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驚弓之鳥所成就的朗格姆日傳奇
作者:柳色輕侯      更新:2020-03-18 08:42      字數:4334
  果核啟示錄最新章節

  賈森其實明白,努諾依荔的人生畢竟是努諾依荔的人生,雖然作為父親他養育了努諾依荔,也並沒有任何權利要求努諾依荔用自己的人生去滿足他的期望。

  那畢竟是完全獨立於他存在這個世間的一個智慧個體,努諾依荔有權決定自己的人生以怎樣的方式展開。

  但她畢竟缺乏經驗,賈森如是想的,所以我完全可以給她提供參考意見,但僅隻是參考意見麽?

  賈森也清楚,努諾依荔的選擇其實完全沒有問題,但隻是那不太符合他的期待而已,所以他所謂的給予意見,不過是試圖利用遠勝於努諾依荔的人生經驗,而對這個孩子施加影響。

  開明豁達如賈森,在有關努諾依荔的事情上,也未能免俗的無法抑製自己的控製欲。

  但還好,由於他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作為的根本動機,所以並沒有采用強壓的方式,而試圖用言語誘拐。

  問題在於,賈森把努諾依荔教得太聰明了,努諾依荔也對賈森太了解了,幾句口風就被努諾依荔察覺了他口中的道理透著一股心虛。

  於是努諾依荔放棄了任何在道理上與賈森的辯駁,一味的嗔憨撒嬌胡攪蠻纏,反正就是不講道理就要堅持自己的想法。

  做好了一場辯論大戰準備雖然對自己的動機有些心虛卻對贏下這場唇舌之爭充滿信心的賈森麵對這意料之外的狀況,很快就潰不成軍的敗退了。

  他甚至沒來得及做像樣的抵抗,就在努諾依荔扭股兒糖一樣雙手抓著他的胳膊搖來晃去的軟語相求中徹底背叛了自己的立場。

  非戰之罪,實在是敵軍太狡猾。

  如果這招努諾依荔經常用的話,沒準兒賈森還能有那麽一點抵抗力,問題是父女倆雖然感情好,但努諾依荔從小娃娃起就早慧的厲害,從奶聲奶氣的時候更經常展現出的姿態是小大人兒似的跟賈森講道理,很少有這種小女兒態度的表現。

  “好啦好啦好啦,由你由你由你……”最後反倒是賈森被努諾依荔晃得頭暈,一疊聲的告饒著,好不容易從雀躍的努諾依荔懷中抽出胳膊,趕緊抓住機會落荒而逃。

  臨了臨了走到樓梯前的時候,終究是心有不甘,回頭瞪了努諾依荔一臉:“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個小女孩子家家,怎麽就像整天弄一身機油一身髒的,有什麽好?”

  努諾依荔回他一個得意的鬼臉:“就喜歡,就要。”

  “都不知道從哪裏學的這些鬼招數。”賈森能有什麽辦法?隻能歸結為用不用另碼,是女孩兒就天生會這一套了,反正努諾依荔在他麵前又不會有什麽羞恥心。

  賈森一邊如同一個嘴碎的老人家嘟嘟囔囔一邊唉聲歎氣著下了樓,苦著臉到吧台內熟練的抄起一塊棉布,隨意的擦了擦台麵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雙手撐著台麵又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

  這時是下午,老友記裏一個客人都沒有。

  而賈森此刻卻很有傾訴欲,非常想吐槽一下一枚女兒不聽話的老夫請內心裏的辛酸,順便把準備了很久想說給努諾依荔聽卻沒機會說出口的那些大道理叨叨出來贏得一些讚同,好安慰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他總不能找雅可可說吧?雖然這似乎也是一個選項,可要跟雅可可傾訴這些小煩惱的話必然獲得的是一張毫無表情半瞪著眼瞅著自己的反應。

  賈森怎麽就覺得,這種姿態是在跟他表達“你是白癡嗎?”類似的蔑視。

  這也正常,畢竟雅可可也是努諾依荔那邊的人,才不會附和他這位受傷的老父親。

  他抬眼望時,正好一個身影從老友記門前經過,賈森大喜揚聲叫到:“嗨蘭吉斯,今兒這麽早啊?”

  他這輩子從來都沒有,大概以後也再不會有看見蘭吉斯時居然覺得這麽親切的時候了。

  但不巧的是,蘭吉斯卻置若罔聞的自顧自駝著背,雙手揣在懷裏,夢遊般的從他店門口走過去了,將賈森熱度足以蒸熟一碗雞蛋羹的熱情晾了個徹底。

  賈森過度熱情都笑出幾分諂媚味兒的燦爛笑臉頓時僵住了,自己尷尬了半晌才想起來,今兒個是月初,蘭吉斯剛出糧,手頭有錢,當然是要去他常去的那些酒館灌黃湯,沒理由會跑來他這裏喝免費的白水。

  “不進來就不進來,好歹也理我一下啊,何必這麽絕情?”賈森隻好繼續自顧自的自言自語嘟囔著,怨婦似的。

  但碰巧他又是個細心的,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這抱怨沒道理。

  因為蘭吉斯近段時間本來就一直恍恍惚惚丟了魂兒似的,每天來他這裏也就是給杯水就捧著縮角落裏誰也不搭理,完全沒有往日裏高談闊論喜好抬杠發言嘩眾取寵的勁兒,人跟他打招呼也不理,非得湊近了拍著肩膀貼著耳朵喊才能有點反應,卻又是副如同受驚小鹿般的樣子驚恐的盯著人,好像別人喊他就鐵定是要把他綁去伺候凡爾納榭街那位長胸毛的女士一樣。

  “估計沒幹什麽好事兒,肯定得罪什麽惹不起的人了。”賈森惡狠狠的想,並在這種臆想中獲得某種報複的快感。

  這都什麽事兒啊?他賈森居然墮落到了要惡意揣測蘭吉斯的倒黴事跡來安慰自己的地步了嗎?賈森又歎了一口氣,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連空氣都充滿著惡意的圍繞著自己。

  誠如賈森所預料的,蘭吉斯的確是發薪日,所有手頭是有點位幣的。

  所以他終於從那天之後,有機會第二次喝上酒了。

  勉強維持著鎮定從畢博的懸浮車底部脫身,似乎花掉了蘭吉斯此生所有的勇氣,當天他連滾帶爬的竄回了夢境登錄處,逃命似的登錄了夢境係統後,就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喝到酩酊大醉。

  明明手中握著畢博了不得的大把柄,但蘭吉斯卻興不起絲毫去利用的興趣,因為在他充滿陰暗與陰謀論的對世界的黑暗理解中,他肯定來不及獲得任何好處就會悄無聲息的被畢博弄死在某個無人覺察的角落。

  這些天,蘭吉斯一直活在極大的驚恐中無法自處,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安心,他完全不敢獨處,因為每一處視線所不能看透的黑暗中似乎都潛藏著畢博派來的妖魔,要徹底的抹除他的存在。

  隻有在大庭廣眾人流密集的地方才能讓他覺得有些許的安全,但他又害怕每一個略微接近他的人,即使那是他以往熟悉的,誰知道他是不是很久之前就早被畢博買通的暗探?

  就算以往不是,在那件事情之後,畢博也應該能很輕易的買通他們來幹掉自己吧?

  蘭吉斯自己也清楚,自己以往交往的都是什麽樣的貨色,隻要有人允諾掃清手尾不用他們擔負責任並附上一筆酬勞,他們大概會毫不猶豫的不問緣由對自己做任何事。

  他不相信任何人。

  酒,酒是唯一能給他救贖的東西,這些天他唯一睡過的一個好覺,就是那天的爛醉,似乎一閉眼一睜眼,時間就過去了,中間是一段徹底完整的空白。

  那種毫無記憶的空白讓他覺得幸福,似乎如果能在這樣的空白中被幹掉也無所謂,因為他不必再承受恐懼。

  可是在他清醒的時候,他仍舊不可避免的對在這個世界上徹底的消亡怕到渾身顫抖,需要狠狠的咬著下唇才能讓自己不那麽明顯的失態。

  由於睡眠不好,他的虛擬投影眼圈深重,猶如煙熏妝之後的小醜,在種子酒館的前台他略顫抖著手要了一杯朗格姆日。

  他並不喜歡這種酒的口感,這種酒有一股子猶如腐爛的泥漿一樣的口感,林人作嘔。

  可是他已經顧不上口感了,這是種子酒館杯子最大且酒精度數最高的烈酒了,他一杯應該就可以醉。

  這樣,他就可以安靜的縮在種子酒館的角落裏,在眾人視線之內又在所有人注意之外安靜的喝完這杯酒,不必再到前台多要一次酒,不必再一次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種子酒館依舊喧鬧如故,各種粗野偏激偏執的言論與無知的狂想被大聲的嚷嚷著,並時不時贏得同樣用愚蠢與偏見思考的腦袋的主人們一陣陣喝彩聲。

  這種喧鬧,讓蘭吉斯覺得心安,他完全聽不進去那些人在說什麽,隻是感覺到這種亂哄哄的吵鬧聲,被嘈雜噪音與人聲環繞的他居然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溫暖。

  趁著這股溫暖的舒適,蘭吉斯猛灌了一大口酒,卻突然嗆到了氣管內,他大聲的咳嗽起來,並引起一陣哄笑。

  察覺到自己成為了眾人視線的焦點,蘭吉斯驚恐的環視四周,低著頭用手背堵住了嘴巴,壓抑著嗆咳的聲音,他聽見有人似乎在調笑他嗆到的樣子有多蠢。

  這種調笑往常在種子酒館內十有會引發一場毆鬥,但今天蘭吉斯毫不在乎,因為那聲音似乎離他很遠,遠到好像在另一個世界。

  他絲毫都不介意好像丟臉了,也不打算還嘴與還擊,隻祈禱著眾人趕緊移開視線不要再關注他。

  沒有回應的挑釁就如同斷了柴薪的篝火,果不其然,大家的視線與注意力很快就又轉移到其他的地方了,種子酒館裏又開始彌漫那種讓蘭吉斯冰冷的四肢感覺到溫暖的嘈雜聲。

  此時的蘭吉斯,卻又開始心疼起被他嗆咳出的那一大口酒。在老友記喝了那麽久的純水,他知道酒精對於他有多珍貴。

  他張開嘴含住了手背,一點一點將那混合著嗆咳出的口水與酒水的液體吸吮進嘴裏,感受其中酒精的味道。

  在那種讓人昏昏欲睡的溫暖的嘈雜中,蘭吉斯眯著眼一口一口將巨大的一杯朗格姆日全部灌進了嘴裏,然後爛醉成一堆爛泥一樣,爬到了角落裏的桌子上。

  他並不知道,他那完全壞掉的腦子也沒有推測到,他並未能躲開眾人的視線,因為他手中那杯朗格姆日。

  那酒是出了名的難喝和烈,在種子酒館的打賭中,還從來沒有人完整的喝完一杯朗格姆日。

  能抵抗它酒精之烈的人,沒人能忍受那酸臭味如腐爛的泥漿一樣的口感;能忍受這種口感的人,也往往承受不住它的酒精烈度。

  朗格姆日在種子酒館存在的意義,似乎就是用來作為打賭的條件或者懲罰,而不是作為酒水出售的。

  所以他吸吮手背上嗆咳出的酒液,其實一直被裝作渾不在意的眾人看在眼裏,當他灌下最後一口朗格姆日並且爛醉的爬倒在住上的同時,幾聲口哨同時在種子酒館裏響起。

  “看看看,那小子居然真的喝光了一整杯朗格姆日……”

  “老板你朗格姆日的源程序不會出錯了吧?那種爛酒居然真的有人能喝完?”

  “這年頭,連屎都有人喜歡吃,人家喝完一整杯朗格姆日有什麽奇怪?”

  ……

  不知不覺間,刻意想低調的蘭吉斯,卻因為喝光朗格姆日被口口相傳成為了種子酒館裏的一個傳奇,能真正喝光朗格姆日的男人。

  這種不曉得是褒是貶的榮耀,若是在平日裏,也會令他以奇怪的邏輯感受到虛榮吧?

  可是在這樣的時刻,那種傳奇的名聲卻是他最不想要的東西。

  但其實也無所謂,畢竟他並不知道他自己已經獲得了以往夢寐以求的名聲,也不知道自己贏得了自己在這樣的狀況下最害怕的關注。

  這就是醉的好處,完全的無知無覺,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沒有關係了,就算死掉也不會覺得痛苦。

  夜在不知不覺中深了,連種子酒館裏粗野的喧鬧也逐漸的平靜下來,良久之後種子酒館裏又再次剩下了櫃台後擦拭著酒杯的老板和那曾經的兩個醉漢。

  “怎麽處理?”其中一名醉漢努努嘴。

  “老規矩,扔到後巷去。”老板眼皮都不抬。

  “不探探消息?總覺得能把這小子嚇成這副模樣,應該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沒準兒我們能用上。”畢竟是真正黑暗圈裏混的人物,另一名醉漢顯然看出了蘭吉斯的樣子是在極度恐懼著什麽:“那位大人不是……”

  “住嘴!”酒館老板突然壓低聲音怒喝出聲,陰狠的瞪住了說話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