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關於風格和財富的的關係
作者:柳色輕侯      更新:2020-03-15 06:13      字數:4380
  果核啟示錄最新章節

  他低下了頭:“雖然我也一直以為自己沒有。但現在回想的話,我當時的確意料到這樣會毀了棘齒之花,可這並沒有讓我改變想法,反而讓我更堅定。”

  這麽多年以來,他雖然會偶爾想起,卻從未深入的跟任何人說起過這些話。

  這個晚上,這個他意料之中會到來的晚上,他其實並沒有準備好任何說辭,他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懼,腦子裏一直亂糟糟的。

  當他開始訴說的時候,很多話就那麽自然而然的從他嘴裏冒了出來,似乎是深思熟慮,但他隻是想到哪裏說到哪裏罷了。

  他自己內心未必沒有怵然而驚,原來當時我是真麽想的嗎?有些事情,如果你不事後去整理,就算是當事人,本來也未必會明白自己的想法與動機。

  很多事情,做的事後根本來不及思考,近乎本能的。

  羅尼洛裏又掙紮起來,他很想把自己的拳頭送到麵前這個承認自己毀了棘齒之花的廢物的臉上。

  他們很多人,都是被清除了顯性記憶之後進行格鬥培訓的,這似乎是一種慣例,因為據說沒有記憶的人會更專注於格鬥。

  對於這樣的他們,棘齒之花並不是他們曾經奮鬥拚搏並享受過榮譽的地方而已,這個名字承載的,是他們精神的歸宿與故鄉。

  如果因為不可避免的原因,那名為故鄉的地方在時光和歲月的侵蝕下逐漸頹敗與消失了所有記憶中熟悉的模樣,變得麵目全非,或許誰也會無可奈何的接受。

  但當你得知它的變化與消失是某人蓄意的所為,那原本找不到出口的怨憤就頓時尋得了對象,洶湧著等待發泄。

  羅尼洛裏秉承了棘齒之花老一輩的一貫特性,衝動而魯莽,他不打算控製自己的情緒。

  “別鬧了羅尼洛裏。”出頭的又是大姐頭魯婭,她橫了一眼羅尼洛裏,於是後者憤憤然停止了掙紮,卻仍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不用刻意刺激我們,簡卡羅,你並沒有。”魯婭轉頭麵對簡卡羅,眼神中卻是憐憫:

  “你當時根本就是亂了方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因為心虛而格外固執的堅持原樣而已。”

  “你可能真有過那樣的擔心,卻並沒有因此改變主意而已。棘齒之花畢竟是你的,你也沒有蓄謀蓄意去那樣做的心思與心機。”

  魯婭垂下眼簾:“所以別試圖欺騙我們。簡卡羅,更別試圖粉飾記憶欺騙自己,你是個連蓄謀作惡都缺乏勇氣與心機的人。”

  簡卡羅似乎有一些困惑,他愣愣的問魯婭:“我沒有麽?”

  然後他又環視眾人,再次問道:“我沒有那麽做嗎?”

  魯婭抬起眼皮掃了一眼簡卡羅,語氣中有些不耐煩:“你沒有。簡卡羅我們今天過來並不是聽你說這些的,你是不是……”

  “好吧我承認,當時我腦子裏一片混亂,做什麽其實都真正考慮過後果。或許正如你所說的吧,我是個連蓄謀作惡都缺乏能力的人。”簡卡羅卻不理她,依舊自顧自的說著。

  羅尼洛裏終於安靜下來了,他覺得如果是這樣的話,簡卡羅似乎是因為內疚而把自己說成故意毀掉棘齒之花的元凶。

  簡卡羅並不那麽覺得,他其實很難說有什麽內疚,有些情緒包裹著太多太多的成分與雜質,沒有人能分得清楚。

  “從那時起我一直混亂到現在,但剛剛,跟你們說起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似乎從來沒有在乎過你們所在意的什麽狗屁風格。”

  “隻是剛好查索迪亞那麽打,你們也跟著那麽打,然後我們一直在贏,所有人提起我們都會想起它,所以這種打法就成了棘齒之花的風格。”

  “你們所在意的風格,在我看來,就是個這樣子的東西。”

  一群人於是陷入了沉思中,似乎,也真的就是這麽個道理。

  “可……”伯維爾皺著眉頭的開口:“那畢竟是查索迪亞和我們一起給棘齒之花留下的痕跡,是我們在棘齒之花存在過的證明。”

  “證明?痕跡?”簡卡羅瞪大了眼睛:“你們已經選擇離開了,我不知道你們還想向誰證明什麽?或者說要誰向你們證明什麽?”

  “你們有你們的記憶,所有提起棘齒之花的過去的人都無法避免提及你們,還不夠麽?你們還需要現在的角鬥士們按照你們的方式去贏得勝利?如不然就要反對與責難?”

  伯維爾求助似的看向魯婭,但魯婭卻沒有吱聲,自顧自的似乎在沉思著什麽。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你們想說那種風格,是查索迪亞和你們留下的寶貴財富對麽?我很感謝伯維爾沒有用財富這個詞。可是財富是什麽?能用的才是財富,沒用的就是枷鎖和負擔。”

  “棘齒之花已經在預備賽堅持了你們所說的風格十幾年了,結果是什麽?獲勝成為越來越艱難的事,所有的人都能根據風格猜到我們下一步的動作,我們還要堅持麽?”

  他突然激動起來,看向眾人:“你們覺得,還要堅持和繼續麽?”

  “棘齒之花對於你們,是放到床頭的動態鏡框裏可供懷緬的畫麵,是應該供在櫥窗裏證明自己曾經的輝煌的獎杯,是你們偶爾想起就覺得光榮的過往。”

  “你們持續的幫助,其實或許並不是為了幫棘齒之花,而或許隻是用這種行為來聯係和緬懷自己曾經的過往。你們沒那麽在乎棘齒之花還在不在,還能不能再次輝煌。”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讓它保持著你們曾經留下的痕跡消亡了,你們也能安慰自己一句說我盡力了。”

  “可我不一樣。”簡卡羅指著自己:“你們都有自己的生活,而我,棘齒之花就是我的全部,就算是我曾經毀了它。可我不甘心,我想讓它再次好起來。哪怕賭上它繼續存在的可能,最多它如果消失我跟它一起消失。”

  “但你們現在卻來攔阻我,因為覺得我在毀掉你們留下的風格?那種隻是因為查索迪亞帶領你們使用所以固化下來了的風格?”他有些癲狂的看著麵前的眾人。

  一時間,眾人都不知道如何作答,隻有波利有點委屈的嘟囔著:“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們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我們……”魯婭有些異常艱難的答道:“畢竟已經離開。的確沒有查索迪亞的帶領,就算我們全部回來也無法複製之前的打法。”

  她當然清楚,其實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不清楚的人不會在以前的那場爭執中離開棘齒之花,那麽今天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隻是棘齒之花的風格還是他們在意的東西。

  但正如簡卡羅直指人心所說的,他們之所以堅持,之所以在意,或許真的是就算離開了,也想留下的人繼續以他們的方式戰鬥吧。

  他們原本可能會惱羞成怒,但現在他們卻都沉默著,因為簡卡羅之前那段對自己毫不留情的剖析,到剖析他們的心理時,他們竟無力反駁。

  “但你確定,改變風格後,棘齒之花能夠再次崛起麽?”她直視簡卡羅,眼神出奇的銳利。

  “我不確定。”簡卡羅答道:“其實直至今天以前我仍舊是像你說的那樣,渾渾噩噩近乎本能的在做著眼前的決定和選擇,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太長遠的事情。”

  “對了,你們知道查索迪亞離開的真正原因麽?”他抬起頭有些乞求神色的魯婭:“他告訴過你原因麽?”

  魯婭一愣:“他不是說,厭倦了在格鬥場日複一日的日子,所以想出去看看麽?”

  簡卡羅低頭歎息:“我原本也以為是這樣的,原來他也沒有告訴你。可今天諾丁亞爾跟我說,他知道查索迪亞離開的真正原因。”

  關於查索迪亞的事情,終於引發了一直沉默的眾人的話匣,於是七嘴八舌的聲音傳過來。

  “他為什麽會知道?亂講的吧?”

  “應該是查索迪亞告訴他的,查索迪亞的確挺喜歡那小子的。”

  “離開前查索迪亞的確跟諾丁亞爾走的挺近的。”

  “不會有什麽隱情吧?誰能逼查索迪亞離開?”

  “沒人說逼,人家說的是真正的原因。”

  “先都住嘴。”魯婭先前一聲什麽原因的問句被淹沒在這場呱噪內,她於是提高了聲音喊了一嗓子,大姐頭的威嚴發揮了作用,現場再次安靜下來。

  “他說是什麽原因?”魯婭皺著眉頭問簡卡羅。

  “不知道,他說等我們有資格跟他打一場他再告訴我。”簡卡淨利落的答道。

  “那我們……直接問查索迪亞不就好了?他總得跟簡卡羅聯係吧?”波利忍不住插嘴。

  “沒可能的。”魯婭答道:“查索迪亞那個別扭的家夥,他如果沒有告訴我們而隻告訴了諾丁亞爾,我們問他也不會說的。唯一得到答案的方式就是諾丁亞爾轉述。”

  簡卡羅點點頭:“他的確是那樣一個本來腦子簡單卻總喜歡故弄玄虛的家夥。”

  “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諾丁亞爾告訴我,查索迪亞說他認為,棘齒之花真正的財富不是他,不是他的風格打法,而是我的執拗以及對他的信任。”

  魯婭他們又默然了,因為這話雖然沒有跟簡卡羅說過,但查索迪亞倒的確跟他們提過。

  隻是他們一直以為那隻是查索迪亞出於簡卡羅對他簡拔於微末的感激,而說出的一些謙讓之言而已。

  但如果他特地跟諾丁亞爾提起,那似乎就不是謙讓了。

  “我今天之所以跟你們提起過去,也是因為被諾丁亞爾的話提醒了,我本來已經很少想起那時候的事情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毫無才能,隻是幸運的遇上了查索迪亞。我也一直以為巷狐那小子還遠遠沒到上場的水準,就被我固執的替換掉盧卡斯安排上場,是因為對查索迪亞的信任。”

  “可今天我回頭想想的時候,突然又覺得,當我看見巷狐的時候,我似乎有遇上查索迪亞時候的感覺,就那麽毫無理由的覺得他一定行,我可以把所有希望都丟到他身上。”

  “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的錯覺,我也不知道這一次我還能不能像遇上查索迪亞那次一樣幸運。可是既然查索迪亞認為我的才能就是我的執拗,我想再試一次。”

  他再度看向魯婭他們:“所以,即使你們所有人反對我也想試一試,就像之前所有人都說查索迪亞的格鬥技太簡單粗暴一樣。”

  “在談話之前,我還擔心和害怕從今天起,你們都不願意再為棘齒之花提供任何幫助。那樣隻靠我自己,我怕維持不下去。”

  “可現在就算你們拒絕再為棘齒之花伸出援手,我也想試一試,隻依靠他的話,能不能行。”

  “所以,你不可能答應恢複和保留之前棘齒之花的戰鬥風格了?”魯婭問。

  “不可能答應,我曾給予過查索迪亞所有的信任,我都會給予他。所以我不可能回去限製他的戰鬥風格。”

  “即使我們真的不再提供任何協助?”伯維爾追問。

  簡卡羅點點頭:“即便如此。奇酷拉說願意在不影響我對棘齒之花的操控的前提下給我資助,我想,這樣子應該可以支撐吧?”

  “你瘋了?”魯婭卻急了:“奇酷拉的投資是可以輕易拿的麽?他是什麽人你難道不清楚?”

  “可是如果離開你們的協助,除了接受他的投資,我又有什麽辦法?”簡卡羅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所以表決吧,願意繼續提供協助的人可以留下,不願意再繼續提供幫助的人我想簡卡羅和大家也不至於會怨恨,做自己的決定就好。”

  突然想起的一個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關注。

  “莫文吉大人?”原本或坐或站或蹲在地上,或斜靠著裝滿影響資料芯片的排櫃上的虛無們齊齊的站起了身。

  他們有些恭敬的麵對著那個在他們毫無覺察的時候到來,一直在最後排某個資料櫃的陰影裏隱藏著自己身形的探索者機體。

  “如果不是因為擔心專門跑一趟,我可從來沒有機會聽到簡卡羅這麽深刻的剖析自己呢。”來人微笑著。那是棘齒之花一直以來名義上的主人,身為人類的莫文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