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場的空氣中帶著棉花糖的甜香。

  小朋友手握糖果牽著媽媽的手滿臉開心；同齡人並肩而行歡聲笑語；情侶依偎親密, 還有幾對當做周圍人不存在明目張膽接吻親耳朵……

  全世界似乎都很快樂，隻有莊亦白穿著厚重羽絨服，雙手揣兜坐在長椅上發呆。

  他看著遠處閃閃發光的摩天輪, 腦子裏飄飄蕩蕩的都是Pine今天說的話。

  為什麽不想演了？就算一開始是在演, 後來不也都成習慣了嗎？而且勾肩搭背用合照當屏保這種事關係很好的朋友也會做啊。

  別看莊亦白現在在心裏應得一茬一茬的，站在江餘鬆跟前的時候屁話說不出來。

  他試圖去分析江餘鬆是不是生氣了, 但他想了很久……江餘鬆好像從來沒對他生過氣, 有的時候被他纏煩了也隻是皺下眉, 很快又恢複如常。

  而且……江餘鬆也沒有生氣的理由吧？

  小白仰頭靠在椅背上, 對著天空呼出一口白霧，然後拿起手機舉到自己麵前, 點開星空tv, 進入Pine的直播間。

  屏幕黑漆一片，Pine沒有開播。

  既然不開播, 為什麽不跟他一起來遊樂場。

  “哥哥。”

  小白慢吞吞抬起腦袋看向前方兩個嬌小可愛的女生，還是一副鹹魚癱的姿勢：“玩好了？這麽快。”

  “因為不用排隊，”女生眨眨眼：“我們接下來打算去玩海盜船，你……”

  “我不去了，你們去吧。”小白立刻道：“我繼續幫你們看包。”

  女生有點失望地“啊”了一聲：“真的不去？”

  她一旁的閨蜜看不下去了：“你什麽都不玩, 為什麽還要答應跟倉鼠來遊樂場啊？”

  小白其實是想鴿掉來著……

  他原本想打電話告知對方，誰知對方發消息來說她們已經出門了, 就在校門旁的奶茶店等自己。

  於是他隻能抱著當司機的想法過來了。

  前段時間才在江餘鬆耳邊咋咋呼呼說要一起去玩蹦極的人麵不改色道：“抱歉, 我恐高。”

  兩個女生玩得還算開心。因為有免排隊券，她們把遊樂場裏出名的大項目全玩了一遍, 玩到盡興時已經是傍晚七點。

  他們隨便應付了晚飯, 在遊樂場煙火時間之前趕到了城堡。

  城堡前就是人擠人，小白站在兩個女生身後幫她們擋開身後擁擠的人群, 心不在焉地聽她們聊天。

  聽是在聽，但內容根本沒進腦子。

  周圍每個人都高高舉著手機，隻有他格格不入。

  他衣服忽然被拽了拽，女生提醒他：“要放了――”

  砰――

  幾道煙花從城堡各處升空，五彩斑斕地在莊亦白眼裏炸開。

  他怔怔地仰著頭，幾秒後，也隨大流地掏出了手機。

  莊亦白連按快門，拍了十多張照片。

  拍完之後他打開微信，找出最常聊天的對話框，從幾乎長得一樣的十幾張照片中精挑細選五張，在發送出去的前一秒頓住了。

  他的微信名還沒改，現在去找江餘鬆就顯得有點……丟人。

  我是暫時沒想到什麽酷炫吊炸天的微信名，絕對不是死皮賴臉不改，他想。

  小白退出照片發送界麵，聊天框裏是他和Pine之前的聊天。他們聊天總是他發的話比較多，還長，Pine的回複簡短得像是什麽上級領導。不過他發的每條消息都能得到回複。

  在聊天頁麵糾結半天，莊亦白最終還是退出了這個對話框，發圖**強烈，他幹脆隨便在好友裏找了個人把照片一股腦全發了過去。

  那邊回得倒也快。

  【艸耳：？】

  【艸耳：發錯人了？】

  【P寶的小輔助：沒有，就是想把這漂亮的畫麵分享給我的好朋友。】

  【艸耳：不感興趣，以後別發。】

  小白：“……”

  煙花是飛到我腦子裏爆-炸了嗎？我為什麽會把這麽美的圖片發給這種男人？

  看完煙花秀，兩個小姑娘說晚飯沒吃飽――遊樂場景區裏的東西又貴又難吃。

  他們隨便找了家海底撈。

  女生們聊得火熱，小白心不在焉地涮著鴨腸，直到被點名――

  “白哥，”倉鼠閨蜜往桌前湊了湊，眼巴巴看著他：“我能不能跟你打聽點消息？”

  小白：“嗯？什麽消息？”

  “當然是關於LOL轉會期的，”女生眉眼彎彎：“其實我是PUD的粉絲啦……我想問今年XIU哥會退役嗎？98k應該是要繼續跟PUD續約的吧？下路會有變動嗎？”

  LOL轉會期一般在11月中旬開啟，持續一個月。在轉會期期間，電競職業選手可以從一家俱樂部轉移到另一家俱樂部，聯盟也會開放辦理相關注冊手續的窗口。

  但眼見半個月過去，各大俱樂部毫無動靜。無關痛癢的替補二隊倒是宣布了幾個選手，沒引起什麽關注，大家想知道的重磅消息還被俱樂部壓著，都等著在轉會期快結束時搞個大新聞。

  “……人家俱樂部都還沒放出風聲的事，我不好說的。”小白頓了頓：“不過有件事倒是可以說。XIU哥不會退役，他還想再打一年。”

  “XIU牛逼！”女生高興地悶了一杯酸梅汁，繼續八卦：“Road在總決賽采訪說過他不退役了，那應該還是留在TTC；你和Qian和TTC合約也還沒到期……Soft呢？他隻和TTC簽了一個賽季吧？我聽說好多家俱樂部在談他！”

  小白挑眉笑了笑。

  那可不，有點資本的俱樂部除了PUD外一個沒落，全往他們中單跟前靠。就他所知，開價最高的已經喊到了三開頭八位數。這對剛在賽場出道一年的選手來說是天價。富哥雖然開的價格雖然也不低，但跟最高那個比還是差了點……畢竟很多俱樂部背靠大公司，都指望著簡茸去給他們的戰隊帶流量帶人氣帶成績。

  但沒用。

  有錢算什麽？他們簡神不缺錢，就要人。

  女生從他反應中窺知了一些，點頭喃喃：“那TTC這賽季隻有AD位置有變動。”

  “嗯……啊？”

  涮了半天鴨腸剛要享受勝利果實的莊亦白張著嘴抬頭：“什麽變動？誰變動？我們AD…………誰說我們AD要變動？！”

  ……

  莊亦白連大衣都顧不上穿，拿起手機匆匆出了餐廳。

  這種電話不方便在其他人麵前打，他找了個角落撥號，聳著肩膀被凍得哆嗦。

  丁哥沒接電話，他又打到了路柏沅那，快掛斷的時候才被人接起。

  “哥，什麽情況啊？”一陣寒風刮過，小白說話都在發抖：“為什麽有人爆料Pine要轉會到MFG？你聽說這事了嗎？丁哥就這麽任由那些人造謠博眼球……”

  路柏沅說：“聽Pine提過。”

  小白一頓，整個人跟被凍僵似的：“Pine……跟你提過？提過什麽……”

  “可能會離隊的事。”路柏沅把泡好的咖啡放到來開房卻抱著手提電腦打排位的男朋友手邊，察覺到小白的沉默，他眉梢一挑：“他沒跟你說？”

  風灌進衣襟袖口，小白渾身都冷透了。但他仿佛毫無知覺，拳頭鬆了又緊，反複好幾遍。

  “沒。”他啞聲道：“確定了嗎？那，那我們下賽季的AD……”

  “丁哥在談，目前的預想是二隊的AD小魚，青訓隊裏也有不錯的，其他戰隊的話，丁哥比較看好豆腐。”

  小白都懶得去想豆腐進隊會不會跟簡茸勾肩搭背直接左轉派-出-所了。

  怪不得不想和他賣腐了，連屏保和背景都要他換掉。

  路柏沅聽著電話那頭的風聲，似有所感地垂下眼，道：“還沒確定，不過如果沒記錯，今晚Pine應該去MFG基地跟他們經理詳談了，估計這幾天就能有結論。”

  小白眼睛都被吹痛了。

  他做了個深呼吸，伸手揉了一下眼睛：“……哥，戰隊為什麽不留他啊，我們不剛一起拿到冠軍了嗎，他為什麽非要走……”

  “MFG開的價格不錯，戰隊也願意圍繞下路打。Pine很年輕，也很有野心，想去不奇怪。”

  “……”

  感覺到小白的情緒，路柏沅垂下眼，平靜地安撫他：“時代不同了，選手轉會是很常見的戰隊變動。轉會以後還是朋友，隻是不在一起訓練打比賽了，不用太傷心。”

  -

  Pine從MFG基地出來時已經淩晨一點。

  坐上車，他拿出手機想再看一遍兩小時前隨手刷到的，內容為“在遊樂場撞見Bye和他女朋友了，Bye還幫女朋友拎包好甜哦”的微博，按了兩下卻發現手機不知何時早就沒電關了機。

  他看向窗外不斷後退的路燈深吸了一口氣，涼氣從鼻腔喉嚨竄至心髒，被東扯西拽得生疼。

  就知道，白天把人放走，可能就要不回來了。

  回到基地，他沒急著進去，而是靠在牆邊拿出煙，安靜地抽起來。

  莊亦白不喜歡煙味。雖然從來沒在自己麵前開口提過什麽意見，但他每次抽煙的時候，那人都會離自己遠一點點。

  一包煙抽完又過了半小時。Pine轉身打開基地大門，脫鞋進屋。

  基地一片昏暗，隻開了幾盞廊燈。

  以至於他看見自己房門口有一團模糊黑影時，在原地停留了一秒才繼續往前走。

  他偷偷想了一晚，一天，很久的男生討債似的坐在他房門口，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裏衣，正低頭捧著手機一遍遍撥電話，揚聲器裏不斷響著“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

  Pine用小腿碰了碰他的膝蓋。

  專注手機的莊亦白抬起頭，眼裏還是撥不通電話的煩躁和焦慮，他們對上視線的一刹，小白緊皺的眉頭緩緩鬆開，然後再重重擰起來……

  Pine剛要開口，就聽見“咚”地一聲。

  莊亦白丟掉手機，直接撲上來緊緊抱住了他的腿。

  Pine：“……”

  Pine伸手想把人拉開，低頭看到莊亦白整張臉都埋在他腿上，抱得死緊。

  “江餘鬆，你不是人。”

  被點名的人登時頓在原地，手懸在小白頭發上空，臉上難得出現了慌亂和無措。

  莊亦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