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電轉間，蔣白棉斟酌著開口道：

  “如果說‘博士’來襲這件事情之前還屬於概率不高的一種情況，我們所有的防備和應對隻是防微杜漸，順手而為，那現在就不得不真正正視這種可能性了，它看起來似乎已經迫在眉睫。”

  否則“救世軍”沉睡在烏北的那位“新世界”強者不可能這麽巧聯係不上。

  太多的巧合往往意味著背後有某種必然。

  龍悅紅等人悚然之際，黃委員歎了口氣，微微點頭道：

  “確實是這樣。

  “這麽多年以來，我們和進入‘新世界’的人聯係，一百次裏麵頂多失敗兩三次，而這兩三次還是有前兆可以預測的，和這次完全不同。”

  “什麽前兆？”求新求奇的商見曜不顧場合，有問就提。

  黃委員隨口回答道：

  “他們沉睡於現實的身體出現瀕死跡象，或者肉眼可見地衰敗。”

  不等商見曜再問，他把話題拉回了正軌：

  “當前狀況下，這樣的異常足以說明你們和我的一些擔心不是妄想。

  “我原本隻是順勢給你們提供一點幫助，反正因為核彈頭之事，烏北的民眾、戰士和沉睡的那位都得疏散出去，簡單更改一下方案屬於舉手之勞，而現在看來，得認真考慮怎麽應對你們口中那位‘博士’了。

  “之前的方案必須得做一定的調整。”

  “沒有‘新世界’強者的庇佑，人類可以逃避‘無心病’的感染嗎？”龍悅紅頗為急切地問道。

  如果不能，那“新世界”強者就相當於另一個層麵的核彈，黃委員再怎麽調整方案，都無法改變這裏很大一部分人將變成“無心者”的結局。

  黃委員看了戴著深底鋁鍋的張老一眼：

  “就我個人的經驗和看過的各種資料而言，除非保持足夠的距離，否則沒人能逃過‘新世界’強者主動傳播的‘無心病’。

  “進入‘心靈走廊’的覺醒者也許能多支撐一段時間，但正因為如此，這樣的人類往往成為‘新世界’強者重點關注的目標，高濃度病毒的影響下，多撐的那點時間很容易就被抵消掉。”

  黃委員的目光又掃過了“舊調小組”幾名成員：

  “你們之中隻有機器人確定不會受到感染。”

  格納瓦沒有因此而自豪。

  白晨見組長在思考，主動替她問道：

  “得和‘新世界’強者離多遠才能算保持足夠的距離？”

  黃委員搖了搖頭：

  “沒有統計數據，隻能說，如果一個在烏北西南城區，一個位於東北方向的出口，是不會受到影響，感染‘無心病’的。”

  這麽可怕……龍悅紅差點倒吸一口涼氣。

  先前“簡簡單單”就打退了“博士”，讓他有種“新世界”強者不過如此的感覺，誰知道，一旦這類大人物真正回歸了灰土，危險程度那是直線飆升，與透過節點出手不可同日而語。

  此刻，商見曜臉色也變得相當陰沉，身體似乎正由懦弱陰狠的那個主持。

  蔣白棉定了定神，望向黃委員道：

  “您想怎麽調整方案？”

  在她看來，黃委員肯定比自己等人更了解“新世界”強者，他製定的計劃相對會有效不少。

  不盲目自信，懂得聽從別人的意見一向是蔣白棉的優點。

  黃委員背著雙手，往窗口位置走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道：

  “希望你們能夠理解，我接下來最優先考慮的將是烏北的普通民眾和大部分戰士，以及沉睡的那位。

  “但請放心，我們‘救世軍’沒有把合作者扔出去當誘餌的習慣。”

  “沒有問題！”商見曜回答得異常大聲，就差抬起右手，按在左胸。

  戴著灰白鋁鍋，一直安靜旁聽的張老似乎也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既然商見曜已經代替“舊調小組”做出了回答，那蔣白棉隻能維持表情的不變，等待黃委員說出具體的方案。

  黃委員拿出那包皺巴巴的香煙，從中取了一根塞入口中。

  這一次，他沒再顧忌，用火柴點燃，長長地吸了一口。

  彌漫開來的灰白色煙氣裏，黃委員邊思索邊說道：

  “假定這次回歸的‘新世界’強者隻有‘博士’一個人，嗯，這個概率非常大，‘新世界’成批回歸的事情，隻有極少數情況下才會發生，最近一次，應該是‘最初城’出現動亂的時候。

  “第八研究院想對付你們，‘博士’一個人回歸就足夠了，其他強者還不如留在‘新世界’，幹擾我們烏北沉睡的那位，讓他沒辦法提供幫助。

  “有了這個前提，我們就可以知道，‘博士’最優先對付的目標有兩個，一是你們，二是我們烏北沉睡的那位，對第八研究院來說，能削弱我們‘救世軍’的機會肯定不會放過。

  “我已經拍電報給了平南，將這裏出現的異常報告了上去，用不了多久，我們‘救世軍’別的‘新世界’強者就會為沉睡於烏北的那位提供幫助，也就是說，後者可能在一刻鍾、半個小時或者一個小時後恢複過來，給予庇佑。

  “我方案的核心就是盡量拖延時間，撐到那個時候。”

  平南是“救世軍”總部所在。

  “長話短說吧，沉睡的那位既然已經被幹擾，就說明所謂的‘博士’在半個小時，甚至更短的時間內，就會來臨。”戴著深底鋁鍋的張老突然插嘴。

  黃委員“嗯”了一聲，對“舊調小組”道：

  “普通民眾和大部分戰士從東北方向疏散這點不變，我們走月鱗河往西南去，幫他們吸引注意力，讓他們有時間能完全組織起來，拉開足夠的距離。

  “而沿月鱗河撤退的人群將分成好幾批，在大方向不變的情況下，讓‘博士’和他的追隨者們顧此失彼，頂多來得及截殺兩到三批。

  “你們和烏北沉睡的那位分頭隱藏在不同的隊伍裏，趁機遠離。

  “我不能保證你們絕對不會被發現被鎖定，這真的看運氣，我隻能告訴你們，我會親自挑選一批人，假扮你們和沉睡的那位，爭取能引走‘博士’。一旦他暴露了位置，還留在烏北的人就會發射彈道導彈，覆蓋相應區域，摧毀他的肉身！”

  “新世界”的強者也沒辦法硬抗導彈看來是“救世軍”的共識，之前遇到的徐大同也是這麽說的……蔣白棉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商見曜則皺眉問道：

  “那被‘博士’盯上的那批人豈不是十死無生？”

  一方麵大概率感染“無心病”，另一方麵即使能逃過病毒，也會因後續的彈道導彈覆蓋失去生命。

  “對。”黃委員坦然點頭，“現在的情況是，如果沉睡的那位未能及時醒來，那就必須有一部分人犧牲，才能為其他人創造出生機。你們也有這個可能，所以我會給你們幾枚信號彈，一確認‘博士’的位置，就往相應地方發射。”

  你會不會太看得起我們了啊……龍悅紅聽得一陣牙疼。

  如果不是“博士”的主要目標就是“舊調小組”，他覺得自己多半會選擇跟隨大部隊，有多遠跑多遠。

  “這個方案還行。”蔣白棉略作思索，表示認可。

  “舊調小組”當然可以選擇不聽黃委員的，但這就免不了在“博士”來襲前和“救世軍”發生一場激烈的衝突，白白浪費逃生的機會。

  現在這種情況下，有許多隊伍掩護他們撤離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黃委員見“舊調小組”認可了自身的方案，又吸了口香煙道：

  “我現在去做安排，給你們十分鍾的時間準備。

  “等下酒店停車場會合。”

  說完，他走出房間，帶著外麵那些人，沿樓梯往下，張老則一言不發，頂著灰白色的鋁鍋離開了。

  “準備，準備。”商見曜嚷嚷著翻出了那件索取來的黑色風衣，將它披在了身上。

  然後，他戴上了墨鏡。

  “這是什麽準備？”龍悅紅疑惑問道。

  商見曜挺胸抬頭，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這麽穿死的時候會比較帥。”

  “……”蔣白棉吐了口氣道，“該做的準備我們都準備好了，現在就欠公司的回電，嗯，再拍一封加急電報，就說‘博士’確定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