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蔣白棉的感慨，開車的白晨若有所思地回了兩句：

  “章九看見龍那件事情？

  “那名‘高等無心者’和‘蜃龍教’可能存在一定的關聯？”

  “對。”蔣白棉輕輕頷首道，“我現在可以初步判定，那個‘高等無心者’製造的幻覺是以他自身的認知、見識和經驗為源泉的，與我們的記憶、情緒無關。他頂多會根據目標產生的反應，不斷地做一些調整，比如，你正在看鬼片，因此有了戰戰兢兢的表現，那個‘高等無心者’為你營造的幻境就有可能往這個方向發展。”

  說到這裏，她回頭看向龍悅紅、商見曜，調侃了一句：

  “要不然‘山狐’強盜團那些人在幻境裏看見的就不是畸變的怪物、餓極的野獸和常見的‘無心者’，而應該是充滿攻擊傾向的我們。

  “嗯，不排除他們在這件事情上撒謊的可能，但我覺得他們沒這個必要：大家現在勉強算是一根繩上的蚱蜢，不盡快解決那個‘高等無心者’，所有人都可能死，除非，除非他們已經被控製，開始為虎作倀。”

  商見曜聞言，搖了搖頭：

  “他沒有撒謊。”

  “你不是沒用能力嗎？”蔣白棉好笑地反問。

  憑什麽這麽肯定。

  商見曜如實回答道：

  “雖然他殺人、搶劫、強奸，活該被吊死，但他是個有禮貌的人。”

  “……”這一刻，龍悅紅想腹誹都不知道該從什麽方向開始。

  那家夥有禮貌難道不是你調教出來的？蔣白棉正要笑罵一句，衣兜裏突然有東西嗡嗡振動起來。

  她隨即掏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電子產品。

  它正麵是黑色的液晶顯示屏，上麵正閃爍著兩個機器人靠在一起的畫麵。

  這是手機。

  在塔爾南，因為“機械天堂”架設有基站，建立了相關的部門，所以能直接使用這種通訊工具。

  當然，格納瓦分發給“舊調小組”的四台手機都是“機械天堂”自產的型號，並非修理過的舊世界遺留。

  ——這位塔爾南鎮長、機器人衛隊隊長大概也知道了那名“高等無心者”能幹擾電磁信號，以此製造可以影響機器人的幻境，但它覺得不能因噎廢食，完全放棄掉各個防區負責隊伍間的聯絡。

  總不能通訊基本靠吼吧？

  聲音也是會被扭曲篡改的！

  等到任務完成，參與者可以選擇交還手機，也可以將它們留下，作為報酬的一部分。

  這唯一的問題是，一旦離開塔爾南，手機的主要功能就基本報廢了，隻能當成小型電腦使用，看，玩玩小遊戲。

  ——即使前往野草城這種同樣有架設基站的地方，也得先找主管部門登記，得到許可，才能再次通話。

  蔣白棉雖然沒有用過手機，但腦子夠好，又有其他電子產品積累的經驗，之前折騰了幾分鍾，就大概弄清楚了怎麽接電話、打電話、和玩遊戲。

  此時，她拇指一滑，將手機湊到了耳畔：

  “喂。”

  “我是格納瓦。”電話那頭傳來了有輕微合成感的醇厚男中音。

  蔣白棉笑著問道：

  “有好消息了嗎？”

  “對。”格納瓦做出了肯定的回複。

  對……蔣白棉另一隻手瞬間握成了拳頭，輕輕擺動了一下。

  注意到她的反應，商見曜側過身體，向龍悅紅伸出了右手。

  龍悅紅愣了一下，不想表現得自己很理解這個精神病。

  不過，在商見曜堅持的目光下，他還是跟著伸出右手，和對方啪地擊了下掌。

  這個時候，格納瓦後續的話語也傳入了蔣白棉的耳中：

  “剛才，‘源腦’給出了回複：

  “等這件事情得到解決，你們也做出了相應的貢獻，就可以通過電話，向他提出你們想問的問題，時長限製在五分鍾內。”

  湊到蔣白棉腦袋旁邊，偷聽著電話的商見曜倒吸了口涼氣：

  “這好有難度，我們怎麽可能想得出來整整五分鍾的問題？”

  “……”電話那頭的格納瓦沉默了一下道，“這包括回答。”

  “那就太短了。”商見曜一點也沒有為自己理解錯誤羞愧的意思。

  蔣白棉甚至有種格納瓦是不是被商見曜的“話術”繞了進去的感覺。

  “……”格納瓦又一次沉默，然後才說道，“這是‘源腦’決定的，我無法讓步。”

  “不管怎麽樣，謝謝你！”蔣白棉見主要任務有了重大進展，心情變得相當好。

  “謝謝。”商見曜跟著說道。

  蔣白棉隨即掛斷電話，收起手機，笑著說道：

  “這就奇怪了。

  “為什麽‘源腦’不答應見麵的請求，而且態度極其強硬，卻不拒絕通電話？”

  這是她慣常的啟發式問題。

  “因為‘源腦’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見麵會導致秘密外泄？”龍悅紅現在也算是有經驗有見識的遺跡獵人。

  “一台智能型超級計算機能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至少外表上很難看出來吧？”蔣白棉反問道。

  龍悅紅頓時有點語塞，商見曜則笑著說道：

  “可能它不是超級計算機，而是一個人。”

  “那他可以頂著超級計算機的外型和我們對話啊，本人躲在很遠很遠，不怕被感應到的地方。”蔣白棉順著商見曜的思路反駁道。

  龍悅紅聽得一陣迷糊：

  “那這和用電話溝通有什麽區別？”

  “沒有。”蔣白棉笑了起來，“所以很奇怪。”

  這時，白晨斟酌著說道：

  “如果‘源腦’答應見麵，那會在哪裏見？”

  蔣白棉微微點頭：

  “‘源腦’應該無法移動，至少不能輕易移動。

  “所以，見麵肯定是我們去‘機械天堂’總部所在的那座城市。”

  聽到這裏，龍悅紅恍然大悟：

  “組長，你的意思，有秘密的是那座城市，‘機械天堂’的總部？”

  “差不多。”蔣白棉微笑說道，“我很好奇，這麽一個以生產各種機器人為主的城市，會有什麽需要特別遮掩的秘密……”

  他們討論間，吉普開到了獵人公會外麵。

  ——安排防區的事情是由本地公會會長顧博負責。

  比起分派來塔爾南還沒多少年的格納瓦，在這裏生活、戰鬥超過四十載的顧博顯然更熟悉周圍的環境，所以，搜集了一肚子數據覺得自己在這方麵沒什麽問題的格納瓦最終還是沒有大包大攬，充分相信這些“專業人士”。

  獵人公會二樓，1號房間外。

  蔣白棉看著棕紅色木門上懸掛的一高一低兩麵鏡子，嘴角微動地說道：

  “感覺塔爾南的民俗一夜之間就變了樣……”

  人人都帶著鏡子，戶戶都掛著鏡子。

  咚，咚，咚。

  商見曜禮貌地敲響了房門。

  顧博的聲音隨即傳出：

  “請進。”

  他還是穿著那身黑色的呢製衣物，捧著個銀色的保溫杯，瘦瘦小小的身體縮在了靠背椅上。

  看到蔣白棉他們進來，分別坐下，顧博理了理花白且稀疏的頭發，笑著說道：

  “還好我之前沒得罪你們，要不然真會被揍一頓。”

  蔣白棉沒親曆過龍悅紅、白晨與顧博的對話，事後也隻是聽了個重點，聞言有些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隻好笑著問道：

  “怎麽說？”

  顧博吸了口保溫杯裏的水，笑吟吟回答道：

  “你們出乎我意料啊昨晚的表現。

  “身在幻覺影響最嚴重的區域，不僅自己沒啥事，而且還讓那麽多人都活了下來，這沒點本事辦得到？”

  之前在塔爾南綜合醫院，蔣白棉他們有了解具體的傷亡情況。

  那邊說是除了“山狐”強盜團的人，隻有兩個受了槍擊的鎮民失血過多而死，其他都沒什麽大事。

  比起章九那個遺跡獵人團隊隻剩他一人活下來的慘烈情況，這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這和我們揍不揍你有什麽關係？”商見曜的心思根本不在顧博暗藏的讚揚上，隻想弄清楚這個問題。

  龍悅紅的咳嗽聲裏，顧博一時語塞。

  隔了幾秒，他強行笑道：

  “說句俏皮話啊，小夥子，不要這麽認真嘛。”

  “這樣啊……”商見曜明顯有點失望。

  蔣白棉順著這個話題，狀似隨意地笑道：

  “顧會長，你這麽厲害的人，還怕我們揍？”

  “不不不。”顧博搖起了腦袋，“我就一普通人，昨晚甚至連中了幻覺都沒發現。”

  說到這裏，他環顧了一圈，笑嗬嗬說道：

  “這片灰土上，強大的人不少，但也有限，不是那麽隨隨便便就能遇上的。

  “我和穆莎那個老太婆年輕那會算是普通人裏麵的頂尖吧，在經驗、見識、槍術、身體素質、格鬥能力上都還可以，這才能活到現在，混個啥啥啥獵人身份。

  “其實吧，我們要是去別的地方，那指不定就無聲無息死了，還好，塔爾南比較安全，周圍廢墟的危險也不是那麽大，真有嚴重問題，還有機器人衛隊頂著。”

  說著，顧博又端起保溫杯，吸了一口：

  “我們那會也是沒趕上好時候，光是吃飽都不那麽容易，哪像現在，指不定哪天就有走私的基因改良液過來，有改裝機械手臂的機會。

  “和你們沒得比，沒得比。”

  他最後半句話，是看著“舊調小組”四人說的，一副生不逢時的表情。

  蔣白棉沒接這個話茬，轉而問道：

  “顧會長，你當了多久的遺跡獵人了？”

  “我最開始那會，都還沒有獵人公會。”顧博微笑回答道。

  他話音剛落，商見曜就搶在蔣白棉之前，開口問道：

  “那你認識一個叫杜衡的獵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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