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打架與社交禮儀的雷同之處
作者:柳色輕侯      更新:2020-03-15 06:13      字數:4368
  果核啟示錄最新章節

  如果說索米爾希望用一個謊言去遮掩另外一個謊言,林東閣的方式,其實是用一個謊言去取代另一個謊言。

  不因為別的,隻因為原本的那個謊言太拙劣,而索米爾遮掩的方式也太生硬。

  其實也算不上另一個謊言,林東閣在做的實際上是在對普林原本的謊言進行一些可信度上的修補。

  為了修補某些明顯不符合邏輯之處,他需要普林在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上承認自己撒了謊,但維持住謊言主體的不崩。

  這個謊言的妙處在於,幾乎所有熟識的人都了解,索米爾和普林的父親是一個極愛飲酒的人。

  但從妻子過世後,為了照顧自己的孩子們,他便開始很少觸碰酒精類飲品。

  即使到普林成年後,直至最終領取死亡牌照離世前,他都是如此自律的度過了自己之後的人生。

  其實後來不觸碰酒精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有些習慣因為階段性的目的養成後會有保持的慣性,他後來也感受不到酒精太大的誘惑就是了。

  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他有幾十年深居簡出的日子,很少與人接觸。

  如果說在那段日子裏他恢複了飲酒的習慣並且收集了一些飲品源程序,可信度很高。

  所有人都知道普林一衝動起來就口無遮攔的性格,隻是之前一直沒有人與他計較而已,針對他這樣一個人也沒有特別的必要。

  在稻香城這樣一座人類整體氣氛相對平和的城邦裏,沒準兒針對普林的人在過了當時的氣惱後這會兒也覺得沒趣,何必去對付這樣一個二傻子?

  這是索米爾想著用那麽生硬的方式替普林遮掩的原因,其實沒有人會細究,她所有遮掩和保密的努力隻是為了讓普林之後麵子上勉強能更好看而已。

  但這對林東閣是不利的,大家都知道普林的事情是事後遮掩,那麽所有的好奇心就都會在這些飲品源程序是哪裏來的這件事之上。

  他的存在會因為這些所有人無聊的好奇心的聚焦而顯得格外被注意。

  所以林東閣想挽救一下普林的謊言。

  他並沒有想過讓所有人都相信普林不是說大話,隻是想至少讓它看起來可能是真的,那這樣大家的注意力就在於事件本身的真假。

  子他所做的事情就成為次一級不確定存在與否的關注目標,這會讓他更安全。

  這時候普林的餐具與明顯後續增補的一些菜肴已經被送了上來,他正悶著頭努著腮幫子咀嚼最終的食物。

  他目光下意識的始終瞥向別處,始終不看林東閣也不看索米爾,這就是他的態度。

  不反對不拒絕,但同樣也不支持不配合,盡管林東閣的提議對他來說似乎更好。

  我們無法用正常邏輯去解釋任何一個熊孩子的思維,包括麵前這個嚴重超齡的熊孩子。

  盡管在來索林頓莊園之前,普林獨處的時候還始終對索米爾心懷愧疚,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無氣惱,但此刻他的情緒似乎又回到了他被激怒的當時。

  在他心裏塞滿的是一種毫無來由的執拗、委屈與不滿混合的情緒,就如同孩子沒要到自己心愛的玩具。

  而在這個時刻,那個心愛的玩具其實就是“像鴕鳥一樣躲開所有的覺得丟臉和難堪的當天記憶”這件事。

  不管他來之前下了多大決心鼓了多久勇氣,在姐姐和別的人麵前他不由自主的開始展現自己古怪幼稚的那一麵。

  他在鬧別扭,鬧別扭的對象不是林東閣的提議,而是被迫讓他又想起那些事的所有元素,但明顯需要承擔這種鬧別扭後果的會是林東閣的提議。

  “林東先生,您看,是不是……”

  觀察到弟弟的反應,索米爾有些為難的看向林東閣,她當然知道林東閣的辦法更好,可是普林不配合的話這套方案明顯沒有可執行性。

  林東閣微微朝她搖了搖頭,突然問普林道:“普林大人,當你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有沒有打過架?”

  這並不是一個與當天的經曆相關的問題,普林並沒有那麽抵觸,而且他又問的奇怪,普林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

  “啊?”他疑惑的看向林東閣,不明白他為什麽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我是問您是不是如大多數的男性一樣,曾經有過一個勇敢而又有些莽撞,但充滿活力的童年,曾經與人用拳頭交談。”

  林東閣含著笑握了握拳頭向普林示意著說道。

  “那當然。”普林有點不屑一顧的答道。

  他小時候可沒少打架,或者準確的說以他的性格沒少挨過揍,但挨揍的時候他一直都會奮力的反抗。

  “普林小時候,可能是超出您想象的有活力呢。”

  沒少幫普林收拾過爛攤子的索米爾含著笑補充,神色間竟有些替弟弟覺得驕傲的樣子,也不知道她在驕傲個什麽鬼。

  “那您覺得您當年最英勇的樣子,是這樣……”林東閣虛握雙手,做出一個伸直胳膊揪住別人衣服的樣子。

  “還是這樣呢?”他縮回手,做出一個不停伸縮手臂揮拳擊打對麵的樣子。

  “那當然是這樣。”普林來了興致,這個話題他感興趣,他學著林東閣的樣子握緊拳不停彎曲與伸直胳膊做出擊打的樣子。

  “我想告訴您的是,成年人的社交其實和勇敢男孩子的搏鬥並沒有太大差異。”林東閣巧妙的扭轉了話題。

  “如果您做出這樣一步也不肯讓的姿態,就像這樣。”林東閣再次做出伸直胳膊揪住別人衣服的姿勢:

  “看起來好像是最強硬的姿態,但實際上能做到的無非是盡可能的和對方拉開距離的被動防禦罷了,而且還不一定有效。”

  林東閣再度縮回伸直的雙手握拳,在左右臉旁邊做出一個拳擊的姿態:

  “但如果您暫時性的做退讓和妥協的姿態,就像這樣。那再當您出擊的時候就會有這樣的效果。”

  他猛的朝前伸出右臂擊出一拳,看起來很有力的樣子。

  普林一直緊盯著林東閣的動作,看他說完含笑看著自己,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移動到自己緊握的拳頭上。

  在他幼年數不清的被人胖揍的記憶中,他倒的確每次都是那麽死死的雙手抓著對方的衣領或者衣襟的。

  對方呢?也往往正如林東閣說的,一下一下縮回拳頭然後揮出,給他一下又一下的痛擊。

  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呢!隻是成年人的社交又有什麽關係?

  看見他似有所思的神情,林東閣於是帶著微笑繼續開口:“聽瑟維大人說起您的時候,我就覺得您在社交中的率真與坦誠,真的是非常令人欣賞的品質。”

  他再度單手握拳在麵前輕輕揮舞:“隻是您或許遺忘了您童年時那些在一次次搏鬥中學習到的高超技巧,而是太習慣於這樣呢。”

  他伸直了胳膊做出一個推拒的樣子。

  普林陷入思索,離開父親與姐姐的羽翼後的這許多年,他過的並不如意。當別人不再以類似父親與姐姐那樣的包容和退讓對待他時,他經常遭遇打擊。

  所有人都說他性格古怪難相處,他也越來越習慣帶著怨氣與怒氣麵對每個人,難道這真的是因為他童年時缺少足夠跟人打架勝利的經驗麽?

  看見普林略有所思的樣子,索米爾帶著感激的笑意端起杯子朝林東閣示意,林東閣於是也單手舉起酒杯示意,然後輕輕抿了一口。

  看了一會兒普林默默思索麵色陰晴不定的樣子,林東閣當然不會就這麽放任他魂飛天外的思考人生。

  雖然收獲了索米爾的感激,他可沒有替人教熊孩子的偉大愛好,自己家雅可可和響虎都教不過來呢。

  隻是那兩個雖然不熊,但一個看似溫和好說話卻其實心理什麽都想得明白道理比他都懂得多,另一個思考回路詭異出天際,哪兒有這個這麽好忽悠?

  他忽悠普林才不是為了教會普林為人處世的道理,如果他能從這次學到什麽那是他的福氣,學不到也不管他林東閣什麽事。

  他的目的,始終是說服普林按他的計劃行事。

  他再度伸直手開口吸引住普林的注意:

  “比如這次,如果我們在索林頓莊園舉行宴會,你邀請那個激怒您的粗鄙家夥來這裏,等於我們收回了第一隻拳頭。”

  林東閣作勢縮回了左邊的拳頭擺在下頜前。

  “而如果在宴會上您公開道歉說抱歉言過其實了,其實並不是天天能喝到這樣的飲品,而是偶爾回姐姐的莊園才能喝到,這是我們縮回的右拳。”

  他再度縮回了右拳,擺在身側做準備揮拳擊打的樣子。

  “您公開對那個粗鄙的家夥表示,您一直以為父親留下的飲品源程序應有盡有,是他的單目讓您知道了原來自己坐井觀天了,這是我們張開了手掌。”

  他鬆開左手的拳頭擺成巴掌的樣子猛的朝麵前甩了過去:

  “您再感謝那個家夥說,您原本以為這次肯定要丟臉了,但幸虧他的飲品單目裏恰好寫上了您家裏有的今天這五味飲品,這就是您朝他臉上甩出的耳光。”

  普林聽的眉飛色舞,幾乎已經能夠想象出那個家夥難看的嘴臉了,趕緊問:“那……右拳呢?右拳是什麽?”

  林東閣有點了,這小子真的一點都不懂見好就收的道理啊,難怪能把人都得罪光。

  他隻好繼續往下說:

  “等到宴會後的沙龍時,您找個單獨跟他相處的時候,裝若無其事的告訴他,您小時候聽父親說過他酒單上列的裹腳布,其實隻是個粗鄙的別稱。”

  “那位酒正確的名稱,應該叫做二十四橋明月夜。”他猛的揮出右拳,然後趕緊撤銷姿勢,免得對麵那位普林少爺還不知足。

  “為什麽要宴會後私下進行呢?直接公開說不好嗎?”普林眉開眼笑,但似乎還有些不滿足。

  林東閣有些無語的看著他:“小時候你在公開場合朝人臉上扇完一記耳光後會發生什麽?”

  “會……他會撲上來打我?”普林想不出,隻好試探著回答道。

  “不。”林東閣搖搖頭:“你們會被眾人拉開,這個時候你揮出的拳根本打不中他。”

  “哦,是呢。”普林連忙點頭。

  雖然他不明白在宴會上他用言語扇耳光之後眾人怎麽拉開,但林東閣用打架比喻社交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他習慣性的全盤接受了。

  “而事後你私底下找到他,在沒有人注意的地方給他一拳之後就走開,他如果再找您撕鬧,別人都會以為是他的錯了。”林東閣繼續諄諄誘導。

  這種完全用小孩子打架來解釋成年人社交的方式並不能完全講得通,隻是普林能接受,林東閣也就順茬牽強附會罷了。

  畢竟大家那麽熟,他估計沒有人會接受普林突然變得彬彬有禮進退有據。

  林東閣一方麵沒有打算讓普林這麽做,另一方麵也並不覺得普林能做到。

  之所以會讓普林如此,是料定了普林做所有的這些的時候都難免會帶著份勝券在握的洋洋得意。

  這種不帶著怒氣和怨氣的從未見過的普林肯定會讓大家疑惑,難不成這次真的是冤枉他了?難道這次他真的不是在硬撐?

  而這種情況下,再公開嘲笑裹腳布與二十四橋明月夜的事情,固然會讓這種自鳴得意更豐滿,但普林在拿到飲品單目的當時為什麽不說?

  這記所謂的重拳雖然對對方打擊重,公開場合卻存在破功的可能,讓人篤定普林背後有人指點。

  但私底下說,傳開來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風度,對於普林則更可能是,這蠢貨根本沒有意識到連飲品名錄都列錯這一點有多損對方的麵子。

  所以就製造了普林隻懂得用實際的東西去打臉的假象。

  林東閣並不認為這些布局能夠完美到所有人相信,他隻希望多一些撲所迷離的話題點,多一些不確定的猜測集中在普林和索米爾身上。

  討論的東西多了,有沒有做飲品編程的人這一點反而就不那麽重要了。

  而在索米爾眼裏,卻認為林東閣是真的在為他們考慮,真的在用普林聽得進去的方式,教普林社交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