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榮幸的邀請大家陪我去死
作者:柳色輕侯      更新:2020-03-15 06:13      字數:4458
  果核啟示錄最新章節

  福克爾博理解的並非是憲章係統發出信息的正確組合和理解解釋。

  如果我們能夠回到迷霧空間,找出那段被反複變幻著結構與語序發送的原始信息,大概能得出這樣的信息:

  “確認福克爾博已發現憲指a00132執行令所提及的危險目標,無法確認與目標長期共處同一夢境係統群體目標是否受到程序汙染與可擴散的思維影響,被影響者存在較大可能已受到分裂式(並非分裂體)感染,建議整體摧毀,以徹底清除威脅,允許使用自體殉爆。”

  憲章係統似乎愚蠢的在強幹擾下也並沒有采用明確的短語式指令。

  之所以提到自體殉爆,是因為在嚐試發射飛彈受阻後,憲章係統並不清楚幹擾它的那方,是否擁有其他遠程影響控製手段。

  所以存在變數的遠距離攻擊,顯然沒有由具備自主意識的探索者攜帶毀滅性武器接近並摧毀來的更保險。

  憲指中其實並未有強製必須由福克爾博來執行的意味。

  但已經沒有差別了,即使接受到準確完整的憲章指令,憲衛局最終的決策大概也不會有絲毫變化。

  憲指執行,宜早不宜遲,遲則恐生變數。

  福克爾博是唯一具備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憲章指令執行的人選。

  他的生存與存在,並不在憲衛局的考量範圍內。

  這並不是不珍惜憲衛人員,即使在場的是加索斯烈龍坦桑德亞而非福克爾博,恐怕決定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甚至孟薩利如果不是有代表憲衛局參與最高評議會核心決議的身份,連他也照樣可以舍棄。

  憲衛體係護犢子的原因在於,他們認為身為憲衛人員,值得你去死的事,隻有憲指而已。

  福克爾博探索者機體的左右大腿腿甲中,各藏著一個半圓形的球體。

  那是兩個武器級別的鈈半球,這就是自體殉爆的最高奧義所在。

  他將它們取出來拚接到了一起,卻並沒有將大腿裝回自己的探索者。

  他打開探索者的腹部,取出零零碎碎的零件和各種高爆楔型炸藥開始組裝和裝填。

  真是落後啊,他有些嘲弄的想起,居然還要采取這種原始的方式。

  在殺傷力武器方麵,果核時代並沒有超出史前太遠的發展,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可以說大幅度的後退。

  可供研究的領域太多,需要研究的領域太多。

  在這樣一個沒有夥伴也沒有對手的年代人類並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放在互相傷害以及毀滅為目的的武器研究上。

  如果說有什麽進步的話,也無非是核能武器的普及化裝備罷了。

  畢竟已經無法再使用碳基身體活躍的這片現實的大地上,本來就有著許多來自宇宙與恒星的高能射線。

  核爆炸後形成的輻射汙染對鋼鐵的探索者身軀毫無意義,所以隨身攜帶的核能武器有時候甚至能當做大當量的炸藥使用。

  福克爾博正在組裝的,是一枚無論從原理還是結構都無比古老的鈈239為裂變藥的第一代裂變核能彈,向心法引爆結構。

  如果硬要說什麽不同與進步的話,也無非是更高效的中子反射層,讓裂變藥所需要達到的臨界質量進一步減小。

  常規的自體殉爆,一般而言隻是引爆腹內的高能楔形炸藥而已。

  未經組合的鈈與相應組裝部件不具備發生自持鏈式反應,因而並不會引發核能等級的爆炸。

  這樣也能摧毀相應核部件結構,使它不至於流落到憲衛體係之外的人員手中。

  同時自體殉爆也能徹底摧毀探索者機體內的核心處理芯片。

  這就確保了殉爆者無須任何證明即時即可重獲密匙由碳基身體在夢境係統內重新生成虛擬投影。

  這些對於福克爾博毫無意義,因為他已經不再擁有碳基身體。

  無論是憲章係統啟動飛彈的嚐試,還是他腹甲內高能楔形炸藥總量所能引起的爆炸威力上限,都能讓他明白這個自體殉爆的真正含義。

  徹底摧毀眼前名為bc2764廢棄物分離站的黑箱項目所擁有的夢境係統,不是他腹甲內攜帶的那些高能炸藥所能完成的事情。

  也所以,不存在安裝引爆裝置之後自己安全撤離的可能。更何況程序汙染幾個字,已經徹底斷絕了自己重返憲衛體係的可能。

  果核曆767年1月1日晨6點37分,終焉鎮徹底陷入睡夢中的時候,福克爾博完成了那威力巨大卻在果核時代淪為某種爆炸物的人間凶器的組裝。

  他並沒有立刻引爆,也沒有裝上自己的腿甲與腹甲。

  他就那麽一手抱著那威力巨大的人間凶器,一隻手艱難的爬行著,爬上了主控台前的座椅,然後雙手環抱人間凶器,微笑著等候。

  這其實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憲指以及孟薩利指令中蘊含的某種精神,但福克爾博自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既然命令是讓自己去死,能以憲衛人員的身份去死,自己並不介意。

  那麽至少,讓自己享受一下等候死亡的過程,再來一個盛大的儀式,這並不過分吧?

  他就那麽安靜的拖著殘軀,滿足而安靜的微笑著,雙手環抱著那枚組裝完畢的古老圓形裝置。

  當然我們看不見這種微笑,這種滿足的微笑並不會呈現在他的鋼鐵鑄件組成的麵部,隻是他自己覺得自己在做出滿足微笑的表情而已。

  果核曆767年1月1日下午3點32分,他從夢境場景監控屏中看見響虎帶著雅可可走向登錄區。

  他滿意的看著響虎和雅可可毫無察覺的閉上眼睛等待著甲登錄探索者,失敗後茫然的對視,他嗬嗬的笑出了聲。

  他看著他們徒勞而又反複的嚐試,終於伸出手打開了麵前的話筒。

  “終於想起要登錄現實世界看一看了嗎?”他懶洋洋的問,你們讓我等的有點久喔。

  雖然我預估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但還是太懶散了啊孩子。

  他看見響虎和雅可可茫然的在夢境係統中尋找他的投影,頓生促狹的心理。

  “我比較在意的是,你們這麽經常性的跑出去,到底是去哪裏?”

  他繼續懶洋洋的問,裝作洞悉了他們所有秘密,想看到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

  “不過已經沒有關係了,隻要我們憲衛局封鎖掉腐海的進出,你那無法動彈的秘密基地,也隻有無聲的腐爛在這片腐海裏。”

  他看見那個可愛的小姑娘雅可可開始鼓著腮幫子一溜小跑的轉悠,試圖找到他的身影。

  他還是很喜歡這個簡單的小女孩的,所以好心的出聲提醒:“不用找了,我並沒有在你們所謂終焉鎮的夢境係統內。”

  他有些懶散的眯著閃著紅色光芒的眼部攝像儀看著麵前屏幕上響虎和雅可可,金屬的麵龐毫無表情,看不出悲喜:

  “這麽說,你們的年終狂歡已經結束了嗎?”他用手遮掩著麵龐上嘴巴的位置,似乎是打了個嗬欠:“那麽……”

  他將頻道設定到對整個終焉鎮夢境的大範圍播音:

  “終焉鎮的居民們,在你們的年末狂歡終於結束的今天,請允許我代表憲衛局憲衛係統宣布:你們反人類的罪行已經徹底暴露……”

  他似乎突然興奮起來,用一種有些癲狂的聲音在整個終焉鎮上方大聲宣布。

  他把麵前的屏幕調整為分塊模式,並準確的捕捉著終焉鎮內每一個人的表現和表情。

  “你們反人類的罪行已經徹底暴露……”

  “你們反人類的罪行已經徹底暴露……”

  他用不同的聲調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這一句話,語氣中幸災樂禍的癲狂越來越茂盛。

  他看見人們逐漸開始聚集在平克麵館,又從平克麵館轉移到了探索者登錄處。

  一路上,他們以各種各樣有趣的神色竊竊私語,大聲爭吵以及相互指責。

  不能再等了,他想。

  這是屬於他的謹慎,他不會小看任何人,所以也不會留給他們任何的機會。

  他並無仿生層的金屬麵部居然詭異的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

  “所以,作為一名光榮的憲衛人員,我榮幸的邀請你們……”

  他擰動了手中的電激發鈕:

  “我榮幸的邀請你們,和我一起去死!”

  劇烈的光亮衝他手中金屬球體的深處迸發出來,溶解著他的手,他的臉,他的身軀,他麵前的控製台……

  光亮如同無法抑製的洪流一般向四麵八方湧去,將所接觸的一切化為烏有,連青煙都不剩一絲一毫……

  維生區裏防護性能極高的維生倉透明材質溶解,內裏的液體卻並未往出傾瀉。

  維生液如同有生命一般的帶動著光溜溜無絲毫毛發的碳基身體向後湧去,然後一起徹底的消失在那片強光裏……

  登錄區形態各異的探索者機體突然開始如同蠟燭一樣的融化消融,然後消失……

  巨量的光和熱,從那個原本懷抱在福克爾博懷中的圓球處湧出,似乎從那裏打開了直通恒星深處的通道……

  如同巨浪一般的光和熱肆虐著,翻湧著,擴張著,消融著它們能接觸到的一切。它們將那個圓球為核心向外延伸的所有,都化作最細微的塵粒分子或更細小的存在。

  巨大的光亮映亮了整個腐海的世界,在那一刻,似乎永恒的光亮下似乎不再有陰影。

  整個世界似乎定格在這永恒的光亮裏。

  緊接著,狂暴的氣浪翻湧而出,煙塵和烈焰如同從虛無中爆發並膨脹而出,緩緩組成一朵巨大的根植於地麵的蘑菇狀雲層。

  整個腐海猶如一隻臃腫卻怯懦的巨獸,似乎感到極致的驚恐一般,開始持續而劇烈篩糠一般的顫抖。

  曙光之門外,從清晨時分起,就以視察演練為名義登錄了探索者機體在現實世界中一處山丘上晃來晃去的孟薩利、烈龍坦、桑德亞和加索斯私人卻突然安靜了。

  他們似乎從足下大地中感受到了某種震蕩的信號。

  麵向腐海的方向,遙遠的距離讓他們無法親眼得見那壯觀的煙雲,卻仍舊一臉肅穆。

  “演練結束!”孟薩利猛的一揮手,率先轉身走向曙光之門夢境登錄處。

  “是不是先確認一下……”桑德亞快步跟上去問道。

  “沒什麽好確認的,結果都出來了那邊也該收手了。你以為他不用消耗嗎?”

  孟薩利步履不停快步離開,身周除加索斯去招呼演練指揮人員之外,烈龍坦與桑德亞亦步亦趨緊緊跟隨。

  煙雲騰起的刹那,連迷霧空間內,似乎都劇烈震蕩了一下。

  如雨點一樣密集的光束紛紛落在湧動著的光霧上。

  那原本與老者凶狠對峙的年輕人突然一愣,光霧瞬間如浪潮波動,然後轉瞬平靜。

  而已無人值守的密室中懸浮巨屏上,終於完整顯示了憲章係統發出的憲指。

  青年恨恨瞥了那老者一眼,憤憤然甩了甩頭:“死老鬼,這樣都給你找到辦法。”

  老者不答話,卻似是釋然又似是欣慰的微笑著歎了口氣,放鬆了自己緊繃的身軀,垂目淡然坐回自己的高背椅。

  青年也陰沉悶悶坐了回去,照例把腳甩上了餐桌,自己虎著臉生了一會兒悶氣,接著卻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唉,死老鬼,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他似乎不甘心,卻又似乎隻是出於茂盛好奇心的樣子,挑著眉朝對麵的老者問出口。

  老者抬起眼皮,臉上有平靜的微笑:“一個你沒有接觸的法子,莫比利亞解碼。”

  “莫比利亞解碼?”青年嘀咕了一句,接著似乎被什麽吸引了注意力,皺著眉頭略有所思。

  “不對啊,你沒用什麽固定長度的短語以固定頻次重複啊?反而是毫無重複的不同說法說著那件破事兒而已。”

  轉瞬之間那青年似乎已經清楚了莫比利亞解碼是什麽鬼東西,皺著眉又看向老者,似乎很不滿意他之前的解答。

  “如果我用固定長度的短語以固定頻次重複,你會不懷疑其中有什麽蹊蹺麽?”老者含笑看著青年。

  “唔,懷疑不懷疑都會順著你的規律搞點鬼。”青年砸吧著嘴想了想,肯定的點著頭:

  “看來不是小看了你,是小看了孟薩利那個老東西手底下的小崽子們啊。”

  老者不再搭話,沉默再次籠罩這片彌散著迷霧的世界。隻有青年輕佻又輕微的哼唱聲,間或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