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感覺？

  像是某種東西，永遠的消失了……

  陸辛不知道自己應該感傷，還是應該感覺得痛快。

  他心裏有無盡壓抑的情緒，盡數釋放了出來。

  有種從自己記事開始，就一直壓在了自己頭頂上的重量，忽然被一下子衝破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的情緒，像是失控了一樣，瘋狂的湧蕩在了自己的腦海裏。

  特別的興奮，特別的想大笑，大喊大叫，想放肆的去喊叫。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瘋狂，這麽興奮。

  情緒像是有了自己的主張，它們自己要興奮，要發泄，和自己開不開心無關。

  這種異樣的興奮與激動深處，有著一層悲哀與獨孤的底色……

  於是，陸辛在執劍人崩潰，散落出來的無數精神亂流裏，放聲的大笑了起來，笑聲衝破了精神亂流形成的混亂屏障，甚至直接傳到了青港的方向，傳進了無數人的腦海裏。

  笑的聲嘶力竭，笑的幾乎帶了哭腔。

  在這無止盡的情緒折磨裏，陸辛忽然下意識的抬頭，就看到了無數的精神亂流深處。

  這是執劍人留下來的精神亂流，是前所未見的量級。

  而在這種純粹的精神力量誕生的亂流裏，一切的幻覺與幻聽，都有可能出現。

  人有可能因為自己的一個念頭，便讓這所有的精神力量，跟著自己變化。

  讓自己看到想看的，聽到想聽的。

  也有可能被這龐大的精神亂流瞬間淹沒，然後失去了自己的所有理智與思維……

  此時的陸辛抬頭看去，便看到了一個怪異的影子。

  他看到了頭頂之上，有一個巨大的宮殿，看不清楚具體的細節，隻能感覺到這宮殿裏，有著陰冷與潮濕的氣息，某種令人戰栗的騷動感，纏繞在了自己和這一座宮殿之中……

  他看到了宮殿深處，隱約有個王座，上麵坐著一個黑色的影子。

  自己可以感覺到，這個影子正在看著自己。

  陸辛也忽然把握不住心神，感覺大海一樣的壓力，出現在了自己身上。

  黑色影子似乎要將他淹沒，但在這一刻，陸辛甚至忍不起念頭去對抗它的力量。

  ……

  “嗡嗡嗡……”

  他眼睛裏的黑色粒子，劇烈顫動。

  仿佛是無窮的話語和念頭，湧進了大笑著的陸辛腦海。。

  那些失控的情緒，每一個都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誌，在拚命向自己灌輸著某些思想。

  讓自己屈服，不再背負這深重的壓力。

  或者，變成這壓力的一部分。

  前所未有的壓力，也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觸動。

  他內心裏湧出了一種無力感，一種或許，就真的任由它淹沒自己的想法……

  畢竟，這世界上本來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本來所有人就都是把自己當成了怪物，那麽，又何必再屈從於別人的眼光，順著自己的情緒，順著自己的感知，隨便變成什麽樣子吧……

  ……

  ……

  百裏外的荒野上，老院長看著抬起了頭，有些擔憂的向這個方向看著。

  青港城裏，娃娃微微有些緊張。

  青港的高牆邊，媽媽臉色顯得有些傷感，但更多的卻是擔憂，定定的看向了陸辛的方向。

  父親與妹妹，也感覺到了害怕，求救也似的看向了媽媽。

  “幫不了。”

  媽媽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慢慢的搖頭：“你們也知道，他一直背負著很重的壓力。”

  “那是神的目光。”

  “是神從遙遠的過去投來的影子。”

  “他是在神的注視下裏跌跌撞撞成長起來的，也隨時有可能被這種注視淹沒……”

  “所以，越是關鍵的時候，我們越幫不上他，隻能他自己來……”

  “就像你可以幫他輔佐功課，或無法替他考試……”

  “……”

  媽媽的歎息聲裏，空中那兩隻眼睛，光芒變得更勝了。

  荒野深處精神亂流裏陸辛的痛苦掙紮，與天上眼睛的興奮，成了鮮明對比。

  它越來越亮，距離大地也越來越近，似乎要將陸辛身上的每一分變化都看在眼裏。

  媽媽忽然住嘴，痛恨的看向了天上的那雙眼睛。

  看出了它的貪婪，也恨極了它在這一刻表現出來的幸災樂禍。

  “那麽多的目光盯著他……”

  “那麽多的算計圍繞著他……”

  “但他明明隻是想像個正常人一樣的活下去……”

  “你們……”

  媽媽心裏產生了真實的怒氣，但是，在這一刻，就連她也感覺到了某種無力感。

  那雙眼睛並不會因為她的憤怒而改變什麽，反而更為明亮。

  貪婪的看著此時的陸辛，像是在挑釁。

  但也就在此時……

  轟隆隆！

  忽然有震耳欲聾的聲響，響徹了雲霄。

  青港那些建立在了高牆之上，不停積蓄能量的高超電磁炮，忽然同時綻放出了耀眼的藍色電光，形成隱約的六個圓形，挾著一種耀眼而放肆的力量，向著天上的那雙眼睛轟去。

  越向天上飛去，距離越是接近。

  慢慢的從六個圓形，匯聚成了一束，如同烈日一般照亮了大地。

  “喀喇喇……”

  這一下的衝擊，落在了天上的左眼位置，引起了一連串的爆鳴與破碎。

  一隻眼睛，瞬間熄滅，天地間的光亮，似乎都忽然黯淡了不少。

  “好……”

  遠處的青港特清部，總指揮室裏，三個老男人正激動的大叫了起來。

  整個青港城裏，也不知有多少分布在了各個地方阻止汙染的人，驚喜的看向了天上。

  他們瞬間被巨大的興奮感淹沒，爭相奔走，大聲慶喝。

  “這……”

  媽媽的表情都忍不住露出了微微的錯愕，似乎驚喜來的有些措手不及。

  然後，她忽然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臉上的傷感盡去，笑的非常開心，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

  ……

  “唰……”

  同樣也是受到了那可怖的電磁力，以及天上忽然消失了一隻眼睛的影響。

  陸辛猛得睜開了眼睛。

  混亂的情緒與幾乎空白的思維，在這一刻忽然消失，他像從噩夢裏醒來一樣大口喘息。

  “不可以……”

  感覺到自己即將被那種無窮的壓力淹沒，他忽然表現出了抗拒。

  “不能被淹沒……”

  “我還有事情要做，還有事情沒做完……”

  他的思維，迅速的變得清晰了起來，終於找回了做人的感覺。

  也忽然想到了，自己在不久之前，才終於找到的自己想要做的事。

  這些事情，讓自己產生了對抗的意誌。

  也在這一刻，那種無邊的壓力，像是流水一樣向著兩邊散開，如同自己在海底浮出水麵。

  他猛得抬頭，就看到了前麵幻象裏的黑色宮殿。

  也看到了那座椅子上的陰影，他已經抬起了頭來，定定的看著自己。

  然後，臉上忽然露出了微笑。

  同樣也是在這一刻，陸辛看清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異常陌生，又給自己一種極為親切感覺的臉，表情，似乎非常的欣慰。

  ……

  ……

  “青港，真是個了不起的地方。”

  同樣也在此時，青港城外，遠遠的荒野上，老院長倚在了吉普車上，看著天空中消失了的那隻眼睛，微微有些激動：“我也沒想到，他們與九號，會形成這種令人驚喜的化學反應。”

  “你或許不知道。”

  “月蝕研究院，在最初將這些研究員與學者派譴到各個高牆城去進行支援和幫助時，也刻意做過一些調整，野心大的，私心重的，追求效率的，一心求穩的，理想派的……”

  “每一位研究員與專家，都經過了嚴密的考察與性格分析，然後派往了不同的城市。”

  “都是與他們性格最為契合的高牆城，可以讓他們快速融入，並相互影響。”

  “這裏麵，其實有些社會實驗的思路。”

  “想看看哪一個高牆城的發展，更穩定，更有抗壓能力，更適合紅月之後的世界。”

  “這樣也方便在汙染的威脅解除之後，替這個世界的統一找到最合適的模板……”

  “但是，世界發展太快了，這個社會實驗，早已無暇被人提起。”

  “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小的實驗，卻對我們的實驗，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

  “你今天似乎很開心……”

  七號過了很久，才低聲道：“你這麽一會，說出了比平時一個月還要多的話。”

  她話語裏似乎帶了點諷刺：“那你還等什麽？”

  “你的試煉已經成功了。”

  “他現在也很強大，讓我離這麽遠，都感覺到恐懼的強大……”

  “我們為什麽還不離開？”

  “……”

  “因為我還在等。”

  老院長微微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才笑著道：“還有一件事，值得我再等等看。”

  七號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等著看什麽？”

  “那個在我走後，接過了我的工作，對他進行了那場神秘手術的人。”

  老院長看向了青港方向，微微出神，然後輕輕歎了口氣，道：

  “午夜法庭的入侵，既是我的試煉，也是那個給他做出了手術的人驗收成果的機會。”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我會來到這裏，親眼見證結果。”

  “那你覺得那個人，會不會也親自過來，看那一場手術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