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殺他(不要賭人心啊。...)
作者:三日成晶      更新:2020-12-23 13:41      字數:3498
  岑藍前些時日在仙門集會時, 雲滄派的大殿上對著眾家仙首之言,薑嘯一直都隻當是岑藍為了護他才會那樣說。

  怎麽可能呢?

  他怎麽可能是什麽鳳冥妖族後裔,他分明就是普通的人族, 被圈養在山上,然後……然後岑藍是在五年前將他帶回山中的, 據說他是師祖的故人之子, 才會破格收他為徒。

  至於為什麽會將他帶回門派,他們之間又有什麽淵源,薑嘯都已經不記得了, 他想不起, 師祖明明說……說她也記不起了。

  她是受了上古妖獸丹的影響才想不起, 她……

  留影石上方畫麵還在繼續。

  岑藍沉默了許久, 才又開口,“不行, 他身上本就血脈不純,加上多年來隻有殘丹在身, 兩千多年的封印將他的血脈壓製到了最低, 我若要抽他妖骨, 必然要還他另一半的妖丹。”

  岑藍搖頭, “那其中封印著他關於我的記憶, 若是妖丹歸位, 他如何會老老實實的任我抽妖骨?”

  她對五鴛說,“且一旦他的妖丹歸體, 血脈覺醒哪怕隻有不到一半, 若心懷憎恨, 對於世間也是一大禍患,到時候鳳冥妖族血脈相互影響激發, 若一旦聯手必定天下大亂,難以收場。”

  五鴛聽了之後,微微躬身對著岑藍道,“是五鴛淺薄了,仙子心中自有謀劃,五鴛不再多嘴……”

  薑嘯看到這裏,並沒有任何真切的感受可言,他腦中甚至是茫然的。

  怎麽會?

  怎麽可能?

  鳳冥妖族那樣能令整個人間三界忌憚防備的妖族……怎麽會跟他扯上關係,他不過是雙極門中一個寂寂無名的小修而已啊。

  僥幸得了雙極門老祖的另眼相……雙極門老祖這樣的人物,為何會對他另眼相待?

  薑嘯的心在無限地下沉,他從前時常會想這個問題,為什麽

  為什麽他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徒孫,會得雙極門老祖的另眼相待?

  最開始那些折辱薑嘯早已經在心中將其奉為情趣,他當初多麽崩潰,現在就多麽的不在意,因為相比於他承受過的痛苦來說,那點程度真的不算什麽。

  能用那點疼痛去換岑藍的歡愉,他是真的覺得值得,畢竟他除了自己,真的沒有什麽能夠給她,而她給了他的實在太多。

  可若他是鳳冥妖族,這一切就都能夠解釋得通了。

  為何她失控數次,那麽多的弟子偏生擄他上登極峰。

  薑嘯是個思想十分簡單的人。他真的不夠聰明,這他自己也知道。

  因此他此刻腦子亂糟糟的揪成一團,他僵立在這密室之中,怔怔地看著留影石中的岑藍,他能聽到她在說什麽,卻完全無法去分辨其中的意思了。

  “什麽時候殺他?不急。時機到了,我會帶他去鳳冥妖族,那時候再說。”

  留影石中岑藍沉吟了片刻,用素日與他雲淡風輕的調笑一般模樣的語調,輕描淡寫地說,“留他兩千多年,自然要物盡其用,鳳冥妖族的血不僅能夠激發同族的血脈,還有更厲害的作用……”

  “薑嘯?”這時候岑藍在外麵叫薑嘯,薑嘯猛的一激靈,像是在昏睡之時,被人抽了一鞭子,猛地清醒過來。

  他第一反應是將留影石收起來,而後收進了衣袖當中。

  眼中因為震驚而不知何時蓄起的淚水,在他低頭收留影石的時候,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不是尋常人甚至是妖的透明眼淚,而是血淚。

  鮮紅如血,觸目驚心。

  薑嘯盯著自己的手,突然間覺得無法呼吸。他張著嘴,像個在陽光下暴曬後渴水至極的魚,哪怕是用盡全力地張嘴,也根本無法喝到水。

  “薑嘯?走了,”岑藍的聲音堪稱溫柔,“你磨蹭什麽,不要動高格子上的藥瓶,那些是蠱毒,小心……”

  “哎,怎麽了?”薑蛟走了,岑藍從外麵進入了密室,薑嘯背對著岑藍站在密室裏麵,正微微弓著腰,不知道在做什麽。

  岑藍走近,看到薑嘯痛苦地按著自己的脖子,滿臉都是血淚,“怎麽回事!”

  薑嘯慢慢抬眼,瞬間的功夫,卻覺得自己用了足有千年那麽長的時間,用盡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看向岑藍。

  薑嘯看到了她緊張的神色。

  他張開嘴,吐出了一塊糕點,是他剛才慌張塞進嘴裏的。

  他看著岑藍,一口氣終於喘上來,他上前一步抱住了岑藍,然後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

  他用幾乎要把自己心肺咳出來的力度,眼淚肆意地流下來,“我……我嗆到了。”

  薑嘯聲音極低地將頭埋在岑藍的肩膀上說。

  岑藍低頭看了眼地上的小糕點,正是她專程傳信跟雲滄派掌門要的碧藍果點心,本來是想著他嘴饞喜歡吃,正巧碧藍果就隻有雲滄派才有,於是岑藍隻好拉下老臉跟雲滄派掌門要。

  想著給他帶在身上當零食,誰成想這還能噎哭了。

  岑藍哭笑不得,想要嗬斥兩句,卻因為薑嘯語氣裏的哭腔終究沒有開口,隻手心運轉靈力,給薑嘯撫著後背,理順淩亂的氣息。

  “你怎麽這麽嬌氣啊。”薑嘯不咳了,岑藍才忍不住說了一句,“愛吃也不至於狼吞虎咽,這碧藍果隻有雲滄派有,等從鳳冥妖族回來了,我命人去找雲滄派掌門要些種子,種在登極峰的仙靈池,不需多久就能長出果子的。”

  薑嘯已經停止了哭,可是打起了嗝,可不論岑藍怎麽給他理氣,這嗝也停不下來。

  他打了幾下推開岑藍,竟然還半蹲在地上幹嘔起來。

  他是嚇得狠了,心中驚懼不斷。

  岑藍無奈地給他輕輕拍著背,“你還能不能走了啊。”

  薑嘯聞言劇烈地哆嗦了一下,他想起了那留影石中說,“時機到了,我會帶他去鳳冥妖城,那時候再說。”

  這留影石何時留影,薑嘯並不知道,可岑藍親口說,待到時機到了,便帶他去鳳冥妖城……殺了他。

  她要殺了他。

  薑嘯蹲在地上,驚懼到無法站立,她要殺了他。

  是為了取他的妖骨嗎?

  薑嘯頭昏腦漲,他眼前一片血色,他聽到岑藍在他的身邊一聲聲叫他,卻猶如渾身陷入冰冷的深潭。

  然後他便失去了意識。

  岑藍感覺到手下的人一軟,便收起了手心用以擾亂心智的陣法。

  掌心符文一閃而逝,接著化為一縷白煙,沒入了躺在地上的薑嘯的眉心。

  她麵上的關切和溫柔盡數消失,如同一尊冰冷的石佛一般站在密室之中,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薑嘯眼角落下的一滴血淚。

  一切都勢在必行,岑藍從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她將薑嘯留在密室冰冷的地麵,邁步朝外走,可走到了門口,卻頓住了腳步。

  她不能心軟,也不該心軟。

  岑藍對自己說,如同那留影石中一般告誡自己,留了他兩千多年,自然要物盡其用,令他發揮最大的價值。

  世人都知,劍要養,要用血喂,要用軟布精心地擦拭,也要磋磨劈砍,才能在用的時候,鋒利無比。

  可她在密室的門口站了許久,最終還是轉身走到了薑嘯身邊。

  岑藍蹲下,將他眼角的那滴血淚抹去,而後用容天法袍將他一卷,便出了密室。

  將薑嘯放在床上之後,她手中捏著噬心蠱,反複地轉了很久,最終打開了瓶塞,捏開了薑嘯的嘴。

  可就在那蠱蟲即將落入薑嘯口中的時候,岑藍又突然出手如電地抓住了。

  小小的蠱蟲,很不起眼,卻能讓這世間任何的生物唯命是從,這是烏水沉用自己的心頭血喂養出來,臨死之時交給她的。

  她說,“我最終該是不舍得給他用,否則他也不敢去死。”

  她說,“是我心軟,你日後若是遇見了喜歡的人,不要猶豫,給他吃。這世上啊,沒有什麽比傀儡更聽話,更不會傷人的了。”

  “不要賭人心啊。”

  岑藍回想起烏水沉臨死時候的神情,當時隻覺得她可悲。

  現在仍是。

  小小的蠱蟲入了人體能夠侵蝕神誌,但若不入人體,便也隻是一個小小的蟲子而已。小小的蟲在指尖化為飛灰,岑藍吹了一下,然後將空瓶子重新收進了容天法袍。

  薑嘯陷入了真實無比的夢境當中,他看到了沸騰的血池,他看到了一個容貌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抬手斬下了身著一身喜服的女子首級。

  他看到了與自己模樣相像的女子擁著一個豐神俊逸的男子,指著那血池當中的頭顱嬌笑,那身著喜服的女子的無頭屍身,就倒在那血池邊上,血順著她的身體噴出來,直接噴入了血池。

  薑嘯眼睜睜地看著那頭顱在落入血池以後,好一會又漂浮上來,然後她的臉在沸騰的血水中轉過來,那人頭被腐蝕得剩下半個好臉,薑嘯看得清清楚楚,赫然正是岑藍的模樣!

  他看到無數怨魂被血池吞沒,他聽到萬鬼同哭的哀嚎,然後他睜開眼,看到了同他長著一模一樣臉的女子,叫他好孩兒。

  而後畫麵如指尖流沙,迅速飛馳,他又看到同他長著一模一樣的臉的女人,那個自稱是他娘的女人,自稱是他爹爹的男人,在他麵前被漫天的流光削骨剃肉千刀萬剮。

  到處都是四散奔逃的妖族,他們哀叫著被削得隻剩下骨架,滿地血水。

  而他在繈褓當中陡然背生雙翅,綻開簡直遮天蔽日,他張口吐出熱焰,朝著那一身黑色蒙著半張臉,手持清冷溯月般的千仞長劍,一步步朝著血池走來的女子。

  嫁衣斷頭曆曆在目,她蒙著臉,卻沒有擋住脖頸之上生拚硬接的傷疤,她是來複仇的,她的眼睛比泛著寒霜的千仞劍還要冷。

  薑嘯卻已經認出了這雙眼,認出了這樣黑衣裹身打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