匆離開禦案,走到她的麵前,激動地拽住她的手腕,“你的眼睛……為何是紅色的?”

  他驚異,為什麽她的雙眸和一年半前偶遇的那個女子一模一樣?

  記憶中的白衣女子,長著一雙清灩的眼眸,偶爾有紅芒突現,驚豔眾生。

  眼前的文玉致,長著一雙妖冶的紅眸,黑色瞳孔,紅芒閃爍,豔媚入骨。

  雖說眼眸有可能相似,但不同的人長了一雙極為相似的紅眸,絕不可能。

  文玉致,有可能是相識的那個白衣女子嗎?

  蕭初鸞竭力壓下紛亂的心緒,不懼地迎上他詢問的目光,掩飾了所有的情緒,“奴婢並無眼疾,奴婢自出娘胎就長著一雙紅眸。”

  山中相遇的年輕公子,白衣如雪,衣袂臨風,而今的皇帝宇文玨,麵目清俊,隻是成熟了幾分,目光也更為犀利,龍威赫赫。

  “你祖籍何處?可曾去過華山?”

  “奴婢祖籍杭州,並無去過華山。”

  聞言,宇文玨目光一暗,眼中劃過一抹失落,鬆開她的手。

  那白衣女子說過,她的眼眸偶爾有紅芒閃現,是因為患了一種罕見的眼疾。而文玉致的紅眸,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天生的,不是患了眼疾。

  根本就不一樣。

  他略抬右臂,輕輕揮手,禦書房中的公公都退出房外。

  “你可知,朕今日傳你,所為何事?”

  “奴婢愚鈍,望皇上明示。”蕭初鸞淡淡道。

  “下月初五是嘉元皇後芳誕,你可有盡職、做好尚寢該做的事?”他質問道,語氣頗為嚴厲。

  三月初五是嘉元皇後十九歲誕辰,皇帝早在一月多前下旨,為嘉元皇後慶生,著六尚局全權操辦,所需物品皆用宮中最好的。

  如有差錯,必定重罰,甚至因此喪命。

  她斟酌再三,謹言道:“奴婢事事親為,所選物品皆是宮中極佳之物,若有差錯,請陛下降罪。”

  “慈寧宮中所用的床席帷帳,嘉元皇後所用的輿輦扇傘,等等物品,你自己說,是最好的嗎?”宇文玨怒哼,重重揮袖。

  “嘉元皇後乃皇上皇嫂,誕辰所用之物與皇後相較,同為品級,不知皇上……”

  他逼近她,壓低聲音,“錦衾繡枕,鳳帷鸞帳,都要換,不繡鸞鳳紋飾,朕要鴛鴦,明白嗎?”

  蕭初鸞大駭,不是因為他的靠近,而是因為他所說的“鴛鴦”。

  嘉元皇後乃先皇皇後,先皇在位一年因心疾駕崩,無子繼承皇位,嘉元皇後純善,下詔著先皇二皇弟宇文玨登基,延續國祚。

  守寡的先皇皇後,豈能用鴛鴦?

  宇文玨究竟想做什麽?有什麽用意?難道……

  “距嘉元皇後誕辰還有十八日,朕要你做好一整套床席用物,暗中更換。”他下令道。

  “奴婢遵命,不過……”她深深垂首,“奴婢可秘密行事,萬一被人發現,奴婢擔心……”

  “朕會打點一切,你大可放心。”

  “是,奴婢會小心行事。”

  “假若走漏風聲,朕要你的腦袋。”宇文玨重聲道,皇命如山。

  蕭初鸞神思恍惚地離開乾清宮,腦中亂糟糟的。

  為什麽那個白衣男子是宇文玨?為什麽他是她的仇敵?為什麽……

  上蒼為什麽這麽殘忍?世事為什麽這麽荒唐?

  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想痛哭一場,然而,在這步步驚心的皇宮,她不能露出異常的情緒。

  身在皇宮,無論是皇妃,還是女官、宮女,都是如履薄冰、步步驚險。

  如有行差踏錯,便會粉身碎骨。

  今日今時,她約略猜到皇帝與嘉元皇後之間的不同尋常,宇文玨自然也知道她會猜到,假若他聽到宮中任何風聲或是閑言碎語,都會把賬算在她頭上,摘了她的腦袋。

  那麽,她隻能循規蹈矩了。

  從乾清宮回六尚局,她抄捷徑,途經

  儲秀宮東側的殿廊。

  時值午後,四下裏無人,不遠處的侍衛隱約瞧得見。

  突然,有人從身後捂住她的口鼻,她驚駭地掙紮著,卻越來越暈。

  不多時,她再無知覺。

  醒來時,她趴在一張案幾上,環顧四處,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暗房。

  是誰擄了她?為什麽擄她?她得罪了誰?

  恰時,有人推門進來,是一個麵目生疏的公公。

  心神略定,此時此刻,她唯有以不變應萬變。

  又有一人進來,蕭初鸞舉眸望去。

  昏暗中,那男子五官俊美而冷厲,一雙黑眸如淵,身姿魁梧,氣度軒舉。他穿著一襲精繡玄色長袍,袍上繡有金色蟒紋,腰扣玉帶,器宇軒昂,氣度絕傲。

  一眼便知,那用料、繡工、紋樣,是親王才能用的。

  即便他賦閑在朝,身為武將的他,身姿如鬆,閑閑一站,便有迫人之威;悠然一眼,便讓人無所遁形。

  正是她在禦書房前遇見的燕王,宇文歡。

  “奴婢拜見王爺。”她下跪叩首。

  “起吧。”他的嗓音比皇帝的聲音沉厚。

  兩名公公退出去,宇文歡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你是尚寢文玉致?”

  她答“是”,恭敬道:“王爺有何吩咐?”

  他驚異於她那雙妖異的紅眸,黑中點紅,紅黑相交,世無所見,極為妖嬈,豔媚入骨,使得她清秀的姿容添了三分魅惑,“抬起頭。”

  蕭初鸞依言抬首,直視傳聞中滿麵凶悍、戾氣滿目的燕王。

  傳聞,大晉皇朝位高權重的燕王是天煞孤星,麵目凶悍,三任王妃完婚半年即病逝,現任王妃慕容氏亦身染頑疾,藥石無靈,纏綿病榻。

  傳聞,燕王府佳麗環繞、侍妾如雲,燕王夜夜歡愉,燕王府後門時有裸身女子被抬出來拋屍。

  傳聞,燕王的戾氣與暴虐曾嚇得無數女子嚎啕大哭、當場昏厥。

  事實上,假若沒有這些傳聞,她覺得他隻是一個較為冷酷的男子罷了,不失俊美與氣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