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魯莽自毀情緒導致的變化
作者:柳色輕侯      更新:2020-03-15 06:13      字數:4353
  果核啟示錄最新章節

  這世界總是充滿意外。

  我們總是人為的為很多計劃好或者沒計劃好的事設置先決條件。

  但當它真正發生時,我們往往會發現所預設的那些其實根本都無關緊要。

  沒有人是拉普拉斯妖,也沒有人能預測所有事態的發展。再久再周密的籌謀,有時候,也不得不敗於一種看似不合理的偶然。

  果核曆772年10月13日的清晨,喬諾伊比與斯普恩之間,再度因為喬諾伊比是否真的想幫助斯普恩恢複正常而爆發了激烈爭吵。

  我們其實不必太苛責斯普恩,家裏有長期臥床生活無法自理的病人的同學應該可以理解,在那種情況下,正常人類的心理往往會有兩種極端的變化。

  一是極度卑微,覺得自己拖累了家人,害怕被嫌棄被拋棄的心理作用下會極端的誠惶誠恐,呈現出極大的自虐式忍耐力與不自覺討好他人的情緒。

  這種不自覺自責自卑式的自我壓抑姿態往往會得到他人更多的好感,但大家並不知道的是,這並非是一種可稱為健康的心理。

  而另外一種極端,則是極度的暴躁。

  那種對命運的痛恨,對自身狀況的不滿以及對於正常健康的渴望的負麵情緒堆積在心中會致使患者情緒不穩定,極其容易發怒。

  他們不自覺的為掩飾自己的軟弱,而特別是對親近的人會更容易呈現出非常強的攻擊性傾向,包括言語和動作。

  這種發泄式的情緒,雖然往往會讓人對當事者的教養修養與素質發生質疑,但其實相對於前者,心理上卻更為健康。

  大部分長期被迫臥床者的心理,是遊移於二者之間,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

  斯普恩的情況,其實跟除了頭部外全身癱瘓,卻一直意識清醒的史前患者並無區別。

  而他在這樣的狀態下,忍受類似於被拋棄的無人問津狀況也有數百年。

  所以當再度遇上喬諾伊比之後,他不止情緒如大多數史前高位截癱患者一樣,在自卑忍耐與暴躁易怒之間轉換,而且更為敏感和極端多疑。

  但不管是自卑忍耐時的哀求還是暴躁易怒時的咒罵,其實都逼迫著喬諾伊比去改變他的狀況。

  無數次的爭吵中喬諾伊比其實已經沒有再在乎斯普恩的情緒,而跟他說明了所有真相,但事後見斯普恩沮喪絕望心軟的他又總忍不住為斯普恩留下一點希望。

  喬諾伊比並沒有照顧類似病患的知識儲備,他並不知道,把斯普恩折磨到快瘋掉的其實並不是絕望,而是他反複留給斯普恩的希望。

  這是老布朗他們都不了解的,因為他們並沒有辦法了解到喬諾伊比與斯普恩相處的全過程。

  為了麵子自尊以及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喬諾伊比也不會主動去訴說這些事。

  如果是徹底的絕望,斯普恩也隻能無奈的接受現實,去不抱希望的適應自己的“新”狀態。

  可是時不時看見希望在自己眼前晃,另一個人反反複複允諾給你,卻始終不見他去實現的情況,足以讓任何人發瘋。

  斯普恩已經瘋了,所以他無法去體諒喬諾伊比所有的為難,不接受喬諾伊比所有的解釋,心中唯一的執念就是逼迫喬諾伊比去做去實現他自己的允諾。

  喬諾伊比並不是一個精神抗壓屬性很好的虛無,他善良卻軟弱,敏感卻脆弱,平和卻害怕任何尖銳與激烈的情緒。

  在那個清晨他怒氣衝衝的衝出房間,然後直奔登錄處而去。

  靈象莊園的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這種頻繁發生的畫麵,隻是斯普恩和喬諾伊比都習慣壓低聲音不讓人知道他們爭吵的真正緣故。

  費裏亞諾甚至幾次詢問過喬諾伊比要不要把斯普恩搬回倉庫,因為他覺得斯普恩已經幹擾到喬諾伊比的工作狀態了。

  是喬諾伊比自己選擇的拒絕,而且他也刻意壓抑自己的情緒盡量不對工作造成太多幹擾。

  費裏亞諾很欣賞喬諾伊比,所以他在一定程度上容忍了一些影響不大的小狀況。

  看見喬諾伊比怒氣衝衝的出去,馬上有人去告訴費裏亞諾,所以費裏亞諾就自動給喬諾伊比的當天算上了換休假期。

  或許應該不再顧慮喬諾伊比的情緒和意見,強行把石碾子從他的房間搬離了,費裏亞諾心想。

  畢竟石碾子是靈象莊園的財產,放到喬諾伊比房間不過是類似於一種額外的福利,真要收走的話喬諾伊比也無權置喙。

  再這樣下去,喬諾伊比就要到快被辭退的程度了。

  費裏亞諾並不打算直接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他打算跟喬諾伊比談一談,最後一次警告他處理好自己的情緒以及和石碾子之間的關係。

  然而他並不清楚,喬諾伊比當時是懷著一種極端的自毀情緒登錄出夢境係統的:

  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但你就是不相信我。那好,那我就讓你看看這樣做到底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他恨斯普恩,他恨斯普恩不理解他的苦心,他恨斯普恩愚蠢的偏執與自私。

  他不在乎任何會導致他和斯普恩陷入悲慘境地的結局,臆想中的種種悲慘甚至讓他有暢快的報複感。

  哪怕用我自己陪葬,我也要讓你知道,按你的想法去做才是對你的希望的真正斷絕。

  為你的愚蠢買單去吧你這個不知感恩的蠢貨,你的後悔將會是對我最美的讚歌。

  腦中喧囂著這類的念頭,喬諾伊比登出了夢境係統,走到了放著童話靈異事務處設備的櫃門前。

  在旋動機械密碼嚐試打開櫃門前他有那麽片刻猶豫,但理智很快就被怒火徹底的吞噬。

  他很快試出了並不複雜的密碼,按記憶中上演了千百次的魯修按動各種按鈕的順序,他按動按鈕終止了魯修曾指給他看的斯普恩的芯片與夢境係統的連接。

  然後,他帶著報複的快感拔下來芯片。

  等喬諾伊比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通過了上城區與下城區之間的直道,到達了下城區。

  他出來的太早,上城區還是一片寂靜。

  緊繃著情緒應付過各種關卡的檢驗,走過漫長的直道。

  當他的腳步跨入下城區,眼見眼前已經開始奔忙的,各種看起來雖然幹淨卻不掩破舊的鋼鐵身軀的時候,他突然茫然了。

  接下來該怎麽做?

  他之前的思緒一直集中在如何安全且不漏痕跡的盜取斯普恩的芯片這樣的難題上,為斯普恩定做一副探索者機體已經是足夠超前的布置了。

  接下來怎麽做?他完全沒有想過。

  找老布朗要個主意?他的腦袋裏第一時間冒出這樣的想法,隨即被自己否決了。

  他知道自己犯下的是多大的過錯。

  對未經允許誤入上城區的虛無的懲罰都是驅逐,更何況他這樣在上城區犯下盜竊罪行的虛無?

  再更何況,他盜竊的都不是人類的個人財產而已,而是歸屬官方童話另一事務處所有的虛無芯片。

  這種罪責,已經連對虛無頗有回護之意的憲衛局都不會對他有任何庇護吧?

  找老布朗,除了連累那位老人之外沒有任何意義,他這樣告訴自己,卻忍不住惶恐起來。

  對自我的存在將被抹除的後知後覺的恐懼開始在他腦袋裏發生,他拐進巷居的位置,找了個牆角坐了下來,忍不住再度掩麵,如小狗嗚咽一樣的悲泣起來。

  隻是並不是在夢境係統中,鋼鐵的探索者機體以及他並無仿生麵容的鋼鐵麵頰,哭不出淚水。

  來來往往的虛無冷冷的目光掃過他,卻步履不停的經過,冷漠而麻木。

  大家都在為自己的生計奔忙,哪裏有空理一個看起來機體狀況良好的無聊虛無奢侈的情緒?

  然而終於還是有虛無理他的,他腦中程式混亂的不知道悲泣了多久,卻聽到一個粗魯的聲音嗬斥道:

  “哭什麽哭?還能動就去給自己找生計,有手有腳有能源的在這裏礙眼。”

  蠢貨,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是因為掙不到讓自己活下去的那點能源而悲哀麽?喬諾伊比在心中憤怒的反擊,卻並沒有力氣說出來。

  他依舊將臉掩在雙手的手掌中,蜷縮在牆角屈膝而坐。

  “你理他幹嗎?有那時間不如自己趕緊去掙一份能源。”

  “哈,我實在是見不得這些能源充足的廢物無事呻吟,我跟你說我前不久都能源耗盡了,幸虧遇上黑鬥篷天使了……”

  聲音逐漸遠去,接下來是對自己幸運的慶幸以及因為那一點點小幫助而熬過了困境的吹噓。

  黑鬥篷天使?那是……雅可可吧?

  茫然的思緒被某個自己了解的秘聞詞匯抓住了注意。

  因為並沒有刻意隱瞞的必要,像老布朗、喬諾伊比以及經常去維修充能老店的熟客,是都清楚雅可可做的事情的。

  畢竟都有遇見過她拎著小型充能爐出去,聽到都市傳聞後也經過詢問得到過確切的答複。

  隻是馬魯達達與響虎他們,都告訴他們不要聲張,所以這也成為他們心頭一份知道某種秘辛底細的優越,沒想到在這裏又聽到了。

  維修充能老店,思緒散發著,從這個詞匯他又想起自己定做的那台探索者機體,要讓斯普恩後悔,總歸是要讓他有思考的能力吧?

  給他配設上探索者機體,讓他跟自己一起麵對這無法挽回的局麵,他恨恨的想到,於是爬起身,踉踉蹌蹌的朝維修充能老店而去。

  他當然清楚按正常的進度,那台定做的探索者機體不可能已經做好了,但他也想不到有什麽別的地方可去別的事情可做。

  也許可以在那裏買一台廢舊機體,他如此想著,卻一路走一路勉強自己恢複平靜。

  在陌生者麵前無所謂,但馬上要見到以往認識的虛無了,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狼狽和不堪的樣子,這似乎是一種毫無道理的慣性與虛榮。

  店門開著,馬魯達達卻並不在,喬諾伊比熟門熟路的直奔維修間而去。

  “喲,來了啊?”打招呼的是嘉博特,他和奧斯耐法索還有金蹲作一堆折騰著什麽。

  奧斯耐法索和金抬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繼續忙碌了,把接待的任務全權交給了嘉博特。

  “你那台機體,因為有幾樣重要的配件還沒送來,所以暫時還沒法兒開工。”

  不等他開口詢問,嘉博特主動搓著雙手站起來跟他說,憨厚的臉上透著點不好意思:

  “早就定下來了,可供貨那邊說最近有點問題,這個你去任何一家問都是一樣沒貨的。”

  響虎他們可以不介意,他可不想得罪客人導致熟客流失,嘉博特對維修充能老店還是很有歸屬感的。

  在他看來這事兒上項胡馬魯達達有點不講究,這拖人家也的確太久了。

  哦,那能先給我台舊機體先用這麽?喬諾伊比想這麽說來著,但話說出口了卻變了:“嗯,沒事兒我不急。項胡和馬魯達達呢怎麽沒見?”

  按說起來,這種局麵下他已經可以肆無忌憚了。

  但不想讓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不想讓人發現他不對,不想做別人看來他平時絕對不會做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偽裝什麽或者說維持著什麽。

  總覺得那樣做了,會覺得有巨大的羞恥感啊,他問不出來。

  “哦,項胡和雅可可要去為老板他們打探商路,這兩天就出發。所以這會兒應該在後麵收拾東西呢。要我去叫他們一聲麽?”

  老板指的是老鬼,項胡是響虎在稻香城城邦對外的公開稱呼。

  對嘉博特他們的解釋,響虎和雅可可外出的理由一直是為老鬼他們打探商路收集商業情報。

  這是其他與主商隊分開行動的各種遊離人員最常見的行動目的。

  “哦?他履帶摩托弄好了?”喬諾伊比順口問道,他記得上次試車的時候響虎說過還有幾個地方效果不好,要做些修改的。

  “早改好了,您上次跟他們一起試車還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啊。”嘉博特答道。

  等等,摩托?喬諾伊比突然想到命運的另外一種展開可能。

  或許,他不用在稻香城城邦裏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