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蘇落又嚐試著喚了一聲。

  生下念念整整五年，可是她每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她還是會手足無措。

  她並不會哄孩子，甚至可以說，她沒有任何哄孩子的經驗。

  正如阿時所言，其實她自己，其實也還是個孩子呢。

  當年把念念生下來，這件事其實她想了很久。

  她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拿掉這個孩子。

  卻沒有任何一個理由，留下這個孩子。

  但是那時候，她不由得，總會想到她自己。

  或者，自己當年的出生，就不曾受到過任何的期待。

  而她，又怎麽可以，這樣輕易的剝奪了這個小生命活著的權利呢？

  每每想到這裏，她其實總是下不了決心。

  時光如一彎長長的河流，她雖然恐懼這個生命的到來，但是在這孤獨而又寂寞的歲月裏，如果沒有這個小家夥，或許，她是真的要撐不下去了。

  這就是她生下她的理由。

  那麽長的歲月之中，這個小家夥就這樣陪伴在她的枕邊，午夜夢回的時候，每一次記起那些荒誕的記憶，她總會難受到喘不過氣來。

  唯獨懷中的小家夥，是她在這人世間最後的溫暖。

  也是最後的慰籍。

  而她既然願意生下他，就會對她負責到底。

  可她也承認，她不是一個好媽媽。

  她與這個孩子之間，總時那樣的若即若離，她一直知道，這個孩子聽話，懂事，所以鮮少為她操心什麽。

  但是，她隻要一想到這個孩子是怎麽來的，她便會滿心罪惡的將她越推越遠。

  直到後來，她才慢慢的放下了這個心機。

  好在這個孩子，並沒有真正與她離心。

  這或許是她此生最大的幸運。

  她的聲音放軟了下來，輕輕拍著她的背，溫聲安撫：“念念，你怎麽了呀？剛才是媽媽不好，媽媽不該那樣對你，媽媽想向你道歉，但是，媽媽想讓你知道，媽媽想認真的保護好你，所以，你以後，不可以再亂吃東西了好嗎？”

  “落落....”

  蘇落歎了一口氣。

  這個小家夥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時不時叫媽媽，時不時的同旁人一樣喚她落落。

  許是她第一次帶孩子沒有經驗，訓斥過她一頓之後死性不改，倒也由著她去了。

  但好在，這個還在很懂分寸，至少除了在許清清麵前，沒有當眾喊她這個母親的名字。

  “怎麽啦？”她問。

  念念小小的身子縮在她懷中，整個小臉上狼狽又憔悴，“你根本就不愛我。”

  蘇落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誰說的，媽媽當然愛我的小念念了。”

  “不，媽媽就是不愛我。”小家夥一張臉委屈極了，腦袋緊緊的蹭著她，“你騙我，你都整整三個月沒來看我。”

  三個月了。

  是啊，整整三個月了。

  要不是因為三個月沒有來看小家夥，怕她惦念著自己。

  自己也不會來參觀這場時裝展。

  時裝展裏，那一夜的大酒店。

  就是在那個時候，她有了念念的。

  懷中女孩滾燙的淚珠滾滾的落了下來，蘇落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好念念，都是媽媽不好，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歎著氣，給懷中的小家夥擦幹淨臉上的淚珠，“媽媽沒有騙你，這個世界上，媽媽最愛的人，就是念念。”

  聞言小家夥才談起頭來，淚水已經止住了，“落落還有其他愛的人嗎？”

  蘇落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她的小鼻子，“怎麽問這個問題了？”

  “落落隻要告訴我，有還是沒有。”小家夥臉色頗為仍真。

  蘇落僵硬了一秒，然後笑著搖頭說：“沒有。”

  小念念咬著唇，說：“那媽媽，愛過爸爸嗎？”

  孩子的話總是帶著天真的，站在一旁的許清清卻聽得心驚肉跳。

  念念的爸爸，五年來，落落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他。

  但是隻有她知道，落落的錢夾子裏，有一張那個男人的照片。

  那是他無意中發現的。

  照片的年代有些久遠，周圍顯然已經是泛了黃，照片的塑料封麵已隱隱的揭起，照片的視角中心，是一男一女。

  男人俊美無儔。

  女人卻不是落落。

  她忽然間有點心酸，卻不忍心打斷這個話題。

  小家夥仍舊是不依不饒，“落落，你愛過我爸爸嗎？為什麽爸爸不要我們了？為什麽念念從來沒有見過他？”

  蘇落沉默中沒有說話，眸底泛起絲絲紅。

  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她不經常在念念的身邊，她其實明白，這個孩子，比尋常人要早熟一些，她其實將這些問題很早就壓在心底了吧。

  這個孩子很快就要讀幼兒園了，接觸到的孩子相對來說，其實也更多一些。

  她心存僥幸，卻總覺得惴惴不安。

  這個孩子，一定總會經曆這一遭的，她該怎麽向她解釋這一切。

  酒店拐角處電梯的門倏然間被打開。

  一道頎長的身形，站在電梯的中間。

  慕靳言一路狂奔上來，額角隱隱帶著汗，冰涼的手心也被冷汗浸濕。

  那個孩子，那個渾身充滿著海棠花香的孩子，眉眼處的笑靨，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好像是從一層一層的走上來的，整個人跑的有點急，這會兒身上還微微喘著氣。

  頭頂的淡暖色光圈輕輕的籠罩在他的臉上，冷峻的側臉更顯朦朧氣息。

  走到走廊的不遠處，一道纖瘦的人影站在那裏，頭頂一道葳蕤的光，柔和的打在她的身上。

  她穿著一條白色的呢絨大衣，腰身很瘦，身形修長。

  他看不到她的正臉，但是他知道，一定是她。

  那一定是她。

  她好像較之五年前更瘦了一點，頭發短了一點，就連發色，也已經染回了黑色。

  她的脊背很單薄，也很瘦弱，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孩子。

  他渾身一僵。

  隔的距離有些遠，他看的不是很清晰，但是，她的懷中有一個孩子。

  是的，孩子。

  好像還是個女孩子。

  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孩子的相貌，大概隻能看得出女孩子的衣服是紅色的。

  露出的一點衣角很眼熟。

  她溫柔的抱著那個孩子，像是在垂下眸子低聲誘哄，一隻手輕柔的在拍打著她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