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湖難平
作者:孤在上      更新:2020-11-22 00:03      字數:2314
  她的大腦漸漸空白,急急跑出地坪,衝下石階,卻見山腰立滿了衝天木樁子,頂端立著尖刃,截住了下山的路。

  “汪汪!”

  大黑狗咬著她的褲腳往另一個方向去,轉過大半山,硬是從荊棘叢、陡坡急湍中走出了一條路,經過大半天才到山下。

  席歡顏強撐著脫力的身體跌跌撞撞跑向村邊新屋,看見門上的鎖時,心沉到了穀地,她小心翼翼擦去鎖上的灰塵,將鑰匙插入生鏽的鎖孔,轉動。

  哢嚓。

  伴著長長的吱呀聲,她進到了屋中。

  蒙昧的光籠罩著她的身,她靜靜立了一會兒,平複倦感,然後默不作聲地將鍋洗淨了,從外麵的缸裏拎來半桶水倒裏麵,放上蒸架。

  大黑狗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像極了父親死去那會兒,跟著娘親的自己。

  席歡顏看著煩,搬凳子取下吊在梁上的熏肉,切去發毛的部分,扔給了它,又重新取下一吊肉,洗洗切切,盛盤放蒸架上。

  她點了幹枯的柴禾,塞進灶膛,逐漸發燙的火光映在她的身上,安撫了發冷的手腳。

  大黑狗蜷縮在她腳邊,一人一狗在落滿了一層薄灰的家裏烤著火。

  時光靜謐地猶如一潭死水,掀不起半點波瀾,她平靜地加著柴,後來就坐那兒,看著所有柴木一點點燃燒殆盡。

  門外的腳步打破了死寂,一人輕輕摸到廚房邊,看見是席歡顏時大鬆了口氣,帶著活力和抱怨的聲音徹底將這片空間碾得支離破碎。

  “歡顏你回來了啊,我還想著這裏怎麽冒出炊煙了呢!”

  這是同村的一位叔叔,席歡顏跟他不太熟,但這也沒什麽妨礙。

  “什麽時候死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嗨這”他撓撓頭,似乎在思考怎麽開口。

  “一月半了,那次村裏組織人手進山除魔,死了大半人,你娘親和二叔都是村裏的英雄,族長也讓人上山去找過你,不過聽說山腰被圍了起來,他們進不去。”

  “屍體呢。”

  “都燒在風過崖底下了,當時天黑,有野獸,又要下雨,活著的那幾個人哪裏能將那麽多屍體帶出來,連著異魔的一起燒了。”

  席歡顏沉默地盯著灶膛裏的灰,那同村的大叔手足無措地站了會兒,悄悄走了。

  她起來掀開鍋蓋,將熏肉拿出來,放到桌上,一口一口吃完,隨後洗了個熱水澡,把廚房角落裏的柴刀磨了磨,出了門。

  山林的風在耳邊呼嘯,她跑得越來越快,一頭紮進了紅杉林,又衝進了風過崖的崖底。

  那日之後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雨,寒潭的水都溢出來了,草木似乎也比以往肥沃,這瘋長至小腿,甚至腰間的長草在微風下搖曳,搖得人目眩。

  在這空蕩蕩的崖底,她的靈魂也仿佛空蕩了起來。

  怎麽會呢?

  席歡顏對自己一年內失去雙親這件事感到失措,她一遍遍在寒潭邊徘徊,無處可去,無事可做。

  哢。

  她移開腳,腳下是一塊骨頭。

  席歡顏慢慢蹲了下去,撥開旁邊的草,漸漸她的速度越來越快,帶土的一把把長茅草被她丟在一邊,她極力尋找著當初的屍骸,這一找,整個世界都清晰起來了。

  村裏處理屍體的方法,一貫是燒或埋。

  燒的時候,會撒上一層黑磷粉,這樣燒得幹淨點,直接化成灰。

  埋的時候,會撒上一層封煙草粉,這種粉末又稱驅獸粉,能防止野獸扒土。

  那時許是時間來不及,他們選擇了焚燒,又因天有雨,焚燒得不太徹底,留下一些屍骸。

  席歡顏將草除幹淨,麵前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焚燒堆的遺留痕跡。

  大的那處,不用想,肯定是異魔焚燒堆,巨型異魔焦黑且殘缺的骨架尚且留在地上,小的是村民焚燒堆,還剩些骨頭沒燒幹淨。

  席歡顏不是仵作,沒有透過焦黑表象還原其死法的本事,但她記得她娘親脖子上掛有一顆吊墜,那吊墜是燒不掉的。

  她將焚燒堆扒了個幹淨,卻沒見到吊墜的影子,她不死心地在周圍找了一遍又一遍,仍舊什麽都沒發現。

  被人拿走了?

  或者不是死在這裏的?

  出風過崖有三條路,攀崖,去北麵繞山路回村,和從南麵穿過紅杉林出山。

  前二者可以排除,一要攀登,二要繞路,太費事了,他們隻能原路返回。

  席歡顏想象著當時的狀況,預測他們的路徑,慢慢往回走,她找到了一株燒焦的樹,樹下是一些骨頭和燒焦的破布,周圍有幹裂的野獸糞便。

  骨頭散亂沒有焦痕,她記得同村叔叔說,除魔隊伍是在出崖底後遇到大雨的,所以這具屍體如果屬於當時的隊伍,那一定是在回來的路上死的,火隻燒掉了一點衣服就被大雨衝滅了,便宜了附近的野獸。

  這兒離村子少說也有一個半時辰的路,那些人剛與異魔大戰一場,身上還有傷,會冒雨出山嗎。

  席歡顏腦海中蹦出一個詞,獵人屋。

  她年紀小,父母親不讓去遠的地方,不清楚獵人屋的分布情況,但她記得她爹曾說過,隻要到了山裏,方圓一公裏內肯定有一座獵人屋。

  席歡顏壓下沉重的情緒,看向大黑狗,黑狗仿佛得到了什麽訊息,低頭循著路將她帶回了紅杉林,來到一座獵人屋前,隻是到了這兒,它就嗚嗚咽咽來來去去,如沒頭蒼蠅。

  一眼望去,她便覺異樣。

  獵人屋周邊的二十多株紅杉樹焉耷耷的,如羽毛狀交互排列的細長葉子幹燥枯黃,與外頭一圈豔麗的紅杉截然相反。

  席歡顏疑心大起,雙手抱著樹幹兩側,狠狠推了一把,竟感覺到了它的鬆動。

  這樹的根不深,被重栽過!

  對付這種被重栽過的樹,根本用不著工具,她一使力就把它拔起來了。

  樹坑中空無一物,也沒異味,她往深了挖,仍無所得。

  席歡顏執拗心上來,將二十一株樹都拔了,折騰了一個傍晚加半宿,結果什麽都沒發現。

  她精疲力盡地推開獵人屋,點了燭火,橘色的火光將小屋照亮,給她稍許慰藉,她蜷縮在木板床上睜著眼睛,怎麽也睡不著。

  許久,她翻了個身,合上眼回想著自己遇見異魔那天到今天的所有事,可是還沒回憶完,這眼皮就像是被粘著了,怎麽也睜不開,思緒滑坡似地墜入黑暗。

  她睡著了。

  大黑狗也趴在了地上。    。