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了一個月路，終於找到了喜峰口。喜峰口位於遷西縣與寬城縣接壤處，是燕山山脈東段的隘口，由灤河所形成，是南北往來的天然孔道。左右高崖對峙，周圍是一片低山丘陵，地形突兀，交通很是不便。

  進了穀中，鼇拜第一個想法是，這個地方很容易設埋伏。隻要有足夠的火藥，在恰當的位置引爆，用石頭將八旗騎軍隔開，關內兵力傾巢而出，決一死戰，就算不敵，也能重創八旗軍。走這條路入侵中原，風險不小。

  隊伍行進速度放慢了許多。

  姚芊羽心裏興奮，不願再坐馬車，她和鼇拜共乘一騎，走在隊伍的最前麵，隨時準備和遇到的明朝守軍交涉。

  兩人已經習慣了這般親密，姚芊羽靠在鼇拜懷裏，輕聲問道：“你緊張嗎？”

  他還真有點緊張，雖然自己沒有害人之心，但是有句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旦他被人發現了女真人身份，就麻煩了。鼇拜笑道：“本來是有點緊張，不過摟著你就好多了。當初我們騎一匹馬回金國，現在又騎一匹馬到大明，記得那時候你坐的很直，寧肯累著也不願靠著我……緣分這種東西真的很奇妙。”

  姚芊羽幽幽道：“如果我爹不被派到覺華島去，我也不會認識你，可能都是天意吧。”

  鼇拜知道又觸碰到了她的疼處，歎了口氣，問道：“我還沒有問過你，你爺爺是很大的官嗎？”

  姚芊羽往他懷裏仰了仰，道：“我爺爺、爹、叔叔等人都是武將。我外公原來官很大，後來閹黨魏忠賢陷害了他的好朋友左光鬥，又彈劾他是同黨，害他被革職了。”

  魏忠賢這名可是如雷貫耳，不是什麽好東西。能被他陷害，肯定就是好官了。鼇拜問道：“你外公叫什麽名字？”

  姚芊羽笑道：“我外公姓何，名如寵，字康侯。你聽過嗎？”

  “沒聽過。”鼇拜如實答道。明朝的官，除了山海關的那群人，他知道的沒幾個。

  聽姚芊羽說外公的字，他又皺眉道：“漢人是不是都有字啊？等見到你的家人，他們會不會問我字什麽？”

  姚芊羽笑道：“不用怕，很多人隻起名，不起字的，你就說叫黃鵬就行了。”

  字，又稱表字，是古代的中國人在名字之外，為自己取的與本名意義相關的別名。在人成年後，需要受到社會的尊重，同輩人隻呼其名顯得不恭，於是需要為自己取一個字，用來在社會上與別人交往時使用，以示相互尊重。

  古人取表字十分講究，情況也非常複雜。鼇拜和黃鵬這名字之間實在沒半點聯係，說字鼇拜，根本說不通。讓他想個合適的，也懶得想。

  本以為很快會被人發現，不料走了幾個時辰，也沒發現有明軍的崗哨。到是遇到了一些蒙古人，詢問過後，知道關口不遠了。

  越靠近關口，人越多，像是進了集市，非常熱鬧。蒙古人趕著牛羊，來和漢人做交易。兩族人都沒有防備。

  鼇拜叫隊伍停下，花錢買了些漢人的衣服，一起換上。換了行頭，更容易入關。

  高大的城門敞開著，門口站著幾個無精打采的士兵。為首的一人見他們走了過來，大聲吆喝道：“停，幹什麽的？”

  鼇拜上前恭敬道：“這位大哥，我們是之前覺華島一役後流落在外的漢人，聽說局勢穩定了，想要從這裏返回中原。”

  那門衛頭看著鼇拜，警惕道：“你們的頭發呢？怎麽證明自己是漢人？萬一你們是外族冒充的漢人想入關，這罪我可擔待不起。”

  姚芊羽走上前，說道：“我爹是覺華島守將姚扶民，不知道喜峰口是哪位大人據守？隻要通報一下，見到大人，我就能證明自己的身份。”

  “我不認識你爹，都忙著呢，誰有空給你們通報？要想入關，就要拿出證據來。你要真是守將的女兒，不會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吧？”門衛頭猥瑣的笑著，撚了撚手指頭。

  一看他的動作，鼇拜馬上明白了他想要錢。他到馬車裏提了袋銀子出來，足有五十兩，掩護著悄悄遞到了那門衛頭的手中，笑道：“大哥，我們怎會不懂呢？這點小事就不勞煩喜峰口的大人了，就請大哥幫幫忙吧。”

  門衛頭馬上笑逐顏開，把銀子收了起來，高聲叫道：“他們是我大明的商人，到草原去做生意的，放行。”

  一個士兵指著哈日查蓋等人，皺眉道：“大人，你看他們的相貌不像漢人啊。怎麽可以隨便放進關內？”

  那小頭目叫道：“他們故意裝成外族人的模樣，更方便去關外，你連這點事都不懂，以後怎麽做事？我說放行就放行，誰再廢話就別在這兒幹了。”

  鼇拜等人趕著車，順利進了喜峰口要塞。

  姚芊羽咬著嘴唇，氣的不願意說話。鳳凰騎馬追上來，問道：“夫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那個人為什麽說我們是漢人？”

  鼇拜笑道：“因為我賄賂了他。之前漢朝的官吏多次行賄金國，他們都擅長玩這一套。剛才我給了那人一袋銀子，夠他花很久。看他那模樣，別說是我們，就算是皇太極他也會放進來。”

  他看姚芊羽臉色難看，輕道：“你別生氣了，不用和門衛一般見識吧？”

  姚芊羽歎了口氣，道：“這算什麽？這麽關鍵的要塞，用這種兵怎麽把守的住？將來八旗軍如果從這裏打過來，肯定輕鬆就突破了。”

  鼇拜輕道：“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些事情不是你可以左右的，別想太多了。”

  他印象中八旗軍從這條道幾次攻擊明朝腹地，真是如入無人之境。如果守軍都是這樣，看敵軍大部隊殺過來，隻怕是城門都來不及關就逃了。

  進了關內，有不少房屋，這裏除了駐軍，還有不少人居住，沒了兩側山脈阻隔，道路越來越寬敞。

  傍晚的時候，他們又遇到了一個關口。這裏的門衛更幹脆，也不管他們是什麽人，張手就要錢。

  鼇拜笑問道：“我們剛才已經繳納了入關錢，為什麽又要交？”

  為首的一人三角眼，朝天鼻，歪著脖子，跟要抽風似的說道：“現在山海關外正在布防，修建城池，為了保證部隊軍餉，從這裏過關一律要繳納過路費，一人一兩。”

  在金國，一畝地也就賣五兩銀子。這群門衛貪婪的讓人發指。照這個收法，沒錢的人都要死在關外，不用考慮進出了。

  姚芊羽看這麽個爛門衛還得瑟，氣急了，罵道：“你們這些人玩忽職守也就罷了，還要收這麽多過路費，那麽多軍餉，怎麽就養了你們這群廢物！”

  三角眼笑道：“吆喝，小娘們挺狂啊。行，叫弟兄們都出來，我懷疑他們車上藏了違禁的東西，搜他們！”

  雖然動手能輕鬆殺光這群人，鼇拜還是覺得忍耐。如果在這裏動手，以後就麻煩了。他滿臉堆笑，走上前去，道：“這位大哥，在下內子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諸位在這裏守邊關，沒功勞也有苦勞。過路費是一定得交，你看這些夠不夠？”

  說罷，又遞了一袋銀子出去。

  三角眼一掂量，有個幾十兩，臉上馬上有了笑容。道：“別叫人了，誤會一場。過去吧。”

  走了沒多遠，姚芊羽靠在鼇拜懷裏輕聲哭了起來。

  鼇拜急道：“別哭啊，不過是花點銀子而已，你為什麽和那些門衛慪氣？”

  姚芊羽歎道：“這種差事，肯定都是些做官的人，想辦法給親戚爭來的。一年不知道能收多少油水。為了錢，他們連大明的安全都不顧了。這些人哪能打仗？被人殺了也是活該！”

  殺了也是活該的一群人來保衛無辜的百姓，怎麽保的住？八旗軍多次從這條道路殺入中原，按說有了第一次，就該加固防線才對，偏偏每一次八旗軍都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鼇拜前世不知道原因，現在明白了。不是防不住，而是根本就不防，被分配到這裏的守將，都是為發財來的。

  鼇拜仿佛已經看到了明朝官場的一個縮影，隻是門衛都這樣貪婪，國家怎能不亡？

  姚芊羽哭，是因為她對大明感到失望，卻還有救國的心。等到人人都麻木的時候，一切都完了。

  不過，鼇拜並不鬱悶，隻有天下亂了，他才有機會。百姓的怨恨越大，他的機會也越大。千年封建思想熏陶，百姓骨子裏都有股奴性。如果不是被壓迫的活不下去，他們是不會造反的，還會去維護那些壓迫他們的地主、官吏。

  隊伍走了四天，路過了六個關口，無一例外是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這些關卡的門衛和強盜唯一的區別是，他們是合法的。

  齊布忍不住道：“少爺，怪不得大汗要帶兵搶漢人。這裏的人太富了，一個看門的人都快趕上貝勒了，那些當官的得富成什麽樣啊？”

  這話不假。鼇拜當了鑲白旗副都統，餉銀也不過一年幾百兩銀子而已。太他媽坑爹了，關卡門衛猛於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